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喘息

本来何海云是不用自己来办理这些转学手续的。

因为是女孩儿,平日里她的很多事情都是父母包办的。

这次之所以由着她出来办理,也是父母商量好的。因为,这次何海云就要出远门上学了。

这所文物学校距离蓬州千余里路的南京一带,来回一趟很不容易,父母亲知道自己的闺女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这次安排是有意而为之。

他们所担心的就是,闺女马上就要远离父母,到了那个陌生的地方,要过独立的自理生活了,如果不及时给她锻炼机会,恐怕在家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

如果父母还继续半包一切,那闺女离开他们之后,势必会带来很大阻力和麻烦。

这次办理手续,就是一次最好的锻炼机会,绝对不能再次越俎代庖了。

于是,父母亲把何海云叫到身边,千嘱咐万嘱咐了一番,然后,把自行车交给她,由她自由的跑去吧,权当是一次生活的历练。

与何海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朱友康永远都是孤独无援,孤军奋战。而何海云常常得天独厚,养尊处优。

他是农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就要早当家,这是几千年来传下的人生秘籍,是谁也走不出这个怪圈儿的。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吃苦一辈子,受罪一辈子,到最后还得欠着一屁股外债,遗憾地离开人世。而有的人生下来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无忧,临终前上愁的是,我的财产该如何分配,作难遗嘱不好办。

这是一种何等的对比啊!相比之下,两者人生的对比是何等的鲜明啊!

而这样的对比,现实中比比皆是。朱友康就是明显的前者,而何海云就是明显的后者。

今天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对于小说来说,也许纯属是虚构。而对于现实生活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今天的他们一起办理各种关系,一起聊天,一起走路,看似是一切自由平等的。而内心的感受是万万个不同的。

一个把这些事看作是分内的、义务的、必须完成的。而另一个把这些事看作是分外的,可办可不办的,自己不办照样有别人代替完成,觉得自己做这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的。

但是不管怎么,这次他们在一路上的经历是必须相同的,这是谁也无法代替的。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雨点越来越大,雷声似乎到了头顶上。

为了照顾何海云,朱友康让何海云骑车在前面行驶,自己在后面殿后。越是这样,走得越慢。

但是,朱友康心里急,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

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何海云。要不,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她呢?

当他们快要走到何海云的中丘村与朱友康的南丘村交汇处的时候,天黑了下来,雨也像天那样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已经大雨倾盆,劈头盖脸的像是谁在用脸盆往身上浇一样。前面的路模模糊糊,已经辨别不清楚哪里是南哪里是北。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办理的各种手续,这些纸张的手续都还在衣兜里装着,那湿透了怎么办?

于是赶快停下来,找个能包裹的湿不了的手续的东西。

朱友康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中丘河里拾到的那个洗衣粉塑料袋,还装在衣兜里。

他们俩赶快猫着腰,头挨着头,挡着大雨,把两个人的手续放进塑料袋,绑好袋口,又装到了朱友康的下衣口袋里。

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雨打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朱友康经常走这里的道路,对路况十分熟悉。

如果就这样在路上淋着雨,势必会造成窒息,严重的还会造成生命危险。

他右手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左手拖着何海云的自行车,费劲儿地挪到了旁边的一块玉米地里,朝着那里一扔,也顾不得自行车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

随后,朱友康拉住何海云的手,穿过这块玉米地,来到一个高高的土埝跟前,沿着土埝又往前走了几米远,来到了一个相当于猫耳洞的地方。

因为是雨地,玉米地里十分泥泞。何海云的一只鞋也丢在了玉米地里。朱友康告诉她,救命要紧,先不要管鞋了。

好不容来到了一个略微凹下去的土埝下边,这个猫耳洞可不是一般的猫耳洞,这里躲一个人还行,要是两个人都挤进去,那就显得太憋屈了。

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现在一切以救命为重,现在一切为了救命,别的暂且都抛在一边。

朱友康想起了第一次从蓬州中学回家时,在路上差一点被野狼吃掉的危险事来,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这一次偏偏还有何海云跟在身边,他的心里更是不安。

朱友康赶紧把何海云挤在里面,他在外面做掩护。

朱友康的头,也盖在何海云的头上,任凭雨水敲打着自己的头和脊背,任凭雨水从头上身上往下流。

他们想,这里好歹还可以喘息过气儿来,总比在雨地里站着好得多。

即便是这样,雨还是想阻挡他们的呼吸,他们两人一边想办法喘息,一边尽力向洞里面倾斜。

两个人的衣服上下全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裤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整个身子挨着土埝的部分都已经沾满了泥沙。

老天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许何海云想家了,也许在这里有些害怕了,也许会太受罪了,一会儿,何海云哭了起来。

一边哭着,一边叫起了娘来,这声音因为大雨如注,而只有细心的朱友康可以听见。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顾不得羞耻了,也顾不得难看了,就放声哭泣来了,抽泣的时候把身子往上一鼓一鼓的。

她转过身来把朱友康抱在下边,而朱友康一个劲儿反抗着,她更希望何海云能够在自己身子下边,那样她会更好一下。

不知道是老天怎么啦?这雨不知道下了多久,既不减少雨量,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朱友康用力跟何海云说话,雨打在玉米秸秆上,声音非常的大,一点都听不见。

他只好把嘴凑在何海云的耳朵上说话,他是在安慰她,怕她胡思乱想,怕她胆小害怕。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雨竟然下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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