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日,洛阳城街头开始悬挂起红灯笼。洛阳宫更是处处都是红灯彩绸。
宫内宫外,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再过两天,便是李世民的生辰。整个洛阳城已提前欢腾起来。
古代皇帝的生辰是当作节日来度过。然而,李世民在位之时,却一直并不特别重视。特别是他准备亲征高丽在即,李世民一再告诫沿途花费用度一切从简。
战征便是在古代也是个花钱的事情。李世民对此深有体会。对于生辰,李世民更是特意下诏,不必大肆庆祝。
尽管如此,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会聚到洛阳。外蕃、朝臣、亲王、公主,能来的不能来都派人前来祝寿。
走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随处都能感受到这份热闹。人们笑谈议论纷纷着这个份多年不见的特别热闹……
连几十岁的老人都禁不住露出缺牙少齿的嘴,喜笑颜开得述说着:
“洛阳城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
“想当年,隋炀帝居住在东都时……”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伙子。”
…….
夸富似是人们的通病,无论古今。即使不富,夸见识过别人如何富有,似乎也是一种“荣光”。这个时候,人们反而忘记了炀帝的奢侈。
既然皇帝过生日,杨悦也不免要送上一份礼。便带着卢照邻一同去逛市场。
天下书社在南城承义坊,西临入苑,距离皇城虽不算远,但已属外城西南部,相对于整个洛阳城,偏隅一角。无论南市,还是北市都距离甚远。在厚载门附近刚开了一个西市,到是很近。
怎奈卢照邻十分不满意那里,说那儿人少,卖的也少,硬拉着杨悦往南市去。
去了南市,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卢照邻又吵着去北市,北市也一个德性。皇帝寿辰,又是春节将近,无论朝野都是闲人,吃完喝完,没事乱逛街。
“大家都疯了,没事儿乱逛街。”卢照邻见市场如此乱法,根本挤不进去,不由气极。
即使能进去,以杨悦身份也不可能去挤,虽然她身着男装,但必竟不是男子。何况,圣上原本有诏令,五品以上官员不准到市场上去,有失体统。
杨悦到是没想那么多,在她看来,这个场景比起后世挤公交车、春运火车,要的松快了不知多少。
只是在古代久了,也这“男女授受不亲”之理,在古人与现代人眼中的距离尺度标准不一样。若真挤来挤去买,只怕被人,爆出奇谈,弄不好还会被御史参上一本,只好作罢。
见卢照邻气得哇哇大叫,杨悦却哈哈大笑是啊,我看你的确像个疯了,没事儿到处乱逛。”
“要疯也是跟你先疯,别忘了我是陪你来逛。”卢照邻小脸一扬,回敬道。
“我叫你去西市,可没让你来这儿。我没怪你让我白来一趟,你反到有理。”杨悦最喜欢跟卢照邻逗乐,见他生气,笑得更加开心。
卢照邻十分扫兴,冲杨悦大翻白眼,竟然拨转马头,手中马鞭一挥,拍马回转。
杨悦也不急着追他,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往南城去。
从中桥过洛水时,却见桥头也全是人。不由诧异。
走到近前,才中桥竟然被封锁,说是有位公主正要通过。
达官贵人出行一般都有人清道护行。若是在大街上,街道宽大,百姓行走两旁,官员走正中各不妨碍。只有双方都是官员,才会有交叉。到时候要比的是官职大小,官职小的自然要让官职大的。
只是在这桥上,桥面本来就窄,若清道之人不知收敛,不免将整个桥都占满了,他人只能在桥头等候。
杨悦无奈地笑笑,再次感觉到这是个贵族的特权时代。其实不只这个时代,便是在后世,不也有“任务车”之类的“断道”现象。
杨悦忙喊住卢照邻,在桥头停了下来。站在人群里,却听到身边的百姓在窃窃议论:
“是哪位公主路过?”
“当然是隋国公主。”
“是那个捐了许多‘唐晷’的隋国公主?”
“当然。公主一直住在天下书社东都分社,我还见到过。”
…….
杨悦不由暗暗叫冤,这个“隋国公主”可是向来不行使这个特权。
待见到对面有几骑大摇大摆地走,定睛看时竟然是高阳公主与巴陵公主,以及他们的附马房遗爱、柴令武等人。
这才想起柴令武、房遗爱等一众出使高丽的“二”团,已回转了来,未到长安,直接到洛阳“报到”。而高阳公主与巴陵公主等人定是借着祝寿之名,到洛阳与诸位驸马相聚。
也难怪百姓们误会。隋国公主在洛阳城中多时,百姓自然早有耳闻。高阳等人刚来,百姓如何会知。
杨悦心中更是大叫“奇冤”。
见没来由白白担了这个“恶名”,不由来气,当下带了卢照邻也大摇大摆地走上桥头。
卫士看到,忙追出言呵斥。
杨悦向卢照邻递个颜色,卢照邻心领神会,高声叫道隋国公主过桥,人在此,敢不让路。”
高阳公主等人听到喧哗,抬头望,不由暗暗皱眉,见果是杨悦路过。忙止住卫士,不情不愿地上前与杨悦见礼。
如今杨悦早已今非昔比。她这个“隋国公主”乃是国宾,身份超然。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众人自然不敢得罪。
见他们行礼,杨悦反觉无趣,与众人淡淡见过礼,各自下桥而去。
想到,杨悦不由感慨万千。一路慨叹,与卢照邻继续向西。
走到尚善坊附近,卢照邻突然扑闪扑闪大眼睛,不肯前行。
杨悦会意地笑道要不咱们到翠云楼吃饭去?”
