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的杀心很重。”
闻听到身后的声音,黑衣的元婴修士转回头看了看出声那名魔修,冷声道:“你的话太多。”
那魔修只笑了笑,仪态恭谨却神情不屑的行了一礼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眼睛不着痕迹的向着远处那白鹤门弟子的尸身望了望。
雪圣尊有命,但凡意图向外报信的,一律杀之。先前屠村也罢,杀掉青云门前来报信的使者也罢。总归这些蝼蚁的性命在魔的眼中并不值什么。且在他们看来,这样做还要更稳妥省力些。
但是那白鹤门弟子非但是这位领队真君的同门,还曾是他一手养大的爱徒。竟就眼也不眨的弑杀了。此等行径未免令人齿寒。
四周魔修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在黑衣的元婴修士看来都是不紧要的。他随意寻了一株大树跃身其上,微合双目养起神来。
太阳沉落复又升起,自东天慢慢移向西面。夕阳的余光将整片天穹映红,层云尽染。橙黄、深紫、赤红、淡粉,洋洋洒洒的铺了漫天的绚烂。
不知为何这样美丽的火烧云看在此刻的苏锦歌眼中,竟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她从未觉得红色是如此的刺目灼眼。
毫无停息的持续赶路,已经让她近乎脱力。仅凭着毅力维持着速度。此时此刻,时间对于她来说流逝的飞快。可去往东瑶的路却变得无比的漫长。
终于,东瑶群山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随着距离的靠近,风中渐带了丝丝的血腥味。穹窿之上的火烧云变作猩红紫黑的颜色,将整个东瑶山脉都笼罩其下。云层间,无数道灵光与魔气激荡不休。
一切景物都与幻境之中的一致无二。
血的气味愈来愈加的清晰浓烈。
苏锦歌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越是想要使力前行就越发觉得身体虚软,每一落足都好似踩到了一团棉花之上。
还是如那幻境中所见的一样,望仙城中一片空荡死寂。触目所见处皆是斑驳的血迹。魔修、妖修、凡人、以及散修和扶光弟子的尸身倒了满城。
苏锦歌望向摘星楼的方向,竟真的见到那月白色的琉璃瓦顶上僵立了一位身着扶光道袍的女修。在她的四周,横七竖八的倒伏了一片黑衣的魔修。每一名魔修身上都插着数十片雪白的骨片。
苏锦歌只觉的全身一阵冷寒,额发衣衫皆是一片汗湿。她强行压抑下喉间的翻涌,却控制不住身形踉跄的跌落在血迹斑斑的白石长街之上。
在她的面前,是一位布衣银钗的妇人。她倒地的姿势极为怪异,整个人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虾子般高高的隆起背腹趴伏在地。露出的半张脸孔雪白如纸,背上一道长长的血口,皮肉翻出却并无魔气。
此人多半是失血过多而亡,是什么原因让她忍着剧痛保持着这种姿势?!
苏锦歌忽然想到了什么,半爬半跑的扑到那妇人身前,轻轻的推开了她的身躯。果然在她的怀中有着一只小小的襁褓。苏锦歌小心的揭开襁褓的一角,却见襁褓中包裹的那个婴孩面上一片青黑,早已没有了气息。
带着血腥味的寒风吹过空寂的望仙城。
苏锦歌将那婴孩放回到妇人的怀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竭力的调动着气力往东瑶山奔去。才刚离开望仙城,便听两声巨响自东瑶群山间传出。风沙随之而来,夹带着草木石块向四面飞扑而去。
苏锦歌逆着风沙而行,不顾闪避那些砸在身上的木石,也顾不得去查看哥哥一家的状况。
纵是有着细微的不同,可幻雪湖中所见的一切还是桩桩件件的发生了。既不可违,至少她要与师门同存亡。
在她才刚跃过月牙湖时,忽而四方云动,妖气冲天。狐啸之声自四野涌向天穹。
掠过被血色覆盖的石梯,穿过血痕斑斑的山门。天穹之上的妖气随着一声悲鸣消散了。苏锦歌心中一紧,抬起头来就见云层之中剑气一闪,如同幻境所见的那样,那道熟悉的身影自云间跌落而下。
“师父”两个字哽在喉间,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先前那一直压下的翻腾之感再也抑不住。苏锦歌终是跌在地上,剧烈的干呕起来。
