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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包间里寂静无声, 落针可闻,温琦瞧了瞧许赫,又看了看许盛那边, 两个人无形之中似有一股力量在空气中对峙, 仿佛只要谁先忍不住出声, 那么谁就败下阵来。

温琦这一晚经历了太多, 直至此刻, 即便精神略有些不振,但也只能率先站出来。否则天知道他们要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她感到累了, 只想赶紧从这溜走。

温琦站到他们两人之中,试探着出声:“你们……”她分别看了看其他三人, 随着她站出来, 都统一转移视线望向她, “你们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多累啊,不如……不如都坐下好好聊?”

许盛望着温琦, 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话好笑还是觉得她此刻冒然出头实在太过愚蠢。不过他的手上动作却在温琦话音落下的时候,同时拍了一下季秋白的肩膀,毫不遮掩无所畏惧地悠然走去饭桌边,坐了下去, 顺势拿起了新酒杯, 满上了一杯酒。

温琦收回视线, 而另一边的许赫在许盛走开后, 往前跨出两步, 去到季秋白面前,整个人完全遮挡住了对方, 温琦看不清他们的情况。

不过很快,许赫转过身来,带着季秋白走到桌边,在经过温琦的时候,朝她瞥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但总之并不是什么好意。

温琦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在许赫眼里,形象一直不是很好,她很清楚,眼下又出现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他心情复杂也能理解。

眼看着他们都坐下,温琦回望一眼躺在里面的贺祝维,揉起额角。估计着贺祝维睡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而她实在没有必要留在里面掺和,想了想还是趁早逃走的好。

温琦瞟了两眼落座的三人,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她轻轻点头,悄悄地抬起手掌,弯了弯手指做出告别的动作,随即赶紧转身往门口溜去。

她刚走到门口,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打开,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令她背脊一震,唉叹着扭过头。

许盛这个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偏偏叫了她的名字,而且还那么响亮,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你去哪?”他接着问。

“这里,好像大概似乎、没我什么事了吧?”温琦弱弱地道,“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消消食,你们继续。”

“我没看见你有吃什么,你确定饱了?”许盛的眼神锁定她,就像猎豹锁定食物,紧咬不放,“过来坐,你吃你的,别浪费季小姐点的一桌好菜。”

他说的话仿佛很平常,但温琦却感到一丝不容拒绝的压迫,使她迫不得已转过身回去。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许盛不容许她一人逃跑,温琦即便再无辜,也得无奈地拖着步伐,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样才对。”许盛眯眼对温琦说,等她坐下后,才抬起眼眸,望向对面的许赫,轻笑一声,“我亲爱的弟弟,你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赫的目光牢牢盯在许盛身上,眼睛黝黑深邃,看不出任何神情,面对许盛挑衅的行为与言语,现在终于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应对。

温琦夹在其中,不能离开,只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埋头挑起还有余热的一些菜肴,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之上。

说起来今晚这一顿饭,本是季秋白请客,为了下午的光华园讨论会请她过来而做出的回谢餐,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

许盛说得没错,一顿好好的晚饭温琦确实没吃上多少,先是谢执言,再是许盛出现,到现在竟然连许赫都来了。温琦再愚钝,也能隐隐猜测出期间的诡异,说是巧合,但这也太巧了。

温琦脑海中冒出那个并不完整的圈,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说,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已架设好的一场戏,戏中的人物轮番登场,直至现在,汇聚一堂,只为最终的一个结局?

她一直以来有意地忽略某些事情,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可事到如今,她反而逐渐走入被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无论朝哪个方向前进,终归仍是回到原点。

为她设立的迷宫没有尽头,温琦无处呐喊,眼睁睁看着一切全都收入系统的掌控之中。

即便没有她,也会有另一个人,甚至还会有千千万万种方式,只为那个任务、那个目标。

那厢许赫与许盛的对峙已经快到临界点。

沉默之中,季秋白终于支撑不住,她望着许赫,声音弱了许多,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她伸出手攀上许赫的手臂,“许赫,你听我说。”

这是许赫来到这里之后,季秋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从未看过季秋白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此时像极了受惊的小鹿,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柔弱与疲倦。

季秋白该是坚强的,至少在他面前,她始终都是那个坚强自主的人。她很少会有这种时候,即使在曾经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她也一直保持着她的骄傲,不愿意表现出一丝的不坚定。

但是现在,季秋白看着他,眼底是那么得慌乱,那么得无助,那么得充满歉意。

是因为她向他隐瞒了这些事吗?还是因为她不愿意说出真话?又或是因为她心中对他有了愧疚?

