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大门之外。
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徐甲和徐乙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他们身为徐府的护宅家丁,时常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士来拜访他家老爷,长久之下,不免养成了对过往行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习惯。
“哥你看,那个人。”徐乙喊了一声徐甲,努嘴示意他看向正在打量徐府大门匾额的王珝。
“哦,有什么问题吗?”徐甲懒懒地看了一眼王珝,并不以为意。毕竟此乃徐大家居所,每日都有不少书迷在此徘徊,试图见上徐大家一面,比王珝行为举止更加奇怪的也不是没有。
“我看他这样子,”徐乙道,“这家伙马上就该过来和咱们搭话了,估计又是一个前来瞻仰咱家老爷的读者,不知道这个人又会想出什么借口。”
由于徐大家名声极大,一开始前来拜见之人络绎不绝,极为严重地影响了徐大家的创作。烦不胜烦之下,徐大家只能命护卫拒绝所有前来拜访的书迷。但那些人却各出奇招,假托身份,百般尝试,就为见上徐大家一面。身为徐府的资深护卫,徐甲和徐乙对此也是身经百战,应对经验十分丰富。
“老弟好眼力,”徐甲向他比了个大拇指,“你看,他过来了!”
视线从两个交头接耳的家丁身上扫过的同时,将二人话语尽收耳底。王珝心中一动,突然起了一份促狭的心思。他面上露出笑容,走上前打了个道稽,对两个家丁道:“贫道有事求见贵府主人,还请二位通禀。”
“这个厉害了,竟然对咱家老爷没用‘徐大家’的尊称。”徐甲闻言对徐乙笑了一句,扭头看向王珝,“你从何而来,求见我家老爷,又所为何事啊?”话语间颇有一股盛气凌人之感,令人不喜。
王珝有意陪他们玩玩,捉弄一下对方,于是笑道:“贫道静川,从东海蓬莱仙山而来,前往西土访友论道。今日路过这槐安古城,见此处道气冲霄,祥云瑞卷,心知必有同道在此隐居,故而前来拜访。”
“呦呵~”徐甲笑了一句,“你这番说法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我为徐家守门三载,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来历’的人物。只可惜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知你心中盘算。总之,我家老爷是不可能见你的!”
王珝闻言心中发笑,面上却故皱眉头:“你可知贫道是谁?切莫把贫道和那些凡夫俗子相等同!”
“这句不行。”徐乙也过来凑热闹,“这个说法上次有人用过了。三月前,有人自称是朝廷天使,奉旨诏我家老爷入京觐帝。面对我们的问询,当时他也是这么一番言辞,可惜后来还是被我们拆穿了。不过是一个欲见我家老爷而不得的书迷,无奈之下伪装成朝廷天使唬骗我等,只为见我家老爷一面。
“最后那人被我们乱杖打出,扭送官府。幸好知县大人宽宏大量,且设身处地、以己代人。最后念其初犯,只是训诫了事。不然关他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为过。”
“这个世界当真奇葩,冒充朝廷天使竟然只是这般下场。”王珝心中吐槽一句,见火候差不多,加之还有事情要办,他也无心陪这二人玩耍,于是微微一叹,惋惜道:
“尔等沉沦浊世,根性浅薄,真仙当面却有眼不识。贫道本有意点化尔等,现在看来实在无缘,也罢,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袖袍一挥,一朵玄色水云从脚下生出,托着他飞入高空不见,只留下徐甲和徐乙二人面面相觑,顺带着热闹的街市一时间也安静下来。
“这是真仙啊!”
突然寂静下来的街道上,不知道是人扯着嗓子叫了这么一句,打破了有些诡异的气氛,街市顿时吵闹起来,尤胜先前。
“是真仙下凡!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
“真仙特地在徐大家门前停留,莫非徐大家也是仙人下凡?”
“放屁,徐大家明明是仙帝托生,历世度人。刚才那仙人是过来拜见仙帝的!”
“徐大家原来是仙帝降世啊!”
“......”
见门前街道上众多路人纷纷激动地拥挤过来,似乎要冲进徐府。徐甲一个激灵,浑身一颤,连忙和徐乙一同躲入府中,而后双臂发力,关上厚重的大门,任凭外面怎样吵闹也不开门。
待到门外嘈杂的声音略微平息后,他匆匆向徐乙吩咐一句,喊来两个家丁在此处帮忙看守,然后便飞快跑入府中去禀报管家。心中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算是哭着喊着也要求那位仙人收自己为徒啊!