卢照邻欢呼一声,抢先向翠云楼冲去。
杨悦这才明白,这家伙要求到南市、北市,而不去西市,大概早已存了逛累了到翠云楼吃饭的心思。不由摇头暗笑。
卢照邻虽然人小鬼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天下书社的饭菜不见得不好,在酒楼吃饭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翠云楼的伙计到是好记性,见到杨悦与卢照邻,竟然还记得。笑嘻嘻地跟着二人到了楼上,卢照邻径直走到原来坐过的桌边。
那伙计却请杨悦二人到其他空位去做,笑着说道小客官,实在对不住,这个位子已有人包了。”
“人包了我的位子?”卢照邻咕哝着,不情愿跟着杨悦坐到另一边去,仿佛那地儿真是他的一般。
伙计满脸笑着道小的也不知她是何人,只是那女子十分奇怪,每天都会来这儿,却又不是来吃饭,只喝盏茶便走。”
“奇怪女子?”杨悦心中一动,来了兴趣,笑道,“那人可是穿了一身黑色衣衫?”
伙计笑着点了点头猜得一点不,她的确穿了一身黑衣。头上还裹了黑巾,连喝茶都不曾解下来过。”
难道真的是“阿难弟子”?杨悦心头大动,急忙问道她一般时候会来?”
“这个时辰也早该来了。”伙计有点诧异地说道,“今日没来呢?”
“她都是一个人来么?”杨悦又问道。
伙计点了点头,笑道认识她?”
见杨悦摇头,又说道对了。上次在这儿遇到的那位也常来这儿。”
雪人?杨悦心中更是一震,难道阿难弟子来此真的是为那位“雪人”?
急忙又问道那位与那黑衣女子是否相识?”
伙计摇了摇头笑道这个小的并不清楚。要说相识,但他二人从来没有说过话。要说不相识,那黑衣女子总是与那位前后脚一起来。等那位走,她便也走。”
跟踪?阿难弟子为跟踪“雪人”?杨悦心中暗奇。
那伙计见杨悦发呆,又笑道的那位还曾向小的打探过的消息,问是否再来过这里。”
“哦。”杨悦心不在焉地应道。
卢照邻早已不耐烦,叫伙计快点菜。
伙计一面笑着点菜,一面指了指旁边一个雅室,又道刚才小的看到的来了。喏,还是在那个雅室。”
“哦?没想到又遇到他。”杨悦见说“雪人”也在此,便向卢照邻点点头,去雅室走去。
杨悦也不客气,径直推门而入,想开个玩笑,吓那“雪人”一跳。
然而没吓到雪人,反而是杨悦一呆。
门内没有“雪人”,反而有另外四个人。
那四人分别是滕王李元婴、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还有蒋王李恽。
四人见到杨悦,不由一声欢呼。
“你怎我等在这里?”
“刚才还到天下书社东都分社去找公主…”
“傅渐说不知公主去了哪里。原来也在这儿。”
……
滕王、越王、纪王三人见到杨悦,立时七嘴八舌地叫道。唯有蒋王只看了杨悦一眼,没有。
“本公主能掐会算,一算便知你们在这个吃酒,所以来了。”杨悦见到三人,心中也十分高兴。她见李贞身着白裘,想那伙计定是认了人。
三人听了,一阵大笑。
“看来你等是来为圣上祝寿的。”杨悦笑道,“圣上不是下诏各地亲王不必亲自来祝寿么?你等怎敢不听,不怕被圣上骂?”
“圣上那是给那些‘之官’的亲王下得诏令,似我们这等闲人不来祝寿,只怕反而要被圣上骂。”滕王笑嘻嘻地回道。
杨悦滕王所说不。
中国的地方行政,最初是周代的分封诸候王,到了秦时开始郡县制,到了汉时,却是郡县与分封并行。
这郡县与分封到是各有利弊,杨悦先前曾就此跟李世民等人辩论过。
郡县有利用中央集权,而分封却也不是全无益处。分封诸候,虽然有所谓的“八王之乱”。但也有重危室之功。汉高祖死后,吕后掌权,幸有诸候王扶持,皇权才又回到刘氏手中。
李世民将亲征高丽,诏令诸亲王不得擅自离国,一来禁止诸亲王有异动,二来也有守疆保中之责。
滕王等人虽有封地,却没有“之官”,还是闲人。因此有此一说。
“听你的意思,到像是对圣上将你召回京师十分不满?”滕王因为挥霍过度,被李世民招回京师,杨悦嘿嘿一笑,大有挤兑之意。
滕王摇头笑道如今让本王去蕃地我也不愿意。我这个天下画社的社长,当得多光彩……”
“本王能打包票。滕王现在早已乐不思蕃,如今你赶他出京师他也不会肯。”越王截住话头,挤眉弄眼的大笑道。
“哦?”杨悦见了,大有趣味,去看滕王,见滕王满眼生辉,津津发亮,面上微红去推越王。不由拍手笑道,“难道滕王终于赢得黄四娘子青睐?”
“一点没。”纪王与越王齐声大笑。
“公主真是神人,这也能猜到。”滕王诧异地叫道。
……
众人说说笑笑,唯有蒋王坐在一边,冷眼观看,不笑不语。
杨悦不由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想起先前对他的推侧,心中有些别扭。
又见他看也不看,神色之间十分冷淡,与先前在长安之时,眼神模样已大不相同,心下不由暗暗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