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王见杨悦发呆,也走过去看。
那幅壁画是嫁娶的组图。前面绘的是一个中原女子出嫁,突厥可汗迎亲,还有一些中原女子在大漠生活的画面。最后那幅画中又多出一个中原女子,原来的那个中原女子坐在突厥可汗的身边,多出来的中原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站在二人面前,似是正在述说什么。
而杨悦目光盯向的正是站着的那位中原女子。
西天王笑道:“这女子看上去怎么跟公主有几份相像?”
“不是跟我相像,而是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几份相像。”杨悦笑道。一直以来,西天王跟她时常斗嘴开玩笑,以为他又在说笑。
西天王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属下不是说笑,她真的与公主有几份相像。”
“那里相像?”杨悦摇头问道。
“公主,你看她的眉毛与额头,不正是与公主一模一样?”西天王说道。
“哈,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杨悦转了转眼珠,突然笑道,“不过,要我说西天王跟她也有几分相似。”
“怎会跟我相似?”西天王诧道。
“她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天王不也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相似?”杨悦哈哈大笑。
西天王也不由呵呵大笑。见她不信,只好无奈地摇头。
突然,西天王停了笑声,说道:“属下明白了,这位坐在可汗身边的女子,定然是位和亲的公主。难道是隋代和亲突厥的义成公主?这座墓没准是启民可汗的墓。”
“不是。”一声苍白无力的叹息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龙比格已走到了二人身边,眼光在杨悦与画上站着的那位女子身上,不住转换,正在仔细观察,似是对西天王的话信以为真,以为杨悦跟那个女子果真有几分相像。
杨悦与西天王转过头去,奇道:“不是义成公主,又会是谁?”
“坐着的这位是千金公主,站着的是千叶公主。”龙比格幽幽地说道,似是有无限心事。
“千金公主?”杨悦讶道,“千金公主是谁?千叶公主又是谁。”
西天王在一旁解释道:“千金公主是北周的公主,也是和亲到了突厥。看来这里定然是沙钵略可汗的墓。”
龙比格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千金公主,宇文芳?”杨悦脱口说道。
龙比格眼中一亮,盯着杨悦,问道:“公主知道她?”
对于千金公主和亲的真实历史,杨悦虽不甚了解,但在后世看的小说中有不少提到过她。如果说“千金公主”,杨悦可能一时想不到是谁,但北周和亲的公主宇文芳她却知道。
“我只知道她是北周武帝的公主,被选派到突厥和亲,具体情况却不知道了,听说是个诗词极佳的才女。”杨悦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据我所知,千金公主并非北周武帝之女,而是武帝之弟宇文招之女,因为和亲才封为公主。”西天王在一旁纠正道。
“天王说得不错,千金公主是北周武帝的侄女。帝王家何时又肯选派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汉代的王昭君如是,千金公主如是,隋代的义成公主如是,便是大唐的文成公主也非唐王之女……”龙比格黯然说道,一时又有些发呆,似是有无限心事无处述说。
“不过,我到是听说,这位千金公主对于隋文帝夺了北周帝业,一直耿耿于怀,时刻记着国恨家仇。”杨悦想起在小说中看到过宇文芳姐妹三人复仇的故事,不由笑道。
西天王点头道:“这位千金公主的确也是女中豪杰,曾鼓动沙体略可汗举兵南下,为北周复仇。可惜天不作美,战败了不说,又赶上了草原千年不遇的雪灾,冻死牛羊无数。引起草原部族叛变。千金公主迫于无奈,不得不上书大隋,请改性为杨,做了杨坚义女,与大隋和好。隋文帝因此还派了当时还是晋王的炀帝,助沙钵略可汗平叛。”
国恨家仇不能得报,反要认贼作父,情何以堪。想来这位千金公主定然十分抑郁
杨悦不由点头叹道:“想来这位千金公主定是以大局为重,先助丈夫稳固势力,冀以日后再战。能有这种眼光与胸襟,作到这一点,实在称得上是能屈能伸的女中丈夫。”
龙比格再次看向杨悦,眼圈突然一红,定了定神,忽然说道:“请公主跟我到这边来。”
杨悦与西天王对望一眼,跟在龙比格身后。
三人又回到刚才的方室。龙比格这次径直走到眼放金光的狼头前面,将手伸到狼头口中,左面墙上打开一道门。
门内跟刚才沙钵略可汗的墓室一样,十分巨大,不过并非圆型,而是长方型的大殿。殿中也没有棺椁,不像墓室,更像是一个书房。各种玉玩器具,书画纸砚应有尽有。不像死人所居,到像活人的住所。
甚至还有半展开的画轴,似是没有写完一般。更显眼的却是一幅屏风。那屏风乃是用美玉做成,镶嵌了琉璃金石,弦彩夺目,异常十分华丽。
龙比格并不多言,径直走到一个类似神龛的地方,拜倒在地。不过,那神龛上并没有神灵。只有两个圆乎乎的铁罐子放在上面。
杨悦突然想起龙比格刚才似乎也背了这样一个东西,不知那里面放了什么。
正诧异间,见龙比格缓缓站起身来,将身上背的铁罐子小心地拿了下来,将铁罐恭恭敬敬地放到那两个铁罐旁,三个铁罐竟然一模一样。
杨悦有点糊涂起来,难道那铁罐里面装的是千金公主的骨灰?可为何分成了三份?