许赫压制住心底不断翻滚的情绪,他淡淡地,瞥向季秋白,只是轻轻一撇,随后他站起身,面向许盛。

许盛挑了挑眉,似在等待他的下文。

许赫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在控制下没有波澜,他说:“大哥若一直这么有空插手分外之事,我想,和富的董事也该停止休假,开始忙碌起来。”

这是警告,也是宣战。

他一语话毕,转身对着季秋白,低头说了一句,随后拉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去,门被拉开又关上,一系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温琦在思索中回过神,就看见许赫拉着季秋白往外走,在经过她的时候,季秋白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不过很快转身,出了门。

她捕捉到那一瞬季秋白的表情,口型上像是在说“谢谢”,不过为什么要对她说谢谢?温琦想不明白。

她有些担心,诚然季秋白确实有什么事隐瞒了许赫,但刚才确实是许盛故意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许赫该不会真的为此而误会季秋白吧?

“想什么呢?”

包间内现在能说话的只有两个人,温琦抬头看去,许盛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你刚刚是故意的。”温琦十分确定。

“哦?”许盛靠在椅背上,跨上二郎腿,“我怎么就是故意的了?”

“你明明知道许赫和季秋白两个人是……”温琦顿了顿,转口道,“你为什么要在许赫面前那么做?他们之间有了误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许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继续说,让我看看你这个小脑袋都在想什么。”

“你和许赫不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之前你出现在那个晚宴上……”温琦说着想起什么,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你、你该不会是想让许赫和……”

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照这个思路下去,虽然逻辑上都说得通了,但怎么想也于理不合啊?

许盛怎么可能会促成他们两个?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温琦皱着眉紧紧盯着许盛,“你不希望他和秋白在一起,所以想引起他们两人的误会……你想让他和我联姻?!”

许盛挑了眉,双手十指轻轻插着,自然垂在大腿上,“有意思,你的想法很不错。”

他的话藏着一些赞许,但说得很平静,一点也不像被人戳中一般,温琦挠了挠头,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不应该啊……既然你们立场不同,你不可能会希望我和许赫联姻,这样岂不是加大了许赫的势力筹码……”

温琦喃喃着使劲回想,每一件事联系起来好像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此,不过似乎哪里不对,总觉得有些矛盾,但她又无法想通,陷入死胡同里。

她仍在思索,许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说:“走了。”

“诶?”温琦回过神来,抬头看他,“我、你……”

许盛感到好笑,“我什么?你难道还想在这坐上一夜?”

“没有。”温琦感觉她的士气都弱了许多,明明许盛才是那个挑事的人,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焦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略微令她不爽。

“时候不早,送你回去。”许盛拿起折叠放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回头看她一眼,朝门口走去。

温琦愣了一会,许盛这个人说话总是如此自信,这是第二次要送她回家,却还是一副命令人的样子。

不过她仍有许多疑问没有弄清楚,纠结了一会,还是拿起外衣和小包,跟着出了包间。

打开门,许盛正站在包间门口,像是十分笃定她会跟来,他一手拿着西服,一手插在兜里,黑色衬衣的前两颗纽扣张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皮肤,领口衬出他肩膀至脖子的线条,一直勾勒至下颌,流畅又带出些微锋利。

他听到动静,身体不动,微微偏过头来,脸上没有一贯的假笑,显得有几分严肃,瞥了一眼温琦,转身要走。

温琦跟上他的步伐,在出了餐厅门后,才忽然想起落下了一个人。

她停住脚步,站在风口,离许盛有几步远,“等等。”许盛转过身来看他,神情隐没在暗夜里,“贺祝维还在里面。”

许盛微微叹息,走到温琦面前,“我已经让人把他送去园里的酒店房间了。”

温琦眨了眨眼感到惊讶,不过许盛既然这么说了,她放下心,略显别扭地张了张口,声音很轻:“谢谢。”

“站着干嘛?想在这吹风?”许盛颇不耐烦地留下一句,转身走去。

温琦回望一眼餐厅,然后裹紧风衣,迎着夜风追上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