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爷爷……”
朱由校结结巴巴地叫着万历,朱由检一脸的懵逼,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胖老人。
“叩见陛下!”顾子轩老老实实行礼。
……
能够在乾清宫毫无声息听墙根儿的人,当然只有万历才能做到。
万历此时的心情,百感交集。
接到王体乾通报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纯属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
回过神后他琢磨出了味儿。
他的脾气比较好,并没有把这件事上升到权贵纨绔挑衅皇家威严的高度,两年前没有,现在也不会。
奇怪的是顾子轩和朱由校怎会在乾清宫外斗牛,他对这个孙子了解甚少,自落地起就没有见过几面,现在连朱由校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起来了。
让他想得更深的,无非是对太子的猜疑。
皇长孙这个兔崽子,竟然在乾清宫外对顾子轩动手,这是仗着他老子稳坐太子大位便膨胀了,还是欺负我老了提不动刀了。
于是他温言安慰了郑贵妃后,便立即赶回了乾清宫,孙子膨胀了,他爹只会更加膨胀。
到了乾清宫万历特意吩咐宫人偃旗息鼓,他要观察一番两个小家伙的动静。
嘛,顾子轩和朱由校关于东宫家庭事务和挣银子的讨论,万历便一字不落全部听进去了。
想象中的跋扈嚣张没有看到,却听了个五味杂陈。
朱由校悲伤委屈的讲述,让万历这个当爷爷的无地自容,他明白朱由校的悲剧根源,自己负有极大的责任。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他虽然不喜欢太子一脉,但血缘相连,无动于衷也是不可能的。
看着两个孙子畏惧和茫然的眼神,想起朱由校述说他凄苦的经历,万历心头一阵酸楚。
他们也是我的孙子啊……
因为福王的关系,他对太子全无好感,对太子一脉的孙子自然不会有太好的待遇。
为了自己最后的坚持与倔强,他甚至不允许朱由校出阁读书,朱由校作为皇长孙,一旦出阁读书,那么朝臣下一步就会拥立他为皇太孙。
到了那一步,他这个九五至尊就彻底倒在了大臣的面前,他所有的坚持和他最大的执念,都会烟消云散。
事到如今,万历实际上已经放弃了福王上位的想法,之所以至今还不放朱由校出阁读书,那不过是他的心结和执念,他和大臣斗争几十年后失败的一块遮羞布。
朱由校的悲剧是万历和大臣斗争的牺牲品,而这并不代表万历天然地厌恶自己的孙子。
万历眼睛似乎有一些红,他抬起了头望天,过了几个呼吸待心情平复后,这才笑眯眯地摸着朱由检的头道:“孩子,告诉皇爷爷你喜欢这里吗?”
朱由校是长孙,自然个头最高,万历已经认出了他。
不过他对朱由校有着一丝歉疚,突然间亲近他拉不下脸。
而朱由检呆萌酷帅颜值没得说,小家伙唇红齿白眼神透着精光,虎头虎脑的样子无比逗人怜爱,连顾子轩也忍不住逗弄他。
老人都是隔代亲,万历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了那些叽叽歪歪的大臣,自然不会装逼,见到朱由检可爱的样子,顿时恢复了疼爱孙子的老爷爷形象。
此刻的万历皇帝,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老人别无二致。
万历共育有八个儿子,次子、四字、八子夭亡,现在活着的有五个儿子,孙子十多个,他抱过的小家伙一只手能数完。
除了长孙朱由校,其余便只有福王一系的孙子享有这份殊荣,所以万历和朱由检这一对爷孙并不认识。
王体乾见万历只顾着逗弄朱由检不曾坐下,连忙颠着小碎步搬过了一张椅子,轻轻巧巧不带一丝烟火气的搁在了万历屁股后头。
万历顺势坐下,位置角度刚刚好。
王公公悄然松一口气,对着朱由检笑道:“皇孙殿下,快叫皇爷爷啊……”
朱由检有些怯怯地道:“皇……爷爷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皇爷爷啊。哥哥,这……当真是皇爷爷吗?”
尼玛童言无忌啊,这就尴尬了,顾子轩和王体乾抬头望天,那根五爪盘龙柱挺漂亮的……
朱由校急道:“这当然是咱们的皇爷爷啊,你前天和大哥玩木刀不还在念叨吗,这不咱们今天就见到皇爷爷了,赶紧叫皇爷爷啊。”
朱由检这才展颜笑道:“皇爷爷,我终于有皇爷爷了……
皇爷爷,你能给由检糖果吃吗?”
万历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道:“你叫由检吗,好孩子,皇爷爷这里当然有糖果啊,有大明最好吃的糖果呢,你怎么吃都行啊。”
“来人啦,还不赶紧把猪油松子、枣泥麻饼、薄荷糕、如意酥、巧果、佛手酥……
有那新鲜的糕点都呈上来,这可是皇孙殿下要的东西,都仔细着一些!”
王公公的眼力见儿随时保持在水平线上。
有糖果糕点吃了,朱由检馋得吞了一口口水,小脸笑得更开心了:“皇爷爷你真好,你有木马没有,有布老虎吗,有玩偶木人吗?”
朱由校喝道:“五弟,木马哥哥不是正在给你做吗,再等五天……不,三天就能玩了,可不能跟皇爷爷乱说。
皇爷爷,由检年幼,他说的这些其实我们都有,只不过有些旧了,小孩子比较贪新,皇爷爷你不要放在心上。”
瞧这两兄弟由于摊上一个奇葩父亲和继母,物质条件竟然不如普通人家。
顾子轩心里很不好受,王体乾眸中也透出几分沉重,万历懵逼了。
“好孩子,你说的这些东西,皇爷爷这里还当真没有,你父亲和母亲莫非不曾与你置办不成。
刚才你哥哥说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能好好地告诉皇爷爷吗?”
万历沉住了气,面色不善地询问,他的孙子落到这等地步,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朱由检小嘴儿瘪了瘪,难过道:“回皇爷爷的话,由检以前有糖果吃,有布偶玩的,不过母亲去世后就没有了。
母亲不在了,我就跟着李姨娘过,李姨娘说由模哥哥不在了,他去了有神仙的地方,那里再也不会有玩具也不会有糖果了。
既然由模哥哥没有糖果吃没有玩具玩,我也不能有这些东西。
所以……所以……由检在储秀宫已经两年没有玩具玩了,也没有糖果吃,只有哥哥来找我玩的时候我才有糖果吃……”
小家伙说着往事勾起了对母亲的想念,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弟弟……”朱由校阻之不及,朱由检竹筒倒豆子啥都说,这让他大骇不已。
还有这等事!
万历震惊了,就在紫禁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亲孙子竟然幼时丧母,继而被一个不肖儿媳欺负成这样。
若非今日因缘凑巧,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堂堂天家贵胄竟然如此辛酸。
朱由检与朱由校不同,他的身上没有贴上任何政治符号,万历与小朱由检之间只有单纯的爷孙关系。
他与这个小孙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舐犊情深的隔代情分,他或许没有见过这些孩子,并不等于他能够眼睁睁地忍受一个刁妇虐待孙子。
万历重重一拳拍在扶手,嘶声怒吼道:“这是欺君呐!朕的皇孙,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被一个刁妇如此欺凌,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弑君了!
太子那个畜生做得好事啊,朕的孙儿……他就是这么给朕养的吗!
好!好!!好!!!
王体乾,即刻传太子和那个刁妇见驾!
朕倒要看看这个不肖子有没有脸皮看着孩子的眼睛,朕,要行家法!”
……
顾子轩和朱由校心头跑过一万头草尼玛,打个架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事儿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