龙比格再次缓缓拜倒,竟然轻轻地抽泣起来。
杨悦有心相劝,却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劝起,便不去打扰她。
见西天王正站在玉屏风前,低声沉吟。走过去,见那屏风上面还写着一首诗:“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杨悦细细念来,知道定是千金公主所作。感怀其身世心境,不由婉转哀伤。
“‘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此句可见其所受‘内伤’之重。果真是少见的才女。”杨悦点头赞叹。
西天王点头道:“当年千金公主的生身父亲,因为反对隋文帝而被杀,千金公主身怀血仇,迫于形势,却不得不拜文帝为义父。心中感伤可想而知。更况她本是一代才女,在虏廷难得知己。想来孤独郁闷难以谴怀,才会……”
“才会什么?”杨悦见西天王说了半截,突然打住,不由好奇地问道。
西天王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那是有人故意陷害千金公主,千金公主虽在突厥,受的却是中原文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儿来。我听母亲说过,那个姓安的不过是隋人的奸细。故意使离间计,都蓝可汗才会……杀了她。”突然,龙比格接口,愤然说道。
她的双眼通红,牙齿紧咬住嘴唇,身体微微擅动,显然是怒不可支。
“都蓝可汗又是谁?他为何要杀千金公主?沙钵略可汗在作什么,难道坐视千金公主被杀?”杨悦奇道。
西天王看了看龙比格,说道:“都蓝可汗是沙钵略可汗的儿子,沙钵略可汗当时已死,千金公主从胡俗,嫁给了都蓝可汗为可敦。千金可汗当时不过二十来岁,都蓝可汗自然也十分喜欢她。只是可惜……”
西天王摇头说不下去。
龙比格却愤然叫道:“可惜什么?可惜北周已亡,千金公主再不是尊贵的公主。那个隋天子虽然认她为义女,可什么时候真正信任过她。先是这个玉屏风,名义上隋天子似是好意,可实则用心叵测。他灭了陈国,却将陈后主的玉屏风送给千金公主以自夸。就因为千金公主感怀心事,写下这首诗,他得知后,便夺了她公主的封号。又多次派人来试探。先是派了个杨钦,后又是安遂家,这些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龙比格越说越怒:“千金公主一但没了公主封号,在这大漠之中原也只剩自生自灭。可是隋天子还是不放过她。另想出一条毒计,说要另嫁一位公主给都蓝可汗,条件是先要将千金公主杀死……”
说到此,龙比格早已是盈盈泪下,几乎哽咽地说不下去。
“都蓝可汗这斯恁得太无情无义难道为了应娶一个新公主,当真杀了千金公主不成?”杨悦不由大怒。
情况十分明了,想来一个亡国公主,如何敌得上一个强大的隋国真正的公主。这个都蓝可汗,定是想应娶隋朝的公主,才会杀了千金公主。隋天子出计,不过是一种政治手段而矣。而都蓝杀妻却当真是没有半点情义可言。
见杨悦如此说,龙比格反而怔了一下,诺诺地说道:“都蓝可汗十分宠爱千金公主,原本不会杀她,不过隋天子的计谋太过歹毒……”
杨悦摇头道:“隋天子设计不过是惯用的政治手腕而矣,都蓝可汗的选择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
龙比格咬了咬牙,说道:“都蓝可汗原本舍不得杀千金公主,可是他听了小人谗言,说千金公主与……人私通,愤怒之下才杀了千金公主。”
说到与人私通,龙比格越说声音越小,过了片刻,突然又恨恨地说道,“那个安遂家定是隋人使得奸计,故意yin*……”
原来如此杨悦终于明白了。突然想起后世人似乎杜撰过相关的故事。还说那个安遂家原本姓长孙,本是奉旨yin*千金公主,没想到真的爱上她……
“唉,千年的爱恨纠葛,如何说得清楚。”杨悦暗叹一声,心中索然。
见龙比格脸上阴情不定,一会儿红一会白,似是十分尴尬。便转开话题说道:“想来这位千叶公主定是千金公主的妹子”
杨悦伸手一指,指向身边一张画卷上的少女。这个方室之中,有不少千叶公主的画像。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与千金公主一起……仔细看了,越看那千叶公主越跟武照相像。心中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