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小院里传来耿叔的喝骂声,李天畤苦笑,他本想过去解围,跟耿叔单独聊一聊,但转念一想,没必要了,该做的都做了,或许是方法不对,太过强硬和武断,可他很了解裕兴这帮人,跟他们讲道理、来软的更行不通,暂无他法,随他们去了。
直到李天畴离开,魏大海才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他受伤最重,但也是最为皮糙肉厚,其实这些伤并未伤及根本,李天畤即便再动怒,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大家之所以都暂时爬不起来,就是因为人人被踢岔气儿了,手段太阴了,这是魏大海的总结,耿叔也不再发脾气,沉思片刻让彭伟华等人下山骑上摩托车去追,但哪里还有李天畤的影子?
但此后,耿叔忽然把自己关在后院,除了小宋外不见任何人,说是闭门思过,竟然长达半年之久,李天畴的来意和态度他已经完全明白,他承认从某种程度上袒护了祁宝柱和游士龙,也承认多年来因为自己的纵容和无意间的引导,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李天畤的意思也即代表了教官的意见,思过倒在其次,裕兴未来之路该怎么走才是耿叔要认真考虑的。
李天畤回到福山,情况已经发生了大变化,孙拐子竟然关闭了‘水天一色’跑路了,除了那晚闹出了人命,最重要的是他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无情打击,不但是他,连他最主要的几个手下都一同被端个了干净,这源于‘水天一色’下面的地下伪钞厂暴露了。
阿豪并不是普通的马仔,被人弄死了,张志强不可能没有反应,但他原本针对耿叔的大规模报复计划全部用于针对孙拐子,因为有人告诉他,寻找已久的最核心的两块伪钞电板就在孙拐子身上。
一夜之间,孙拐子势力土崩瓦解,张志强的手段让人叹为观止,精准、狠辣、无情而且高效,不但孙拐子的核心势力包括陈斌、董辉等人被连根拔除,就连西郊的庞荣也没能幸免,整晚上都有混混们在闹事,福山的夜晚从来没有这般混乱过,张志强似乎把连日来的怒火和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三日后,有人在SZ市阳山世纪城的地下停车场里发现了孙拐子和其保镖的尸体,均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随身携带物品也被洗劫一空,这成了一桩无头案,案发当时的监控全部被人给弄坏了。
尽管李天畤的预判到了可能的结果,但也没想到张志强下手会如此狠辣,在五年后的那个世界里,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发展的,他忽然意识到问题超乎想象的严重,貌似自己把路给堵死了,离开了裕兴和福山,他很难再与华芸有交集,也就无法结识华老头和武放,再往后的轨迹,他很可能与‘巡游者’擦肩而过。
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因为李天畤介入,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他再难用原来的逻辑看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真实性,他在演戏?还是观看演戏?
李天畤的早先的思路被严重动摇,他忽然决定先去一趟流云观,而不是急着跟踪张志强,这个念头一经蹦出来就再也难以遏制住,张志强即便北上回乡也要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至少也要有个三两天时间,并不耽误。
在凤凰岭的山脚下,李天畤抬头仰望山腰处,那一片掩映在苍翠植被后面的黑瓦白墙,他忽然紧张起来,这里是曾他悟道的地方,当然是在五年后的那个世界里,而这个时空的流云观还会有紫园么?
李天畤在山路上缓步前行,潜心思考,他试图消除一切杂念,重新理顺思路,然而一抬头,山门竟然就在眼前了,前面一名老道士,额发童颜,大袖飘飘,正要迈过门槛进门。
“道长留步!”情急之下,李天畤高声呼喊,记得他第一次上流云观时是船长引荐的,但第二次在山门处迎面碰上的正是白云道长。
那老道士闻言驻足,然后扭头观望,眼神中一片迷茫,而李天畤则大吃一惊,老道士并非白云道长,而是观中之主青云子,也就是五年后那个世界里的张宝根!
俩人互相对望,但心境完全不一样,李天畤在惊骇中颇为忐忑,而老道士只觉的眼前的年轻人非同一般,怎么看怎么有眼缘,于是呵呵一笑,“年轻人,呼唤老道有何指教?”
“请问观中可能解梦?”李天畤暂不愿暴露寻访白云的目的,随口编了一个借口。
“既谈解梦,想必客人一定是遇到了困扰,只是人生百态,一切顺其自然,梦中所想,心中所愿,解不解又有何妨?”
