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任这只任性的、固执的、不听话的小猫随意折腾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都由着你。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稀奇古怪、不可理喻的举动,都由你,全都由你。
当胡德将军把军队撤进城里时,三万士兵沿着迪凯特街磕磕绊绊、踉踉跄跄的走着,扬起的灰尘让临街的窗户好像怎么样都擦不干净了似的。
一些女人打扮的花里胡哨俗艳不堪,涂脂抹粉的脸蛋上醉意朦胧,她们胳膊里挎着的士兵也醉得不轻。
贝尔·沃特林的红头发格外醒目。她紧贴在一个独臂士兵身旁,醉醺醺的笑得连二楼都能听见。
瑞特在“红头发”二楼的办公室里,居高临下的向外看了一眼,再把目光投向打开的保险箱和拉开的抽屉。
他颓然坐倒,好像比连续一百天没休息的、且战且退的邦联士兵还要疲惫不堪。
上帝啊,那个顽固的孩子对他施了什么魔法,下了什么诅咒?
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向亚特兰大拼命发射的炮弹停止了飞翔,天空恢复了澄澈透明的水晶蓝色。
难得到恐怖的平静中,瑞特只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以及无法规律搏动的心跳。
这时,门口一个熟悉的脚步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踏在他难以平静、备受折磨的心上。
他慢慢转过头,伴随着同样拖长的、慢吞吞的玩笑:“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勇敢的胡德决定在这个天空如水晶般的没好日子,带领同样勇敢的邦联士兵们战略性的离开亚特兰大。准备待在这里迎接北方佬吗,宝贝?”
“别胡扯了,瑞特。”年轻的同伴一贯平静的眼中,凝结着毫不掩饰的冷峻之情——这让瑞特挑起了眉,“收拾行李,我们走。”
“但愿这是战争结束前最后一次收拾行李了,宝贝。”
他们拉开保险箱,翻遍抽屉,把该烧的文件烧了,不能烧掉又不能留下的文件全都分开藏在墙壁的夹缝里。
收拾到最后,抽屉里只剩下无害的纸笔和墨水。
炮声再次响起来了,是从亚特兰大南面传来的。
瑞特认真的听了一会儿,咧嘴笑道:“我们仅剩的一条铁路线,通往梅肯和威斯特恩的铁路线,终于不负众望的落进了谢尔曼手里。亚特兰大的丧钟敲响了,宝贝,看来我们要另想办法离开这座被谢尔曼格外眷顾的围城。”
他没有埋怨斯科特,相反,瑞特就像无数次偷运封锁线那样,把最艰难的处境看做一场无关紧要甚至大受欢迎的冒险。
他收拾好行李,精心掩饰好脸上的表情,慢吞吞的轻松的说:“就算做做样子,你也该表达一下对塔拉的关心吧?”
斯科特面无表情的说:“琼斯博罗离马虎镇有足足十英里,北方佬不会打到塔拉。就算他们去塔拉劫掠我也毫不担心——塔拉的监工是北方人,谢尔曼的军队不会让自己人挨饿。”
“宝贝,今天的你格外冷酷,也格外有趣。”
格外冷酷吗……不错,头顶翻飞的炮火,让斯科特的军人血液翻涌沸腾。
他变得像铁一样坚硬。
贝尔·沃特林踉踉跄跄、一步三摇的爬上了楼,她喝得醉醺醺的,发出刺耳的声音:“哦,瑞特……我该怎么办……北方佬就要来了……”
斯科特扶着她,让贝尔在瑞特让出的椅子上坐好。
“你不用担心,甚至什么都不必做,贝尔。”把贝尔吓得失魂落魄的一切景象,在他来说都不过是喝了杯烈酒,“北方佬不会吃了你,他们头上没长角,胳膊上连的也不是蹄子。只要让你的姑娘们在屋子里躲上一两天,再把价钱翻倍就行了。”瑞特去掏口袋,想拿手帕让她擦擦脸,摸了两下才想起,他每一块手帕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落到了从来不带这种生活必需品的斯科特手里。
斯科特默默给同伴点个赞。
只有他,才能面对即将席卷一切的地狱之火,依旧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
“你们要走了,对不对,瑞特?看在上帝的份上……”贝尔大哭起来,哭声刺耳而凄厉,“看在上帝的份上,带我走吧……”
瑞特接过斯科特递上的手绢——不知道是男孩“私吞”的哪一块——给贝尔擦了擦眼泪说:“做个勇敢的人,贝尔,你在这里很安全,跟着我才危险呢。现在下去吧,你的姑娘们需要你。”
“现在,我有必要去弄个交通工具了。”瑞特步履轻盈、大步流星的下了楼。斯科特在他背后都能想象出那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
瑞特偷来的马实在不怎么样:两匹马,又小,又瘦,又瘸,就像上了战场的娃娃兵一样。它们无精打采的垂着头,肋骨像浮雕似的高高突出来,好像马上就要把马皮刺破一般。马背上被磨得皮开肉绽,气喘吁吁的像……像……反正不像马。
“这对牲口不怎么样吧?”瑞特仍然笑眯眯的,他用笑容精心掩盖起冷酷无情的狰狞,“看上去马上会死在佩蒂小姐的门廊前。但这已经是我能偷到的最好的马了,我差点没能逃脱这两匹可怜牲口的合法主人的追踪。”
军队开仓了,他们让人们尽量把粮食拿走,以免落在北方军队手里。
可是还有太多的供给品来不及拿走,邦联官兵们只好把它们烧掉。
一团微弱的红光出现在树梢上方,就像太阳升起来似的。不一会儿,黑色的天空就变成了粉红色,又变成暗红。
弹片纷纷落在地上,一条巨大的火舌腾空而起,吱吱啦啦的舔舐着天空。
那些引发了爆炸巨响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瑞特和斯科特偷运封锁线弄来的军火。军装,靴子,毯子,熏肉,干豆子,一吨一吨的面粉和玉米粉——统统都被烧了。
熊熊烈火让亚特兰大的夜空亮如白昼。
在天崩地裂的声响和刺耳可怖的火光中,两个本可以早早离开的男人和男孩,并肩走下台阶。
两个人都打扮的衣冠楚楚,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亚麻衣裤,里面套着出自巴黎高级裁缝之手的同款式的绣花波纹绸背心,皮带上挂着经过斯科特改造的□□,口袋里塞了满满的弹药。
两个人的装束唯一的不同点在于,瑞特潇洒的歪戴着宽边巴拿马帽子,而斯科特把来不及修剪的长发绑成一个马尾,在脑后随风飘扬。
瑞特侧过头来,发现一对绿幽幽的眼睛正在燃烧。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动了他的头发,此时此刻的斯科特就像一尊石像。
他们穿着盛装,像走进灯火辉煌的舞会大厅里一样,踏入充斥着痛苦、湿热、肮脏、爆炸和燃烧的红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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