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一扭头,孟金窈就看到自己狐朋狗友之一的陆宥鸣,一脸欣喜跑过来。

“孟兄,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孟金窈的真实身份,几个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这其中就包括陆宥鸣。

一个多月前,萧骋怀死后,孟家对外称孟金窈伤心过度,将她送去庄上静养了。陆宥鸣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到她被送去哪儿了。

现在突然在万艳窟门口撞见她,他很是高兴,问道:“孟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来看……”

“阿嚏……”孟金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断了陆宥鸣的喋喋不休。

孟金窈捂着口鼻,迅速朝后退了一步,歉然道:“陆兄,改天我重新赔你一件灯笼锦的袍子。”

刚才孟金窈一直站在暗色里,现在她退了一步,刚好站到了灯笼下。

陆宥鸣这才看清楚,孟金窈衣衫尽湿,头发还在滴水,脸被冻的发白,整个人很狼狈。他愣了一下,迅速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孟兄,你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掉水里了。”说完,孟金窈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现在冷的厉害也没矫情,裹了裹陆宥鸣的大氅,揉着鼻尖道,“陆兄,衣服改日还你。”

转身欲走,却一把被陆宥鸣攥住了手腕。

“我送你。”见孟金窈看了过来,陆宥鸣又急急松了手。

“你不去看花魁了?”

孟金窈挑眉,他们这一群人里就陆宥鸣最好色,但凡哪个花楼里来了新花娘,他绝对是第一个通知她的。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随时穿,但手足可冻不得,我先送你回去。”

孟金窈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从好色的陆宥鸣嘴里听到,女人比兄弟重要的话。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陆宥鸣推到他马车旁。

孟金窈一把扶住车辕,扭头,看向陆宥鸣,吸了吸鼻子,啧了一声:“陆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晚,你还真的先去看花魁。”

陆宥鸣:……

孟金窈今晚是高高兴兴来看花魁的,莫名其妙掉进水池里,她忍了,但是连美人的手都没碰到,就这么白白被老鸨宰了一百两银子,她忍不了。

刚才她进去的晚,依稀看到今晚御史大夫的公子顾楷林也来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孟家从商,是以孟金窈的狐朋狗友也基本出身于商贾之家,他们这一帮人,平日里也就喝酒赌钱狎妓,偶尔嘴欠调戏下良家妇女,倒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顾楷林他们那一帮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权势,逼良为娼的缺德事没少干,平常两拨人撞到一起,那些人没少拿身份压他们。

刚好,今晚新仇旧恨一起算。

陆宥鸣向来是唯孟金窈马首是瞻,听到孟金窈让自己做的事情时,微诧了一下,倒也没拒绝。只是临走前,没忍住说了句:“我马车里有身备用的衣裳,陆兄你先换上。”

湿衣服粘在身上冷的厉害,孟金窈也没客气,换过陆宥鸣的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解开披下来,抱着手炉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眼皮子困的厉害,却冷的睡不着。她索性便撩起帘子,去看外面的夜色,顺便听听万艳窟的动静。

似乎是已经到了竞花魁的阶段,楼里的人声一波高过一波,热闹的吹拉弹唱中,夹杂着老鸨谄媚的恭维,听的不太清楚。

孟金窈百无聊赖四处看看,目光无意滑过房顶时,微顿。

房顶坐着一个人,黑衣黑发,因为是背对着孟金窈,她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

啧,楼里竞花魁那么热闹,这男人坐房顶干什么?

孟金窈有些好奇,扬声喊道:“房顶那位兄台……”

受不了楼里淫词艳曲和脂粉味的萧骋怀,正坐在楼顶吹风,冷不丁听到人声。

人看不见他,所以对方喊的应该不是自己,但听这声音像是孟金窈。

萧骋怀还是没忍住回头。

马车里的孟金窈瞳孔猛的一缩。

娘的,怎么又是她那个短命相公!?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怎么又看见他了?

孟金窈迅速用手揉了揉眼睛。

因她此举,车帘掉下来,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萧骋怀四处看了看,没有人。

难不成自己幻听了!?

萧骋怀眉头刚蹙起,楼下的顾楷林似乎换了地方,他整个身体不受控的又飘回去了。

揉过眼睛的孟金窈再掀开帘子,房顶上却没有人影了。

看来自己刚才真是眼花了。

孟金窈刚松了一口气,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她吓了一跳,扭头就看到陆宥鸣那张娃娃脸。

虽说陆宥鸣早就知道孟金窈是女儿身,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看到,孟金窈将头发披散下来的模样,撩着帘子,怔了一下。

孟金窈倒没注意到陆宥鸣的失神,搂紧怀中的手炉,问:“谁竞到了花魁?”