“这个梦让我寝食难安,寻医问药无法解决,我听人说流云观有修道高人,所慕名而来,难道贵观不排忧解难,成人好事么?”
“流云观供奉三清,确实为清修之地,然,并无高人,也并非诊疗布施之所,一定是有妄人误传。”青云子手捻长须,每一句回答都很严谨,听意思是要拒绝李天畤,却不料他话锋一转,“居士既然远道而来,便与我观中有缘,不妨移步一叙。”
青云子前后矛盾,但说话的逻辑却又无可挑剔,可能是运气不好,没有首先碰到白云道长,也罢,只需多加小心便好,李天畤欣然应允。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门,穿过前殿庭院,径直走进了那条让人曾感到无比神奇的回廊,青云子步伐沉稳,并不回头叙话,李天畤亦步亦趋,也不急着询问什么,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回廊的墙壁上,期望能找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一直走到了后院,他毫无发现。
“呵呵,此处乃我等日常休息之所,居士请进。”在白云道长曾经待过的那间房舍前,青云子驻步侧身,似乎对李天畤青睐有加。
“感谢道长,道长先请。”
“无须客套,贵客先请。”青云子并不动,扭头吩咐刚才跟随一路的道童去准备香茶。
一下子成了贵客?李天畤心有所动,但也不再勉强,当前迈步而入,房间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正首是三清祖师像,供奉着瓜果香烛,下方是两张竹椅,中间一个茶几,左右两侧也是同样的摆设,十分简单,当年随同船长来时,李天畤还碰见了一个名挂单的老道士,此刻房间里却没有其他人,而白云也果然不在观中。
两人分宾主落座,青云子也不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正上首,李天畤则坐在了左侧的下首。
“我观察居士一路走来,观中花草侧目,鸟虫啼鸣,竟然引动了不少异象,定然是贵客,可笑适才山门之外,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所以才有改口,居士不必介怀。”
李天畤却是一愣,青云子能猜到他心底所想原也不奇怪,但所谓引动异象就有些扯淡了,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说出来,不管你信不信都有些玄乎,青云子急着灌迷魂汤,意欲何为?
“老道长说笑了,一介乡民哪能引动什么异象,倒是真有隐疾,还望道长指点迷津。”
青云子却是哈哈一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李天畤面前仔细观瞧,然后左边转了三圈,又往右边转了三圈,这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捻冉道,“居士并非噩梦缠身,而是前世有未了的宿怨纠缠。”
李天畤一惊,暗道这青云子还真是有些道行的,并非是泛泛的神通者,至少在精神力方面他要比嘉诺高明,不问详情和缘由,神识一扫也没有深入脑海,便已知晓问题的关键,白云道长也做不到,端的不可小视。
“那么依道长所见,此梦该如何解呢?”
“容贫道想想。”青云子双手一拢,垂目沉思,很久都没有动静,小道童跑进来两回,佯装续茶,其实是不放心,每次都是很狐疑的盯着李天畤看,但青云子不发话,他也不敢造次。
这道童李天畤认得,而且熟的不得了,他曾在流云观生活了两年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只是在这个错乱时空中,对方是第一次见到他而已。
青云子沉思的模样一如当年白云道长苦苦思索时的情形,李天畤心中感慨良多,两个时空就是两个世界,他的到来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清澈的长鸣,犹如白鹤啼叫,鸾凤振翅,声音滚滚,震人心肺,久久不能消弭,李天畤再次大惊失色,五年后的那个世界里正是重鸣鸟的嘶鸣,将他引入到了紫园的世界里,这次长鸣果然再现,但绝非是重鸣鸟的声音。
刚刚的声音虽然比那重鸣鸟更具声威,但缺乏浑厚,过于清冽,而且充满了煞气,余韵中还有妖娆之感,难道又有了变化?李天畤的屁股一下就坐不住了,很想去出去看个究竟。
而那青云子猛然睁眼,须发皆张,嚯的一下就站起了身,“神鸟之音,看来贵客今天引动的异象远不止此,请随贫道来!”
李天畤的喉咙发干,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了抗拒的想法,未料到五年后世界里的流云观,在这个错乱时空里也会这样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