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缭不是俗套之人,也不用陈胜叩头拜师。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和陈胜的师徒关系。
但这一夜,注定无眠。
陈胜将身体摆成了一个“大”字,在屋子角落地下破席上兴奋了一个晚上。仿佛他已经看到未来命运的明媚走向。墙角的蛐蛐发出的声音,在陈胜耳里听得也比往日顺耳无比,有如附和着陈胜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悸动。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尽管陈胜已经很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效果却不怎么理想。今夜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希望可能出现的一丝转折。从与老师的交谈之中所得到的那些人名里,他终于确定自己真实的处于了一个那个历史的年代,心中不少对这个时代的惶惑也被尉缭在讲述的内容之中所解开。
在辗转了半宿之后,他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似乎跟十几年后一个很牛逼的名字有些关系,心中紧张无比。
那个名字在苛刻无比的史书上都有过浓墨一笔,听上去很拉风,可是下场却很悲催。端是让陈胜颤栗了半宿,寻思是否天亮之后找老师改一下名。他很期待自己能够参与进这个时代之中,轰轰烈烈闯出一个名堂来。但是又不想自己的下场像历史中所记载的那般悲惨。
“历史或许是那样子的,但那是我不在场的情况之下,既然我来了,它就不再是这个样子了!我要用这个名字,创造出一段不一样的历史来!”陈胜寻思了半宿之后,想到了那老道把他扔下平台之时的话,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之后,握紧拳头,狠狠地说道。那老道所作为,不正是想改变这一切吗?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这个名字和那些还发挥不出任何优势的医术之外,并无其他东西。这个名字,他要留着。他坚信,历史的车轮,因为他的到来会发生重大的改变。虽然他到现在为止,也不清楚那种改变会是什么。
兴奋、憧憬、彷徨和期待,让陈胜彻夜难眠。
辗转之间,五更鸡鸣。陈胜忽然想起,就算拜国士为师,也还是解决不了肚子的问题,家中存粮不过五日,这还是他一个人的饭量,加上一个胃口比他还好的老师,这点存粮还不够两天吃喝。
生存是首要的问题。陈胜侧耳倾听了片刻,发现老师此时鼾声均匀,显然还在熟睡当中,当即侧身蹑手蹑脚起来,到厨房里煮了一锅稀粥,熬上一碗药。
这是给尉缭准备的。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天色才微亮,抬头仰望天边的云彩,陈胜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新的一天开始了。
……
“陈胜……”嗓子有些沙哑的管事在在田埂之上,朝着陈胜的位置,叉着腰大声喊了起来。管事姓周名文,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也是阳城第一大户张老爷家中的一个管粮食牲口的管事,身材矮胖,看上去跟一个矮冬瓜差不多。周管事职位虽然不高,但是手中却管着粮谷收支,是个很大的肥缺。每当秋收季节,就是周管事最忙碌的时候,每年至此,周管事身上的肥肉就要掉上几斤。
正在躬身挥汗如雨收割着稻谷的陈胜听到有人呼唤,直起身子,往后张望。见到是周管事呼唤,不敢怠慢,停下手中的活,大步走了近来,对着周管事打了一个揖,大咧咧说道:“周管事,有什么吩咐?”周文平时虽然有刻薄佣耕的行为,但对勤奋无比的陈胜着实不错,短短几天,就对陈胜另眼相待。陈胜对他印象也不赖。
看着田里那些磨磨蹭蹭的短工们,周文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来,来,到那边树下说话。”周文一摆手,就往后面走着,一脸阴霾。
正午酷暑正烈,周管事自然不会跟普通佣耕一般站在太阳底下流汗,他只需寻个阴凉之处歇息,不时带着几个恶仆去逡巡一番即可。
“周管事,有什么吩咐吗?”陈胜发现今天的待遇似乎高出了许多,心中不解。跟随周文到了树荫下面之后,周文竟然还亲自给他倒了一碗凉茶。
“陈胜啊,你说要是所有的佣耕都像你这样辛勤多好啊……”周管一声长叹:“你看那群崽子们,天天疲殆,这千顷稻谷,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够收割完成啊!”
陈胜一听,明白了周管事愁眉不展的原因。原本属于秦国境外的阳城,往年战火连天,流民失所,张府的田地不怕找不到佣耕种作,组织起大量流民开荒种田,靠买卖粮食给各大战国而发家,但是这几年来,随着战局稳定,帝国逐渐成立郡县,开始安顿流民百姓,大量的荒废土地被开发,佣耕数量大为减少。农忙季节,连短工都找不到多少,负责抢收粮食的周文自然大为为难,要是在稻谷熟透之前没把粮食全部收割起来,那他这管事的位置就不用再呆了。
本来事情还有十来天缓冲,可以让他多想办法去解决。但是昨天夜里,张老爷却让周文抓紧时间,必须在五天之内,将粮食抢手起来。因一购粮商人提高了三成价格买五千石粮食,要求尽快出货。
周文急火攻心,不知如何是好,急病投医之下,想到了嘴甜勤快的陈胜。
这小子素来精灵,前天见周文算帐出错,给了周文一些小建议,周文将信将疑试用了一下陈胜的法子,发现管理起粮食的账目竟然清晰了许多。周文已经打定主意,等这次秋收完毕,就招陈胜进张府,在他手下打个下手的。一来可以帮他处理一些纷杂头绪的账本,二来也算是帮陈胜一把。听陈大牛说,这孩子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的也怪可怜,进张府当个下人也总比在外面当帮佣,朝不保夕强吧?
陈胜“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凉茶,一抹嘴角的水渍,说道:“周管事,其实想要大伙勤快点做事,也不会很困难的。只是有些法子,你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周文眼睛一亮。他素来清楚陈胜鬼点子多,心中大喜,拉起陈胜的手,说道:“此话当真,快说来听听!”
陈胜故作苦脸状:“可是周管事,要是我帮你想出了这个法子,你如何谢我啊?”陈胜可不是一碗凉茶就可以随意打发的。实际上,他更希望那些佣耕们磨蹭越久越好,佣耕的日子不多啊,多一天工作,那就多拿一天的粮食。
“唔,要是法子管用,我给你三担稻谷,不,五担!另外我再到府里给你谋个差事,你看怎么样?”周文也是爽快。三五担的粮食,他还是能够随意支出的。每年收支稻谷的“合理损耗”,也不止三五百担啊!
要是往日,听到周文这话,陈胜肯定会心花怒放。能进张府工作,这也算是环境变好了一大截了,可是昨天晚上拜了尉缭为师之后,陈胜的眼界就高了不少,他可是堂堂帝国国士的学生,跑去当仆人,这不是给老师脸上抹黑么?
“周管事,前面的可以,后面再说吧,不想让您为我的事情奔走为难。”陈胜也不好拒绝周文,只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张府招收仆人也是非常严格的,像陈胜这种属于来历不明者,很难进入其中。
但周文却拍拍胸脯,爽朗地说道:“不碍事,这点事情老哥我还是能够办到的。”敢情是没有理解陈胜话里的意思,而且还把架子放低,自称起老哥来了。说到这里,周文神情又显得愁苦起来:“陈胜兄弟,你究竟有何法子来对付这些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