荀翊面无表情的弯下腰,伸出两指,捏着信纸还没有被完全踩进泥土的一角,将信提了起来,轻轻抖了抖,摆在了曲清染面前的桌子上。
他好像看不见曲清染已经完全发黑的脸,继续对她说道:“想必你现在也能想得到吧?如果这封信当时不是被文素接了去,而是被你当场打开,那么这毒就会悄无声息的潜伏进你的体内,就算发现了,那也是一时半刻拔除不了的毒素。中了九幽斥灵散的人,灵脉受阻,灵力运行艰难,连属性相克的文素都如此艰辛,换做是你,你觉得会怎么样?当然,如果只是在平时,这也就罢了,可若是不巧,毒素还未除尽的时候,你正好遇到了危险处在打斗中的话,对于一个要运行灵力来施用仙术的修仙者来说,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
当然是分分钟玩命的结果!
谁不知道打斗的过程中瞬息万变,一招一式间不只是单纯的武力值高低,还有经年累月的对战经验,每一场战斗其实无异于拼命。
对普通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她们这群天生就和妖魔鬼怪们打交道的修仙者,稍有不慎就是死于非命的下场。若是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但若是栽在想要借刀杀人的有心人手里,那才是真的连冤屈都无处诉说!
曲清悠会选择给曲清染下的这种毒,可见她也是用了几分心思的。现在想想,此事若是成了,能把曲清染搞得不死也残,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正中她的下怀;但若不成,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里又有几人会相信一对亲生姐妹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搞垮对方?说不得还会被曲清悠反咬一口,反而抹黑了自己;就算退一万步拿着这份信找曲清悠对峙,这封信又不是当面给的,跨越了千山万水中间的一段空窗期还不是想赖给谁就赖给谁?
果真是一招进可攻退可守的好法子!
“呵~我都还没跟她算账,她倒是不甘寂寞的先出手了,如此咄咄逼人,简直欺人太甚!!”
曲清染狠狠一拍桌子,从乾坤袋里抽出一张白纸来,义愤填膺的就想往纸上写些什么。
文素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制止,一把拉住曲清染奋笔疾书中的右手,问道:“小染,你干什么?”
曲清染推开文素的手,咬牙切齿的回答:“回信让卿子烨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女人!”
如果曲清悠就在跟前,她早就跟她打起来了,还用得着在这儿拿笔杆子泄愤?
文素听了这话,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她一把夺过曲清染的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管教个鬼啊!隔着千山万水你跟人争论这种事,别忘了曲清悠现在和卿子烨是一组,朝夕相对,人家到时候可以一推二五六全推了个干净,甚至还能不动声色的反咬你一口而你还不知道!”
抓过一旁摆在桌上的信纸,文素狠狠地将信拍在曲清染的旁边问道:”你自己看看这封信,人家言辞恳切,字里行间全是关心你的话,你现在回信跟人说她想暗算你,换做是你,你会相信吗?!”
“……”
曲清染没有回应,仍旧气的脸色微微涨红,虽然不情愿,但她此刻也醒悟过来,如今可不是跟人算账的好时机。
文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行了,你也别气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而且有荀翊在,祛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反正我们和他们迟早会都在酆都见面的,到时候面对面再把事情给说个明白。”
说到最后一句话,文素的口气也狠厉了不少。
她可不是什么息事宁人的老好人,如今咽下这口气,不过是为了找到机会原封不动的吐出来,该是谁的甩给谁。
曲清染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口愤怒的火焰,拍了拍文素放在她肩上的手,点头赞同。
“说的也是,素素,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
一想到文素替她挡了这份灾,她心里又气又怒又疼,自打许青让身死后,她最怕的就是身边人再受到什么伤害,她宁可自己受伤都不希望文素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这才过去过久的功夫?曲清悠就给她下套,还间接连累了文素!
想到这里,曲清染的眼睛又红了,但这次不是气红的,而是委屈想哭的前奏,文素一看她撇嘴就知道她想的什么,眼珠一转,半嗔半怒得捏住她半边脸,皮笑肉不笑的说:“说的都是废话,我替你遭了罪,你还不保护我,想上天啊?”
被捏住半边脸的曲清染连反抗都不敢,讨好的直摇头。
“为了你,上天入地我都愿意。”
那深情款款的样子险些叫文素肉麻到鸡皮疙瘩掉一地。
…………
那厢两个妹子还在自嗨,端坐在一旁的荀翊则脸色沉沉的看着桌上已经干涸的茶渍,幽深的眼眸里仿佛带着一抹水痕,暗影重重,好似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让人无端觉得浑身一冷。
他一手撑着下颚,目光落在了文素略苍白的小脸上,他想要放在心尖上疼宠的那个人,却如此多灾多难,当真叫人——忍无可忍!
这么喜欢下毒暗算人是么?礼尚往来,看来他也得准备些回礼才是~
灵兽囊里的圆圆滚滚的身躯禁不住的一个冷颤,感觉浑身的卷毛都要炸起来了。
哎妈呀,又是哪个蛇精病在作死惹它家铲屎官不高兴了?跟某个善医又善毒的人作对,这不是脑子有坑么?
汾州漓城,叶稻湖旁。
文素站在小山坡上看过去,只觉得此处到真是个不错的观景地点。叶稻湖离漓城不算太远,整个儿叶稻湖的形状看起来像一个瘦长的葫芦,偏小的湖泊约有四分之一的部分被漓城给圈在了城内,偏大的湖泊则有一条丈宽四五十米的河流经过,依山傍水,云拥半岭。从高处往下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洒满了碎钻般熠熠生辉,只需微微仰头,就能透过枝节交错的树林看到细碎温暖的阳光,斑斑驳驳,带着慵懒的温度,晒得人暖洋洋的,此刻要是有一张榻摆在这里,文素觉得自己都能当场睡过去。
“她跪了有多久?”
文素的目光从眼前的美景上缓缓收回,又落在了不远处那个背对着她跪着的少女身上,她正伸手缓缓抚摸着碑上的姓名,仿佛情人般的温柔呵护,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在这萧瑟的秋风中更显哀婉凄凉。
“约莫两个半时辰了。”
荀翊也抬头望了过去,只一眼便又不忍再看的感觉,许青让当初死在他眼前,对于没能救下他性命这件事,那份愧疚无论如何都难以消除。
曾经一对让他艳羡的有情人就这么阴阳永隔,留下还活着的那个,煎熬与希望并存,当真是折磨。
专注的视线落在文素柔美的侧颜上,荀翊忍不住心里一动,放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就想抓紧眼前人。
他不想,也不愿意变得和曲清染一样,越是变化无常的人生,就越要珍惜眼下能够拥有的人。
“我们走吧,让她再多呆一会儿,以后来这儿的机会,怕是也不多了。”
文素叹息着说完,身子一转就朝山坡下走去,完美的避开了荀翊想要亲近她的禄山之爪,一下子抓空了的荀翊小天使忍不住失落的撇撇嘴,他刚刚要是少墨迹一会儿,这个时候准能牵上她的手了。
不知情的文素走了两步见荀翊没有跟上来,回头就见他聋拉着脑袋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想到荀翊其实一直对许青让的死耿耿于怀,她浅浅一笑,朝他挥挥手说道:“在想什么呢?走吧,都说秋风起,蟹黄肥,这叶稻湖盛产螃蟹,那我们就去吃螃蟹去。”
说罢,她走上前一把拉过美少年刚刚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手,兴冲冲的就往城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