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过你。”
眼见得自家打算被王珝窥破,姬飞晨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道出了自家心底打算。
“你曾斩出过一道三尸神化身,与血海道统有关。我想问问你,可曾知晓如何克制习练血海魔功带来的吸血冲动。”
“你想做些什么?转修血海功法?”王珝闻言一愣,他倒没想到姬飞晨会问他这种事。
“怎么可能?”姬飞晨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确定王珝是他“老乡”,且无有恶意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放松了不少,话语间也亲近了几分。
“我在血灵魔池中拯救人质时,遇到了一个曾有一面之缘的散修......”
二人架起水云,向着东海方向行去,边走边谈。
王珝是因为要去玉隆港探寻自家斩尸机缘,而姬飞晨因为有几位炼气前辈在东海散仙之处做客,欲要前去拜会一番,加之有事请王珝帮忙,故而结伴而行。
一路行来,姬飞晨讲清了此事根源,二人在一处明湖暂时驻足,准备处理那名散修身上的问题。
原来,在灵微仙府之事了却以后,姬飞晨曾在外游历,无意中撞破一桩血海魔人掳掠孩童,对新入门弟子进行血海试炼的事件。
无垠血海作为魔门魁首,他们的修炼依靠血液,推动弟子们之间竞争,只有最杰出的一群人才能成为血海的真正弟子。
而作为加入血海最初的投名状,他们会放出新入门的弟子,让这些未成仙的魔人吸吮孩童鲜血练功筑基。
“当时众多新进魔人都蠢蠢欲动,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吞饮人血。唯有一人虽然饥渴难耐,但始终未曾动手,只不过我当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姬飞晨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因为当时宋绍明也在场,姬飞晨见猎心喜,便和他过了几手。待他回过神时,另一个魔人已经将那些弟子带走。
“那个魔人现在想来,应该死在血灵魔池了。”姬飞晨想起那个不知名的魔人,面上带笑。
“待到后来,我等潜入魔池,营救人质之时,我又碰见了那个散修。此时他已数天没有进食水,尚未成仙的身躯虚弱无比,已然处在生死边缘。”
血海功法若是不吸血练功,缓解体内躁动,体内便会逐渐热血沸腾,逐渐焚烧五脏,最终五内衰竭而死。
而这种自身肉身和灵魂深处所散发出来的饥渴感,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那种让人失去理智的急迫,加之人类爱生恶死的本能,非大毅力者不得为!
“所以呢,你救了他?”听到此处,王珝也来了兴趣,对那个散修多了几分注意。在所有人都屈服于魔门的规矩,一个个低头认命的时候,居然有人敢站起来?
“没错,我救了他。”姬飞晨点头承认,“我当时曾问他,他为何不吸血,入魔可曾后悔。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我不知道,但想必极合你心意,甚至让你想起了自己?”王珝眉头一挑。
姬飞晨一愣,笑了起来:“不错,我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名散修面对姬飞晨的质询,给出的答案让姬飞晨感同身受,不由得回想起了自身。
“我和你不同,”姬飞晨已经把王珝当做自家老乡,话语间再无顾忌,“我一过来,就是身处魔门之中,当时年小体弱,只得暂且雌伏。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仍敢说一声,或许我已经同流,但我始终未曾合污!”
王珝听闻此言,沉默不语,也正因为他曾以法眼观照姬飞晨身上运势,发现其人竟然有一身浓厚的功德,这才敢与其打交道。
不然一名散修在仙魔二道中都有马甲,谁敢肯定他无二心?
有功德加身,起码说明了此人仍然知道顺天应人,保民护生,心中仍有一分底线。这才是王珝敢和姬飞晨交好的原因。
二人站在约有数百里宽的明湖之畔,波光粼粼,水雾淼淼,沙鸥翔集,锦鳞游泳。面对这大好风光,姬飞晨耳目一新,心神旷远,长叹一口,将胸中郁气吐尽,笑了起来:
“所以我将他救出,打算将其引入正道,这才来问你,可有办法消去习练血海魔功带来的吸血冲动。”
“先让我看看情况再说吧,情况不明,我也不敢妄加决断。”
王珝没有夸下海口,而是提出要先见此人一面。
“这是自然。”
姬飞晨闻言双手一合,二十四颗碧潮珠演化沧海世界,一道人影从中飞出,落在地上,亦有一道浊气所成的因果线从他体内飞出,直入高空太极图之中。
“碧潮珠也只能遮掩一时吗?看来只能靠静川道友了。”
姬飞晨见此,眉头一皱,看向男子。
此人身着最普通的麻衣,赤脚立在地上,虽然面上仍有灰败之色,但双目有神,显然斗志仍在。日后若是调理得当,仍能补益肉身本源。
男子现身,看向姬飞晨和王珝二人,面上先是错愕,随即闪过恍然之色:“元初平见过两位前辈。”
姬飞晨面上含笑,王珝点了点头,挥手洒出血水融入元初平身上。元初平见血水临身,下意识要躲,但身子一晃,最终还是忍住了自身动作。
“此子不错。”王珝心中暗赞一声,旋即认真探查起来。
片刻后,王珝收回血水,看向姬飞晨,笑了起来:
“所幸日子不长,仍有改换的可能。不然积重难返之下,即使我遏制他生理上的需求,但是心理上的习惯也没法改变。”
姬飞晨面上露出笑容,看向元初平,认真道:
“我先前有言,要帮你废去魔功,转修其他功法。不过眼下杀劫开启,你因果已定,已经无法转修了,只能在血海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杀劫开启,分辨清浊,元初平即使转修也只能修炼其他魔功,那还不如让王珝出手,省去了他废掉根基,重新练功所花费的时间。
元初平脸上露出苦笑:“晚辈知晓,这也是晚辈自己所做的选择,怨不得他人。”
“先别急着气馁,听我把话说完。”
姬飞晨把王珝一拽,介绍起来:“我二人都是古法修士,体内包容清浊。这浊气成道虽然凶险,但未必不是正道。是以我二人化入魔门,意欲在魔道之中再立正统。”
王珝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姬飞晨,眼中露出异色:我什么时候化入魔门,想和你再立正统了?
