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头劝说他父亲的事他是不知道的,他趁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的好心情主动和老冯头打过招呼。
老冯头见到了自己好友的儿子朱友康,赶紧一个急杀闸,车子立刻停了下来。
他轻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把马鞭扔到车前的空闲地方,熟练地把马车闸绳拉上绑紧。
绕过马车后,他走在朱友康身边,伸手拍拍朱友康肩膀,语气神秘地对他说道:“三斤啊,你可算回来了,这次回来是过礼拜天啊,还是准备去上师范啊?”
说完又严肃起来,不等朱友康说话,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小子干脆去上师范吧,上高中还要三年时间,除了花钱不说,那可是个没准的事啊,别到时候城里没去成,村里也耽搁了,到时候再回到咱这穷山坳里来,那可是就让村里人笑话咱了,哈哈!”
朱友康看了看老冯头的脸,已经通红通红,当快走到他身边时,一股酒气顺风而来。
他知道,老冯头又喝酒了,便低声对他说:“大伯说的对,我这次回来就是准备去师范学校报到的。”
老冯头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高兴得直跺脚。
“哈哈,哈哈哈哈!”豪爽地大笑起来,宽长的大脸更加通红,“你小子终于明白过来了,回来吧,这就对了,别放着皇粮不吃,吃荒山!”。
他又挥了挥修长的胳膊,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塔,用迷信的口吻对朱友康说:“你看你这边的水塔,当年刚建起的时候,我就预言,建了这座水塔,咱们村里要出文化人了,结果咋样?很快就出了你这个秀才啊!”
朱友康没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头,关心的问道:“大伯,天这么晚了,您这要去哪?”
“包产到户了,咱自己的活儿,更要卖力干。我把村东的秫秸再拉一趟!”老冯头说完话,又绕过马车,放开车闸,扬起马鞭,一声脆响,马车已经跑在朱友康的身后了。
只听后边传来声音说:“赶紧给爹报喜去吧,咱村里又出秀才啦!哎,传我一个话,让你爹今晚准备酒菜!”
朱友康“哎”了一声,只感觉身后一阵风一闪而过,回头看看已经到了村边。
朱友康回到家天色已晚,麦克儿已经站在门口撒着花儿迎接他了。
他快步迈进家门,首先听到了院子里两个小妹妹编织苇箔,来回拨拉木棒发出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苇箔的编织非常需要毅力和耐力,也是最无聊最辛苦的。
朱友康只要一有空闲,也会抓紧时间在苇箔杆子上忙一阵子。晚上不能挖石头、打井,他就和妹妹一起打起保险灯,编织到深夜,如果遇上了明亮的月亮天,他们往往会关掉保险灯,把月亮的光亮熬下去才去睡觉。
编织苇箔前需要做好三个基本任务:第一、用两对十字捆绑的一米多高的木柱,分别支起一根长约一仗四五的木杆的两端,把干活儿的木杆子支起来。
第二、在木杆里外两面每隔一尺左右,钉上一个稍微长一些的可以挂上苇箔的铁钉。外面的铁钉是固定苇箔尾部的,里面的铁钉是固定正在编制的苇箔的。
第三、在每一个铁钉中间,再搭上缠绕着许多麻绳的大约四寸左右的一对木棒,里外两个木棒是用麻绳连接的,木棒中间是开了凹槽的,这些凹槽是用来缠绕麻绳的。
具备了这三个基本条件,就可以编织各种尺寸的苇箔了。
苇箔的长度在于开始的定制。
比如用户上次购买苇箔的时候,可能苇箔的尺寸不合适,他就会跟你定制一些符合他需要尺寸的苇箔,回家后你就可以按照定制的尺寸来编织。
如果没有预定,你可以根据农村盖房需求,编织六尺至一仗二尺左右的不等。因为包产到户后,一些家底好,又勤奋的人家,就开始盖新房了,而新房的椽子檩条上面是必须铺上苇箔或者苇席的。
所以,苇箔的需求量是很大的。
刚开始编织的时候,用一两根长一些的苇子放在木杆上,先确定一下苇箔的长度,定下来之后,用撘在木杆里外两边的几对缠绕了麻绳的木棒,里外缠绕一下,固定下来。这就算是开了头。
接下来还要一根接着一根地往木杆上编织,要不停的放,不停地编,一直编制得符合长度尺寸再卸下来,这就算是出了成品。这就是一捆苇箔的编织工序。
为了不浪费苇子,两个妹妹还要不断的把折断了的或者本身就短一些的苇子,事先接起来再编织上去。并且在编制过程中都是站着的。一天下来,别的不说,四肢酸疼的就有些熬不住。
就这样,两个十来岁的妹妹为了家庭生活,更是为了两个哥哥上学,付出了辛苦的劳动,整个青春都是在苇箔杆子上度过的。
每当朱友康看到这些,心里就会酸楚难受。
心里想,还是安分一些吧,早日上师范学校,早日毕业,早日参加工作,也好解救这一家子的劳苦和不幸。
再看看父亲,这些年的劳作,父亲有些驼背了,他正在佝偻着身子,在北屋的盔子里和面,做玉米窝窝头。弟弟友健坐在灶台下边拉风箱,往灶扣里添柴火。
因为母亲正在给姐姐伺候月子,父亲只好临时上阵了。
堂哥友兵和姐夫大友,把行李和用品就放在院子里他的小西屋门口,早已各自回家了。他回来之后,只好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放在合适的地方。
他想,既然回来了,既然不再上高中了,爽性把自己学习过的课本和一些复习资料,都留出来,放在桌子的一角,等吃完饭,再一件一件地介绍给弟弟友健。
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借钱买的,十分珍贵,他舍不得一人独享,他必须全部交给弟弟,他希望弟弟也能像自己一样,学习优异,表现突出,将来能够扛起家里的大梁,扛起国家的栋梁。
既然自己的紧张学习告一段落,那就省下心来,先把家里眼前的活儿干好。
他决定利用明天和后天礼拜天休息的时间,赶快下井打井,尽快能够在去上师范学校之前,完成打井任务,这样就不耽搁盖新房了。
然后,等礼拜一到了,再去中丘公社和蓬州县城,办理粮食关系、户口关系和共青团员关系。
他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抽空去看看何海云。后来听说她也考上了南方一所文物专业的学校,他不知道何时去哪里找她,再说了,家里忙的简直也腾不出空闲来。
这不,一拖就拖下来了,到了今天也没能成行。
他心里想着,既然她也是今年才考上学校,也许自己在办理各种关系的时候能见到她。
到了周一,他早早吃过早饭,收拾了一下父亲骑了大半辈子的连前后瓦都掉了的破旧自行车,向中丘公社粮站出发了。
天气昏暗昏暗的,他一路猛蹿,生怕还没有赶回来就下起大雨。
到了中丘粮站,那里冷清清的,只有一两个人在那里从粮本上取面粉,一个四是上下的中年妇女在那里忙着办理。其他地方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他试探着上前打问那个正在办理面粉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告诉他,办理粮食关系,走错了地方。不应该来公社粮站,而是要到蓬州县城的粮食局去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