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的风筝
风筝,
在一尘不染的天空飞翔。
细细地线,
被风吹断。
风筝奔向大地,
归于尘土。
它的心,
却向往蓝天。
一楼的一间宿舍里,烟雾缭绕。张斌坐在桌前,左手拿着一支燃着的烟,右手用笔写下了以上的文字。
桌上摆着一个红塔山的烟盒。他从大一就开始抽烟,却是第一次买这么贵的烟。
他的床上凌乱不堪,被褥、书籍,甚至还有烟头,混乱地堆在一起,一本《尼采诗集》放在床头。
他是一个来自县城的学霸,在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写诗。由于学习成绩好,中学时很受老师和同学的追捧。
只是到了社大,他发现自己一丁点都不受重视,除了学习和写诗,其他的似乎什么都不会。
很多人更富有,有的人来自大城市,甚至家世显赫,有的人非常聪明,学习好还有好多特长。来到这里,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天才,但是并不喜欢自己被调剂后的专业,因此也不怎么去上专业课,去年有一门他挂科了。期末考试就要来了,好多课他还不懂多少,他只想琢磨诗歌。
而且他也没打算去复习。
他点燃了最后一支烟,拉开抽屉,打开了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孩,谢谢你的诗,我没有你写的那么好。我们俩真的不合适,祝愿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女孩子。
他喜欢班上这个女生已经很久了,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花了半年的时间,他为她写了一首诗,一个月前,终于鼓起勇气把一首《白云》,连同一封信,交给了这个女生。
第二天,女生就递给了他这张纸条。一天,在图书馆前,他看到这个女生挽着一个高大帅气的同系师兄散步,甜甜地笑着。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曾经是那么的骄傲,现在却找不到存在感、价值感,生活的意义在哪里呢?连他最为自信的诗歌,最真挚的表达,也不能打动自己喜欢的女孩,难道这不比光鲜的皮囊有价值、有内涵得多吗?
他嘲笑这个世界的肤浅,却无能为力,忍受着世界对他的漠视。从这个学期起,他就开始失眠了。
他决定做点什么。最后一支烟已经抽完,他站起身来,走出了宿舍。
杨骏一上课就占据了最后一排门边的有利位置,趁老师转身书写,溜出了教学楼。他决定去操场看看踢球的人多不多,要是有人踢,自己也回去换鞋。
刚刚出了教学楼没多远,在走向操场的主干道上,他突然发现,前方远处的办公楼上,有一个浅色的物体从楼顶急速坠落下来,就像一个断线的风筝,栽倒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他听到了几声尖叫,赶紧往前跑去查看。黄色的物体轮廓越来越清楚,旁边一滩红色的血迹,那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人!
两个保安冲出楼里,用衣服盖住了坠楼人的身体,一个查看着,另一个用对讲机说着话。
走到离人5米的地方,杨骏有些迟疑,站在那里不再往前,手有点发抖。
几分钟后,校医院的医生赶来了,确认了当场死亡。尸体被盖上白布,抬走了。
可是刚掉下来的时候,杨骏明明看见那人动了几下啊!
杨骏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宿舍,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其他人下课回来。
裴振钢急匆匆地推开408的门,慌慌张张地对杨骏说,
“你知道吗,刚才办公楼有人跳楼自杀了,还是裸体跳的!”
“我都亲眼看见了,有点儿吓人啊。”
“跳楼的是一楼的张斌!”
“什么?!”杨骏腾地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裴振钢,“他怎么会跳楼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跟他老乡会见过两次,也没什么来往,除了上次找他借钱砸了他。我听别的老乡说他跟别人交往也很少的。但是怎么会跳楼呢?”
杨骏稍微冷静了下,张斌被砸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要说受了刺激自杀,也不应该等到现在啊。但是,他心里仍然很不踏实。
裴振钢很有些烦躁,不安地说,“该不是被我砸坏了脑子吧?”
“你住嘴!!坏个屁啊坏!你脑子才被砸坏了!”杨骏暴怒地吼起来,心里却一阵发虚。他也不敢确定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
第二天,下楼打饭的时候,他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学校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来到宿舍楼,他们面色憔悴,一言不发,走进了一楼的一间宿舍。杨骏走出宿舍楼,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杨骏的心里一阵发紧,快步离开了宿舍楼。
这几天,他听闻了很多关于张斌的传言,说是他在遗书上表达了对世界的厌恶,既然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就要赤条条地走,不带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
杨骏开始持续的失眠,其实大家都是同路人。很多人,何尝不是面临着张斌所处的境遇呢?
别人的冷眼,考试成绩不佳,乃至被喜欢的姑娘拒绝,杨骏也都在这一年多当中经历过,曾经让他备受煎熬。但是杨骏觉得,这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中也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啊。
而且,杨骏坚信,自己可以靠努力去创造未来。
他也有过挣扎,但却从未想过要逃避,而是要当一个生活的歌者,高歌着不断前进。大部分人,也都在这样生活着,曲折地向前走。
张斌的事情很快归于沉寂,大家继续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学生跳楼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宿舍楼的绝大部分人而言,张斌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天晚上,杨骏梦见自己赤条条地从宿舍楼跳下,像一个断线的风筝,扑向地面。他猛地睁开眼睛,吓醒了过来,一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