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8日,黑沉沉的夜色悄无声息地遮掩了远远近近的一切,白天还热热闹闹的街道这会儿看不到什么人。
位于锦河湾附近的一家小烧烤店内,老板把啤酒放在桌上就去干活了。
宋西亭从角落的盒子里找到一个开瓶器,娴熟地撬开瓶盖,倒了一杯后,抬眼看向对面的人,问了句:“喝吗?”
程砚默不作声地把面前的杯子推了过去。
宋西亭给他倒满,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啤酒滑入喉咙,带着辛辣和丝丝微苦的口感。
他放下酒杯,直问:“你和姜戈什么时候变成串门的关系了?”
程砚漫不经心:“邻居之间串串门,很奇怪吗?”
宋西亭盯着他,直言不讳:“就怕是别有用心。”
程砚顿了下,掀起眼皮与他相视,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如弦上弓,桌上的气氛悄然变得有些紧绷。
这时,有几个年轻人从外面进来,推开门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和嬉笑的说话声如鱼群一并贯入店里。
宋西亭吃起烤串,顺势转移话题:“你白天去过李守勤的水果店?”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程砚平静:“嗯。”
“去做什么?”
“买水果。”
宋西亭嘴里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瞧了程砚一眼:“你经常去那边买水果吗?”
“偶尔。”
“买点水果还要绕半个市中心,程先生好雅兴。”
“还好吧。”
“……”
反正就是刀枪不入。
宋西亭丢下烤串,耐着性子最后问一遍:“为什么去找李守勤?”
程砚薄唇轻启:“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
“你撒谎!”
宋西亭目光沉沉,戳穿了他的谎言:“你在调查周家灭门案。”
他下午和赵文从学校走访回来,又特意去了一趟春熙路,随便问了几家店主便知道了程砚在打听李守勤的事情。
程砚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眼神凉凉的,语气冷淡:“这个案子令我声名受损,我想知道凶手是谁,犯法吗?”
宋西亭步步紧逼:“既然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两年前你不查?要到这个时候才开始?”
“你就当我现在比较闲吧。再说了,两年前那会儿连警察都束手无策的案子,我又能查出什么?”程砚语含讥讽:“对吧,宋警官?”
宋西亭眼眸一沉,扯了下唇:“我还以为你是怀疑这个案子的凶手与你家人的死有关,所以才这么在意。”
说完,他紧紧盯着程砚,没放过他脸上丝毫的微表情。
然而程砚棱角分明的面庞如死水般平静,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仰头喝完杯里剩下的啤酒,起身:“走了。”
走到门前,身后传来宋西亭的声音:“姜戈。”
听见这个名字,程砚脚步微微一顿。
宋西亭看向他的背影,绷唇:“她现在眼睛看不见,遇到危险自身都难保,如果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我劝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别让她跟你扯上什么关系。”
……
深夜,程砚做完两组负重训练,又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直到满头大汗才肯罢休。
外面,整个江城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到处灰蒙蒙的,只有一点点零星的灯火还亮着,仿佛夜空中夹杂着的星星。
洗完澡出来,程砚直接走向书房隔壁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块白板,和一面贴了不少照片以及写了字的墙壁。
程砚随手把门关上。
他走到那面墙壁前停了下来,盯着墙中心程瑜和简婉柔的照片,深沉的眼眸暗了几分。
很快,他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把李守勤的照片贴了上去,又在他的照片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胡斌撞死李星星逃逸后,没过多久周家五口人就全部被杀害,凶手故意模仿《长夜》里的晴天娃娃案,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博取眼球以外,还能让他身败名裂。
目前为止,他所查到的,胡斌与周家灭门案唯一的联系,就是李星星和周筱云,两人都是六中实验中学高三二班的学生。
如果胡斌是灭门案的真凶,那么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再就是李守勤,他完全有足够的动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胡斌的凶手,他与周家灭门案之间又存在什么关系?
三个案件看起来毫不相干,但零零散散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又似乎都存在关联,就是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存在关联的证据。
程砚退后一步,看着墙面上的线索,依然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警方现在调查到哪个阶段,又找到了什么新线索或者是嫌疑人,他只能凭借手头仅有的知道的线索,一点一点深挖。
现如今他除了接近李守勤,从他这边下手,也别无他法了。
……
一晃几天过去了。
23号这天,姜戈和林月知约好去花鸟市场逛逛。
快年底了,医院里各种事情,林月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上网冲浪,还是从姜戈口中才知道程砚被质疑是杀人犯的事情。
林月知开着车,语气怜惜:“大神未免也太惨了,他还好吗?”
“应该还好吧。”
姜戈也不确定,她昨晚没察觉出程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然了,也有可能是程砚习惯了隐忍,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她望着窗外出神,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转过头看向坐在驾驶座的林月知:“周家灭门案是不是小宋负责的?”