从前听人说过,人在极度的紧张悲伤之时是会呕吐的。如果可以,她多想永远也不知道这话的真假。
多日来未曾进食,她的胃中空空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可吐。持续的干呕令得她的头脑一片昏沉,冷风吹过汗透的身体,让那寒意更甚。
眼前满目的尸体与血迹,竟与望仙城中一般的死寂。苏锦歌撑起身来,往那灵光魔气激荡之处行去。
才刚走出一段距离,四周风起,灵气暴乱。接着一股磅礴巨大的力量自前方冲来,将她整个人都掀飞出去。苏锦歌只觉身体仿佛被几百座大山同时碾压过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东瑶群山被一片刺目的灵光所笼罩住,一瞬间山石崩裂、碎垣断木飞散漫天。隆隆的轰响震颤着大地。灵气暴乱成流,形成无数巨大的风漩不断的吞噬着,绞碎着。
那是属于元后修士的自爆之力。
直至月明星稀东瑶山才又重新平静了下来。灵光、魔气一齐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无有半点生机存在。
在那过分的静寂中,一行黑衣人默无声息的进到了东瑶山中。为首一人手持星盘,径直的走到了一处峰峦之下。
那人仰头观看着天穹之上的星子,仔细与手中的星盘比对了一番,转身道:“亢轸大人,确是此处无疑。”
身后的一队人中,有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篷走了出来,“快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随着亢轸的话音落下,这一队黑衣修士迅速的列结出一个小型的阵法。灵光与魔气一齐聚集向一处。
亢轸袍袖一翻,取出了一只玲珑骰。那骰子吸了一点魔气后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以一种奇异的规律在阵型中飞掠,汲取着灵魔两气。玲珑骰的速度愈来愈快,渐渐只留一道淡白的残影。那些残影并未消失,而是诡异的留在空中罗织成网。待那玲珑骰停住转动之时,残影相交之处的点发出了五色的灵光。那些光点对应着天穹之上的星子。星子一闪,那光点便一烁。
亢轸伸出手来,在那玲珑骰上一点。大地剧烈的摇晃起来,一道深深的裂隙自他们足下出现。那浮空的星阵微微一颤,随即与玲珑骰一起沉落入地底裂隙。
一队黑衣修士迅速升至高空,静待着大地的咆哮。
冷风穿山过林,发出低低的啸声。
良久之后,天地之间唯有的响动仍旧只有那风声。
一名身负长剑的黑衣修士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亢轸大人,我们是不是寻错了方位?”
先前那拿着星盘的修士再看了看手中的星盘,道:“方位绝无差错。”
背剑修士立刻道:“若是无错,还请先生解释为何封印没有反应?”
那拿了星盘的修士将星盘一转,让众人皆能看清其上的内容,“印星已经消失,说明封印已解。”
亢轸没有出声,目光中却是带了问询。
那修士收了星盘,略略思考了片刻说道:“中元大陆之上出现的秘境中,有许多皆是由修士强行网缚而得以暂留。如百多年前出现的天星的秘境便是合几位元婴修士之力强行网缚。不过几日天星秘境便忽然脱离掌控消失,据闻其原因是有其他界域的人出手干预。”
“你是说有其他界域的人干涉着东瑶的封印?”
那修士点点头,又道:“确切的说是有人网缚着中元大陆。中元大陆之上的封印便是它扭转的方位。此间封印一除,四方归位,中元的封印才算解除。”
背剑修士与其他几名修士的面上一齐露出了疑虑。显然他们对这样的说辞是不信服的。
亢轸心中亦是不能全然相信。但苏青雪对这位一念先生甚是推崇,来之前曾言但凡与封印有关的事务皆要听从这位的意思。因而,纵然亢轸心中有异却还是抬起手臂来示意众人撤退。
一名魔修稍一迟疑躬礼道:“亢轸大人,雪圣尊曾吩咐一旦封印解除立刻撤掉结界封锁。如今,。”
如今这情况究竟算不算得封印消除。结界和那封锁又该不该撤?
这名魔修偷眼看了看亢轸的脸色。报讯一事由他负责,眼下该不该去通知守着结界的那队人马,总要寻个主意来。
亢轸未加思索,沉声道:“让他们一并撤回放逐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