姬飞晨却是不管王珝反应,毕竟王珝那血海化身曾和血海魔人在一起厮混的事却是做不得假的。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潜入阴冥宗,而我这位好友则专研血海功法,如今已有所成就,可消去你的吸血冲动,保持你本心不变。”
见元初平向自己看来,王珝顾不上姬飞晨的瞎话,笑了起来:“不错,我确实有方法。不过......”
“不过如何?”元初平心中急迫,出言问道。
王珝扭头一看姬飞晨,知道他想拉拢招揽其人,于是先下手为强:“不过此法乃我师门秘传,除非入我门中,否则不得轻授!”
姬飞晨傻了,他在血灵魔池之中,见元初平身处魔门仍能不改其志,便有了把他拉入自身阵营,反抗如今魔门风气的打算。
却不料王珝如今横插一手,竟然想将元初平收入门中?
他心中知晓这是王珝不满自己给他胡诌名头,因而反坑自己一手的举动,于是赶紧把他拽到一旁,两个人嘀嘀咕咕起来。
元初平看着刚才还仙风道骨,清逸谦和的两位前辈忽然间就气质大变,如同凡间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一般,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在一旁等候。
讨价还价一阵,王珝终于和姬飞晨达成了一致:王珝收元初平为名义上的弟子,传授其功法,但元初平还是跟随姬飞晨做事。
因为这点,王珝自觉姬飞晨占了便宜,于是提出借阴阳龙须扇一观,好调整自身道基,以为补偿。
不过姬飞晨以龙须扇上有云霄阁根本功法为由,提出王珝看扇可以,但要加入云霄阁,成为这炼气古宗的一员,助力姬飞晨复兴云霄道统。
王珝思及灵微仙府那老仙嘴脸,心有不满,想着加入云霄阁后也可正大光明地参与灵微仙府之事,趁早了结因果,然后好好回报那老仙“恩情”,于是有答应下来的念头。
不过由于自身种种考虑,他最后也只是要了一个客卿的位子。对此,姬飞晨表示差强人意。
转过身来,王珝看着元初平,面上带笑:“如何,你可考虑好了?”
元初平闻言心动,但看着姬飞晨,不知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前辈意见如何,因此有些踌躇。
王珝见状出言道:“你不必立刻作出决断,我和清泓乃是师兄弟,看在他面子上,我可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元初平心中一动,看向姬飞晨,见其对自己轻轻点头,知道王珝所言真实不虚,于是当即拜倒在地,口中道:“弟子元初平拜见老师。”
“善,”王珝轻轻点头,转头指向姬飞晨,“为师道号静川,俗名王珝。这是你清泓师伯,俗家姓名......”
见姬飞晨点头同意,他接着道:“俗名姬飞晨。日后你且听你师伯吩咐便是。”
元初平闻言,亦向姬飞晨拜倒,口念师伯。这一拜,既是见过长辈之礼,也是感谢救命之恩。
姬飞晨见状,突然就有了一种为人师长的感觉,不由得对其更上几分心,笑着道:
“我本意是想着传授你功法后,让你潜入血海,私下里召集那些不甘堕落的弟子,救其于水火之中。
“不过眼下看在你身为贫道师侄的份上,也不好再把你置于危险之中。日后,你就在贫道洞府之中安心修行吧。”
元初平却是谢过姬飞晨好意,出言道:
“师伯不必如此,虽然弟子如今已从血海中脱出,但那些未有我这般机缘之人却无人来救。老师和师伯既然有心在魔门之中再开一条生路,我自当尽力而为。
“这不但是为人弟子的本分,也是我心中所愿。”
姬飞晨闻言默然,看向王珝。
王珝先前一直旁观,此时方才出言:
“若是如此,你将身处血海之中,我和你师伯也难以施加援手。行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潜伏在敌营,其中的压力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清。更有可能,你未曾见到任何成果便会暴露身份,化作一滩污血任由他人踩踏。即便如此,你也愿意?”
“......”元初平面色一阵变幻,最终咬牙道,“弟子愿!”
“善。”没有再说什么,王珝转而道,“稍后为师传你功法,优化你血海根基。”
姬飞晨也深深地看了一眼元初平,心中亦有感触,微笑道:“得法后,来我这里,师伯为你破解魔门血誓。”
他从高宁口中得知九襄琼树用法,这也是他敢在魔门之中再开正道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