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怎会派单枪匹马来追?
突厥兵惊呆,惊得呆呆地望向队列前的杨豫之,回不过神来,几乎忘记整理队列……
匪夷所思定有古怪所有人均如是想。
杨豫之站在敌军之前,也早已愣住,怔怔地回望敌军,反似是检阅军队的将领。
一个唐兵检阅几千名突厥兵?
神哪,真会开玩笑
空气中飘出怪异的味道,杨豫之张大眼睛与几千名突厥兵相互对望。
那一刻,清冷的星空下,空气也为之一凝……
有诈突厥兵的第二反应
快逃杨豫之的第二反应他再呆也知道螳臂当车的道理。何况他根本不是个呆人
然而何处去逃?
杨豫之悄然四下望去,见所在是一片相对宽阔之地,原来敌兵已狂奔退出了阿拉山谷。
两侧依然是山,不过地势已相对平缓,不可能再有伏兵。
然而,上天总喜欢开玩笑,有人总喜欢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就在杨豫之与几千名敌军相互双望之时。
一阵呼哨,两侧的山谷突然起动,马蹄阵阵,冲出两队骑兵。
马是天马,兵是神兵。鲜甲怒马,气拔五岳,势动山河。
果然有诈
突厥兵再无心列队,呼啦一声早已拨马而逃。没有人顾得上去理会杨豫之。
杨豫之怪叫一声,早已挺身冲上,冲在追兵的最前列,冲向敌军。
两支怒箭,一支逃兵。
怒箭所到之处,马槊穿肠。
只有杨豫之手中是一把陌刀。刀过之处,切瓜剁菜……
一路狂追,一路狂逃,大小截杀十几场。直追出百余里地,才列队收兵。
站在队前,杨豫之依旧特立独行
骑兵领队竟然是郭孝恪郭都护自己。他看了看杨豫之手中的陌刀,诧异地道:“你是战峰队的步兵?”唐军骑兵向来用马槊,步兵才配备陌刀。
杨豫之茫然点头。
“你怎会跟骑兵队在一起?”郭孝恪奇道。
杨豫之茫然摇头。
“刚才站在贼兵队前的便是你?你叫什么名字?”郭孝恪睁大双眼,望着这个神奇的骑马步兵。
“杨豫之。”杨豫之微微皱眉,终于开口。
“杨豫之,好……”郭孝恪突然住口,失声诧道,“你就是杨豫之?”
他再次盯向这个神色间有些落寞的少年,双眼微迷,有点不能相信地看着他。刚才站在众敌兵前的少年,一口气一直冲在最前面的少年,这个面色古铜,相貌英俊的少年,眉宇间似是有无限伤痛与寂聊的少年……他居然便是杨豫之
这个名字他已听过多次,只到此时方见。相见之时,却如此震撼
许久,郭孝恪才想起自己与这少年,正站在队前。
骑兵队已集结完毕,正眼巴巴地望向他,等待命令。
“收兵。”郭孝恪简短地说道,一对卧蚕眉拧在了一起。
千名骑兵,分作两队。交错二十里相互守望退兵。
杨豫之懒洋洋地跟在众人身后,双眼望向天空。
月亮早已落下,满天尽是星斗……
一场完美的伏击。五千突厥兵,逃回去的不到千人。
交河城内一条南北大道,是这片飘浮在水面上的柳叶的脉茎,将交河城分为东、西两部分。都护府在东城的中部。最深处是一个四层的楼宇。如整个交河城一样,都护府是由上向下雕刻而成,因而最高的高楼,也是高深的高楼。
虽然如此,走在府里面,却没有半点“地下”之感。一样的亭台楼宇,一样的曲廊池阁,一样的花草庭院……比长安城中的任何一座王府,绝不逊色。
“三娘,你说的不错,那小子果真是最勇敢……”阿月一阵风跑进白齐齐格的闺房,兴奋的脸上放光,“我二哥说,如今营中都在传说,他是个不怕死的神兵。竟然单抢匹马去追几千名贼兵……而且是他第一个凫过河水,第一个冲上城头,第一个冲进王宫,还亲手捉了焉耆国主龙突骑支……”
这些,白齐齐格虽然早有耳闻,还是禁不住欢呼一声,张大并不算大的眼睛,惊喜的大笑。
她失踪的情郎,原来去了战场,而且成为最勇敢的士兵,成为一个神话般的人物。
几天来的阴霭一扫而光,忧郁的白齐齐格又活泼起来。
然而,当她回过头看到比格苍白无力的脸已变成惨白,立时不由心头一暗。
“比格……我……”白齐齐格期期艾艾,不安地望着比格,手足无措。
一时兴奋,她竟忘记了比格姓龙,是龙突骑支的女儿。而如今龙突骑支已变成阶下囚,就囚在了交河城内。
“这不怪你……他很好,你果然找到了最勇敢的情郎……”苍白的龙比格,泪水也十分苍白,无力地落下。
白齐齐格心中一痛,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我想见父王。”半晌,龙比格无力地说道。
“好,我去想办法”白齐齐格点点头,她能为朋友做的不多。
“不用了。”突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呵呵笑道,“我现在就带她去见她的父王。”
白齐齐格回头去看,来人乃是郭二郎郭待封。
他会帮龙比格?白齐齐格睁大双眼,不敢相信。
“妹子不说,这个忙我也帮定了”郭待封拍手大笑。