经她这么一提,林月知也想起来了,她微微皱了皱眉:“没错,当时这个案子没能侦破,宋狗还为此消沉了几天,没想到时隔两年又出现了新线索。”
她停顿了下,说:“如果宋狗这次能抓到真凶,大神就能‘沉冤得雪’了,那些键盘侠也该闭嘴了。”
姜戈轻喃:“但愿如此吧。”
花鸟市场离市中心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进去的时候,姜戈的手一直被林月知紧紧牵着,生怕她不小心走丢似的,走到哪儿都没松开。
两人在市场里面逛了一圈,都没打算空手而归,姜戈买了几个多肉盆栽和花瓶,林月知看来看去,最终买了几条颜色漂亮的金鱼。
之后两人在披萨店解决完午饭就准备回去了。
车子停在市场门口。
林月知把东西都放在后备箱里,刚把盖板盖上,就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从车底下传来。
她愣了下,蹲下来往车底瞧了一眼。
里面果然趴着一只流浪猫。
她招了招手:“小可爱,你怎么躲在这里,快出来。”
姜戈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林月知上车,把车窗降了下来,有些疑惑:“知知?”
林月知抬头喊道:“等我一下!”
姜戈把手放在车窗床沿,微微偏头:“怎么了?”
林月知的声音传了过来:“车底有只流浪猫。”
过了会儿,林月知抱着那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来到副驾驶座的车窗外边,声音有些难过:“姜姜,小猫受伤了,看起来还挺严重。”
姜戈一顿,提议:“要不我们先送它去医院看看?”
果然是好姐妹心有灵犀,林月知也正好有此意:“行。”
姜戈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伸手:“你要开车,把猫给我吧。”
怕碰到小猫的伤口,林月知小心翼翼地递给姜戈,看着她把小猫放在柔软的围巾里裹起来,这才走向驾驶座。
路上,姜戈能感觉得到怀里的小猫非常温顺,都不闹。
她好奇地问林月知:“这猫长什么样?”
林月知说:“橘猫,瘦巴巴的,不过倒是一点也不怕生人。”
姜戈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
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赵文打开投影仪,放出第一张照片:“周筱云手背上这枚印章我们已经向校方那边证实了,是2017年3月份的时候,学校展开的一次自闭症募集经费公益活动上的礼品,只有高三二班的学生才有,而且上面的图案都是专门定制的,每个都不一样,也不对外售卖。”
“再来看这个。”
赵文放出第二张照片:“这是在胡斌的随身衣物里翻出来的那张名片,名片上的图案经对比跟周筱云手背上的一模一样,所以很有可能是同一枚印章。”
“另外,我和宋队昨天去六中走了一趟,找到了当时周筱云和李星星的班主任,从班主任口中得知,两人的学习成绩在班上都是中上水平,周筱云的性格比较文静,李星星相对来说张扬些……至于两个的关系,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没太多交集。”
宋西亭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投影仪。
这几个案子涉及到的每个死者的相关背景和关系都基本调查出来了,但依然连不起来,很多地方都还是模糊的。
宋西亭沉默几秒,捏着笔,问王毅景:“李守勤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王毅景汇报行踪:“李守勤今早去了一趟墓园,之后在外面吃了个午饭就回去开店了。”
赵文挠了挠头:“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方向?”
这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东西。
宋西亭敛眉,沉声道:“单凭胡斌这个案子,李守勤就洗脱不了嫌疑,他一定是本案的关键人物,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有利的证据。”
王毅景也赞同:“没错,李守勤肯定隐瞒了什么。”
赵文郁闷:“那现在线索又断了。”
宋西亭突然开口:“你们两个,回胡斌的老家走一趟。”
……
太阳落山,夕阳的余辉铺满了整条春熙路,平添了几分安谧。
程砚在奶茶店待了一个下午,他坐在窗口的位置,桌上的奶茶喝了半口就没再动过,而这家奶茶店的斜对面就是李守勤的水果店。
过了会儿,女店员走了过来,礼貌地询问:“先生,需要我帮你把奶茶热一下吗?”
“不用。”
程砚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往斜对面一扫,忽的停住。
水果店门口。
李守勤正跟隔壁的大爷唠嗑,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老李!”
李守勤抬头看去,是一个长得有几分眼熟的中年女人,他一时没想起来对方是谁:“你是……”
女人说:“我是卓护士啊,就之前在医院……”
“啊,我记起来了,”李守勤出声打断:“瞧我这记性,不过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哪有,都快四十了。”卓护士笑吟吟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挺好,店里的生意也不错。”
“那就好。”
卓护士也是上班路过这边,没想到会碰见熟人,她还赶时间,跟李守勤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程砚跟着卓护士走到路口,看着她搭乘公交车离开,他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跟着前面那辆公交车。
五分钟左右,公交车在人民附属第二医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程砚缓缓降下车窗,看着卓护士的身影走向门诊部,眼眸微暗。
2019年11月25日,晚上七点。
程砚到家门口,楼道的感应灯突然闪烁了起来,他淡定地把刚打开的门关上,等到楼道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才转过身,怎知撞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
程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