徐府后院,花园。
一株繁茂的花木之下,王珝身形浮现出来,面带笑容,显然心情极好。
“‘独自行来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城南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吕岩祖师此诗,甚是合我心意!”王珝念叨了一首道门前辈所作的古诗,旋即看向花园一侧的书房,“放松也放松过了,接下来,就该去找这位‘徐大家’一探虚实了。”
......
书房之内,一片狼藉。
砚台被打翻,品质极佳的墨汁泼洒得遍地都是。几本崭新的书卷胡乱地摊在地上,被压在翻倒的椅子下面,光洁的书页上不但沾满了灰尘,甚至还多有折损。桌案上的笔架和香炉被摔了个粉碎。书房外的侍女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动作。而徐长泽正立在案几之前,手里握着一根秃了毛的竹管鼠毫,半天没有落下。
哒!
一滴墨汁从毛笔尖端滴落,在上好的纸张上染出一团黑晕,与雪白的纸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刺眼。
被墨汁落在纸上的声音惊到,面容有些灰败的徐长泽迟疑地低下头,发红的双目在纸面上停留片刻后,好像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把这张未曾书写的纸张揉成一团,随手扔开。
“接下来,又该怎么写?”徐长泽搁下手中鼠毫硬笔,不顾地上杂物,在书房中来回打转起来,最终一屁股坐到角落的软榻上。
“我怎地一点灵感都没有了!”徐长泽心中烦闷,不断揉搓脸庞,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让我自己想想,徐善才面对李辰逸带来的陌生人,应该怎样询问......”
“老爷......”门口侍女小心翼翼地敲响房门。
“闭嘴!别打扰我!”徐长泽不满的吼了一句,继续冥思苦想起来。
门口,侍女无奈地看了一眼前来汇报消息的管家,示意自己无能为力。管家见状,哀叹一声,只得推门进入书房,向徐长泽禀报事物。
“我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吗!”听见有人进来,徐长泽看也不看,怒道。
“老爷,前面发生大事了,此事须得您做主啊!”管家低眉顺眼地回应道。
谁知徐长泽并不领情,随口道了一句:“我说了,别找我,有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
“这......”迟疑一会,管家机敏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旋即俯身在徐长泽耳边低语道,“老爷,有真仙降世了!”
“什么真仙?”徐长泽不为所动,看了一眼管家,“徐老伯,你也在我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相信这世界上有仙人啊?”
“但这是真的啊老爷!”徐管家慌忙道,“我听徐甲那小子说了后自己又去打探了一番,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说刚才有真仙在咱们家门口出现!”
“那真仙人呢?”徐长泽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呃,据说驾云飞走了。”
“唉,”徐长泽叹了口气,看向徐管家,“徐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放松一下,但你也不用编造假话来唬骗我。我只是暂时没有灵感而已,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是我没有骗老爷您啊!”徐管家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我......”徐长泽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句话语打断:
“他确实没有骗你。”
“谁?”徐长泽猛然看向书房屏风后面的角落,这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随着一声轻笑,一个身着水蓝色袍服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转出。他看了一眼徐长泽,眼里闪过一道异色,笑道:“贫道静川,俗名王珝,见过徐道友。”
“这句话好像有些熟悉?”徐长泽摇了摇头,没有头绪,旋即把注意力转移到王珝身上来,“你这怪人,鬼鬼祟祟潜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徐道友当真不认识贫道了?”王珝眯起眼睛,“还是说贪恋此处人事,不愿离去?”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和你很熟?”徐长泽见王珝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心中忽地上来一股火气,不顾身旁管家阻拦,指着王珝鼻子喝道,“我劝你速速离去,这样我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还是执迷不悟,我就要报官了!提前告诉你,我徐某在张知县那里也算说得上话,所以……”
“我明白了。”王珝打断了徐长泽的话语,“道友被此处阵法所迷,勾动内魔,心中杂念大炽,灵台遭蔽。因此不识自身本源,更对我有抵触之心,对此我早有所料,亦能理解道友所为。既然如此,我便叫道友心甘情愿地与我离开便是。”
“你想做什么?想对我下药?”虽然不理解面前怪人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废话的意思,但最后一句徐长泽还是听懂了,他顺手抄起身旁翻倒的椅子,警惕地看着王珝,防备起来,“我警告过你了,数三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一、二……”
“道友放心,此事关乎你炼心功果,我自然不会强行带你离开,导致最后碍你道心,与你反目成仇,道友静候贫道手段便是。”
王珝微微一笑,旋即消失不见,只留惊魂未定的徐长泽和徐管家跟见了鬼一样看着对方,显然颇受惊吓。
“这就是徐伯你说的真仙?”
“有,有可能。”
“他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认识我?”
“街市上有传言,老爷您是仙人下凡,说不得那位仙长便是你前世好友……”
“……还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