突然,白齐齐格明白过来,已面如死灰。
郭待封并非一个人来,他的身后还有四个镇兵。
“你不能将她带走”白齐齐格惊叫一声,已扑了过去,护在龙比格身前,“比格是我的朋友,她来这儿做客,不是你们的俘虏”
“让开她是龙突骑支的女儿”郭待封摇头急道。
他到是没想到抓一个探囊在手的俘虏会如此麻烦,难怪刚才他自请来抓比格,郭大郎与郭三郎脸上都有些古怪。郭待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也不来揽这个差使,得罪白齐齐格。
“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朋友。”白齐齐格又气又怒,双目圆睁。死死护住龙比格,愤然说道。
“这是父亲的命令”郭待封大急,上前去拉白齐齐格。
白齐齐格无力的反抗,不过是徒劳。她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龙比格被带走……
那一刻,白齐齐格伤心欲绝,她怎么也没想到,找到了最勇敢的情郎,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杨师道只会吟诗作赋,没想到竟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书房中,郭孝恪慨叹。
“的确有点出人意料……”郭待诏有点尴尬地说道。
他站在父亲的对面,有点不安地偷眼看了看父亲,他私自带杨豫之去战场,其中意思自然瞒不过父亲。
见父亲怔怔地望向窗外,郭待诏大气不敢多出。
“你先下去吧。”半晌,郭孝恪挥了挥手说道。
见父亲竟然没有多加追究,郭待诏终于松了一口气,忙恭身向外退去。
“以后莫要再打他的主意。”郭孝恪见儿子快要走到门口,突又说道。
“是。”郭待诏停了下来,恭声答道。
“父亲,是不是要赏他?”郭待诏看了看父亲,又问道。
“赏?”郭孝恪沉吟片刻,“有功当然要赏,不过他私自追敌。功过相敌,不奖不罚。”
“是”郭待诏再次恭声答道,语气没有变化,只是眼神却不由一暗。
他明着问赏,实则想问罚。军前不听号令乃是死罪,杨豫之擅自追敌,按军令当立斩,郭孝恪这样处理明显是在袒护杨豫之。
然而城中的百姓显然与他的想法恰好相反。
力擒焉耆国主,何等大功一人追敌,何等勇猛
一夜之间,杨豫之已成为神话,成了交河城街头巷尾的神话。
杨豫之却仍然还是杨豫之。躺在营房里,没有星星可数,百无聊赖。
不过,三天后,他有了新的任务——回京献俘
京城长安,那个遥远的地方。
杨豫之走在队中,望向前方,没有任何感慨,唯有紧锁的眉头。
郭待诏诧异的望向这个奇异的少年,百思不解。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郭待诏明白父亲的心意,父亲特意让杨豫之跟队回京,自然是想未之以恩。第一他可以顺便回家探亲;第二没准圣上听了他的事,一时高兴,会赦免了他的罪。
可为何他的神情中的落寞与寂寥,却依然如故?
募然,驿道上出现一个身影,一个红色的身影。
郭待诏不用看,已知道那是谁。这个火红色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熟悉到曾在他的梦中无数次的出现。
“三娘,你来做什么?”郭待诏明知故问。
自从知道龙比格要跟龙突骑支等人一起押到长安以来,白齐齐格面上便没有过笑容。
“大哥,我……只要比格。”
郭待诏看到白齐齐格眼中的忧伤,心中不由一抽,这眼神竟然与那少年有几分相似。
“不可能。”郭待诏不敢去看白齐齐格,望着向前行进的队伍,怅然说道。
队伍的正中是龙突骑支一家,包括她的妻妾儿女,足有几十人。
郭待诏正是这支队伍的领军。
“少一个比格,远在长安的圣上怎会知道?”白齐齐格继续哀求。
郭待诏却禁不住要笑出来:“傻妹子,有多少俘虏,早已报到长安,圣上怎么不知?”
“那就当在路上丢了一个……”白齐齐格怔了怔,沉吟片刻又说道。
“丢?”郭待诏没好气地道,“圣上怪罪下来,别说我这个押解官,只怕连带父亲也要受责。”
白齐齐格再次怔住,不再说话。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长安。”半晌,白齐齐格突又说道。
郭待诏本想劝她回去,却又有点不舍,想了想,点头道:“妹子想到长安逛逛,到也可以。不过,路上你要听话。”
白齐齐格点点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走在队中的杨豫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