陆宥鸣这才回过神来,搓着手上了马车。

“顾楷林,不过……这竞花魁的银子,好像是户部侍郎之子郑文煜替他掏的。”

孟金窈单指敲着手炉,讥笑道:“啧,看不出来,他们俩倒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如果搁在平常,陆宥鸣定然会吊儿郎当靠过去,说他们也是兄弟情深啊!但今天孟金窈把头发散下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合适了。

“今晚来的还有谁?”

“除了曾之贺,陈远道之外,其他的都在。”

“啧,那算他们俩走运。”孟金窈转头看向陆宥鸣,“陆兄,你有银子吗?借我点儿。”

陆宥鸣将自己的钱袋递给孟金窈。

孟金窈从里面拿出了几块碎银子,掀开车帘,冲万艳窟门口的几个乞丐招招手。

这些乞丐大冷天守在这里,就是想趁客人高兴讨几个钱,见孟金窈一招手,顿时一窝蜂涌过来。

孟金窈将碎银扔给乞丐们,挨个儿给他们发任务。

“你,去郑侍郎府上告诉他,他家公子今晚在万艳窟一掷千金竞花魁呢!你过来报信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闫尚书的轿子。”

“你,去闫尚书府,转告同样的话,就说你路上,碰到了李员外郎的马车。”

“你,去李员外郎府上。”

……

陆宥鸣知道孟金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

这些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家中定然有所耳闻,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孟金窈让人这般通知,这些大人定然想赶在同僚没到之前,先揪回自家的公子。

但按照各府到万艳窟的路程,他们很大程度会前后脚到,那么为了堵住同僚的嘴,他们回家定然会重惩自己的公子。

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是够高明。

见孟金窈挥手让那些乞丐们散了,陆宥鸣有些不解:“孟兄,为什么不通知顾御史?”

顾楷林虽然风流成性,但他爹御史大夫顾耿却是个迂腐的老古板。他要是知道顾楷林来了万艳窟,那顾楷林怎么着也得脱一层皮。

孟金窈却是答非所问:“我记得上次在春风十里喝酒,顾楷林羞辱你来着?”

陆宥鸣不知道孟金窈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不急。”孟金窈往后一靠,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我们让顾公子压轴。”

!?

孟金窈每次算计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陆宥鸣咽了咽口水:“……孟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压轴不像是惊喜,反倒像是惊吓呢?”

“惊喜还是惊吓,明天自会见分晓。行了,别啰嗦了,赶紧送我回府,要是被我娘发现我偷溜出来了,她非剥了我的皮。”

陆宥鸣:……

——

拜孟金窈所赐,半个时辰后,听说同僚已经去揪自家兔崽子的各位大人,纷纷不落人后的赶去万艳窟。

将自家醉在美人怀里的兔崽子揪起来,一脸惭愧跟同僚说句:“惭愧,是本官教子无方。”

同僚也尴尬回一句‘惭愧’,然后各自连抽带骂的将自家衣衫不整的公子带走了。

很多人见朝廷官员大晚上来万艳窟,以为在办案,纷纷趁乱跑了。

乌烟瘴气的花楼里瞬间清净了很多,萧骋怀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拎走自家儿子的昔日同僚们,生平第一次,觉得他们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身后房中,传来顾楷林和花魁行酒令的嬉闹声。

矜贵的萧骋怀脖子伸的老长,看向大门口,生平第一次,迫切想要见到顾耿那个迂腐的老头。

啧,顾耿这老头,平常参同僚鸡毛蒜皮小事时,速度不挺快的吗?

今天怎么这么慢?

萧骋怀有些烦躁。

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娇嗔声:“公子……”

接着就有美人的惊呼声响起。

萧骋怀心里刚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整个就咻的一下不受控的飘进去了。

房内,脸色酡红的顾楷林,抱着媚眼如丝的花魁一步三晃朝床上走,打着酒嗝,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来,美人,我们去床上深入交流一下。”

那美人一双藕臂环在顾楷林的脖子上,似嗔似怒说了句什么,顾楷林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齐齐摔到了朱红色纱幔的大床里。

被迫飘进来的萧骋怀看到这一幕,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见大床上那俩胶在一起的人,大有一副要给他就地表演的架势,萧骋怀眉心一跳,蓦的冷喝道:“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