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尽管头大,但没有任何犹豫就出发了,贸然离开修武公安局招待所可能会有诸多负面的东西,但谢志海的命不能不管。
路上他给顾箭和胡德海电话,让他们暂停行动,为了防止对方耍花招,顾箭和权兴国一组远远的把张长亭住的小楼给围了,豁出来在高点架起两把狙/击枪,不服就干。
胡德海和曹阳一组自东向西缓缓压过去,暗中封锁小十字街,切断从伏牛镇方向赶来的张家援兵,人手有限,只能这样草草布置,反正都已经暴露,索性就做好撕开脸皮的准备。
而教官自己则把能带的家伙全都带上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摩托车一路颠簸,也走了近半个小时。
张长亭的老宅很好找,那样别致、带有沧桑和岁月痕迹的小楼在张家集没有几栋,小十字街西,老宅黑色的大门紧闭,在灰白色墙壁的映衬下显得古朴厚重。
教官叩响了门环,让他意外的是,开门者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后生,穿着带有老式布扣的黑色褂子,黑色束腿裤,黑布鞋配白袜子,十分的精神干练,乍一看像电影《精武门》中的霍大侠。
报上姓名,对方便客气的将他引入前进的庭院,小院子布置的清新典雅,虽然是夜晚,但借着月色看草木摇曳,别有一番洞天,教官神闲气定的驻足等待年轻后生通报,暗中也在观察警惕。
小院安安静静,院墙颇高,死角也很多,狙/击枪能发挥的作用有限,但张长亭似乎也没有电话里那般强势,敌意并不明显,至少从前进看,并没有埋伏什么人。
正堂大屋的门是全敞着的,里面灯火通明,布局摆设一眼便可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后生邀请教官里面落座,但他执意在院中欣赏景致。
很快,堂屋的后门打开,一名鹤发童颜,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在几名黑衣青年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径直走到了教官面前不到两米远,似乎并没有防范意识。
这倒让教官意外了,他也不好在原地站着,微微一颔首,“可是张老爷子?大晚上的,米甲冒昧。”
“老朽张长亭,米同志里面看坐。”老头鹤发童颜,貌似和蔼可亲,但饱经沧桑的眼眶内却闪烁着犀利的光芒。
“老爷子的院子雅致,不如就在这里说话。”教官伸手一指大榆树下的石几石凳,这里更为开阔一些,相应的死角也少。
“也好,泡茶。”老头子并无不可,吩咐一声,抬手略一示意,便在上首首先落座。
这个老头子的言行看似非常随意,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显得大气从容,看似从善如流,少有心机,但却让人处处意外,颇感新鲜,至少教官眼下差点忘了双方潜在的敌对关系,这倒很有意思,可越是这样,越要沉得住气。
“冒昧让米同志辛苦跑一趟,老头子心里过意不去,尝尝这本乡本土的黑茶,对身体大有裨益。”
老头待客也很有意思,石几上只放了一个茶壶和一盏茶碗,似乎节省的过分了,但教官也从这个细节推测,老头子并不想多谈,否则二人对饮方为待客之道不是?
“恕米某愚钝,在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老先生的话,不知道我的哪一位朋友惊扰了府上,先在这里赔个罪。”
“呵呵,小朋友性格耿直,老头子惭愧,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张长亭干笑一声,扭头吩咐,“去把小友请来吧。”
后面垂手站立的一名青年应声,转身离去,径直奔了后进。
不一会便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那青年去而复还,身后跟着同样黑衣打扮的两个青年,二人押着一条粗布粗衣的壮汉,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一坨黑布给堵着,正是谢志海,不过样子要比教官想象中惨了一点。
谢志海乍然一看见教官也有点晕菜,来的路上还在不断挣扎,这一下子老实多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剧情。
教官的脸色有些难看,谢志海应该是吃了些苦头,而眼前这个老家伙摸着山羊胡子的表情也有些欠扁,但被人拿捏到了三寸,何止矮了一头,丢人现眼是小事,能把谢志海平安带走才是根本。
“他的确是我朋友,不知道为了什么,老先生要这样对他?”
“我可不敢这样对待公安朋友,但是跑到我家里来,还以为是个贼,抓住以后才知道可能弄错了,但老朽做事一向谨慎,才冒昧打了那个电话求证。”
“老先生不但胆子大,脑洞也大,还是那句话,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公安?”
老头子冷笑着不答话,朝身后一摆手,另外一名背手站着的青年从兜里摸出几个黑色的小东西,哗啦一下放在了石几上。
那是三枚扁圆形的金属物件,是一种亚光吸附型的窃听器,内置无线电发射装置,属于前沿特工常用的装备。
教官的眼角一抽,心道这个谢大胆比老头的胆子也小不了多少,一口气给人家家里按了三个,这是打算连人家的私房话都要收录么?彻彻底底的实锤呀,这锅不能背,说什么也不能背,想到此处,教官竟然脸皮很厚的避开了石几上的物件,扭头看向谢志海,伸手一指道,“老先生,我来都来了,你看我这朋友……”
“不急。”老头子缓缓摇头,神闲气定,“既然来了,就听我唠叨两句,听完了,你带他走人。”
“就这么简单?”
“简单。”老头子笃定的点点头。
“悉听尊便。”
“其实你们不是公安,我清楚你们是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老头悠哉悠哉的翘起了二郎腿,这句话却让教官再次大皱眉头。
“我也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是老张家办事不检点,惹了**烦,也活该有此一报,我张长亭绝不回避、袒护,该怎么查,你们尽管去查,但老头子奉劝一句,千万莫打张家祠堂的主意。”
这回轮到教官不答话了,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对面这个自以为是,且很有把控欲的老者。
“张家这么多口子人,就剩这么一个祠堂了,靠着它来维系、凝聚一个大家族,其实已经很脆弱了,我不希望有人骚扰、破坏。”
教官仍不说话,这个时候不宜搭腔,弄不好就沾一身屎,谁让人家先把把柄给捏在了手里呢。
“还有,张家故老相传的东西,也做不得真,那只是用于维系一个大家族而编的故事,你们外人听了就当个乐子。而我们张家人有了故事,可以代代相传,传多了,子孙们也就都信了,你说老祖宗这个方法多么奇妙,没花任何棺材本,却能让张家整整十代人,一路坎坷,却一直相安无事。”
“张家老祖宗确实是有大智慧。”这回教官却应声了,而且是不动声色的大拍一记马屁,其实语义双关。
“呵呵,惭愧呀,这等大智慧却无意中埋下了隐患,谁能料想这帮不成器的后世子孙,其实也包括我在内,不思进取,想入非非,竟然把故事里的某些剧情当成真的了,鬼迷心窍要找什么宝藏,争执之中反而弄出了内讧,可叹老祖宗一片苦心。”
“的确有悖初衷。”教官的附和言简意赅。
“所以,今天请您来,就是要把话说清楚,张家有些人,并不代表张家,他们的言行也不是张家的整体的意思,如果米公安能听的进老朽的肺腑之言,小友的事情既往不咎,而且老头子我也可以无偿配合你们调查张家少数害群之马。”
害群之马?还少数?老东西当真滑头,既想做交易,却又藏头露尾,想要丢车保帅,却又大摆迷魂阵,当我是傻子么?想到此处,教官冷哼一声,“恕米某愚钝,张家内部的事务我无意介入,我朋友若是真得罪了贵府,请老先生另出个章程,由米某代为受罚。”
“看来米同志并不信任张某,这事情就难办了。”
“哦?难不成老先生还要扣押我的朋友?法治社会,非法拘禁可是要吃官司的。”
“呵呵,你也知道是法治社会?在我家里干这种勾当,你又作何解释?”张长亭的脸一冷,抬手指指桌子上的窃听器。
“老先生莫动怒,开个玩笑而已。”教官本就刻意避开那个窃听器,未料一较真又把自己给绕回来了,只好打了个哈哈,“何不让我朋友说两句话?”
老者一挥手,谢志海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将他嘴里的黑布给拿掉,这家伙干瞪了半天眼睛,这下子终于舒畅许多,刚才教官和老头的对话他听的明明白白,知道教官不想背锅,也不想落人口实,思前想后没别的办法,只能撒泼了。
“你个老家伙,无缘无故抓老子,还特么敢动手动脚,摸出我的手机到处乱打,是不是仗着你们人多就无法无天啊?来来,现在当着我领导的面,有种你们再动一下试试?”
教官黑着脸不说话,老头子却饶有兴致,同样一声不吭,一下子场面搞的很尴尬,谢志海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根本没点到正题上,越跳脚似乎越没有底气。
“行了,别丢人现眼,老先生的话,我会认真考虑,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教官这个气,谢大胆这个猪脑子,死不承认不就完了,说这些不着边的话有毛用,这下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只能把姿态放矮一点,还有事情要问,能不撕破脸最好,这个地头蛇很不简单。
“无妨,倒是米同志不跟我等屁民一般见识,让老朽诚惶诚恐。”
得了便宜卖乖,你老成精了,教官强忍怒火,瞬间又展颜一笑,根本不接话茬,“其实老先生还是误会了,闹出这等还误会,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有一个朋友姓武,一个月前在贵地失去了踪迹,为了寻找他,我们在附近已经盘桓了些时日,并非针对张家。老先生在地头很熟,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或者听说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