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金窈下意识觉得萧骋怀是想找茬, 当即坐直身子,握着茶盅,一脸防备看着萧骋怀。
虽说她现在累的要命, 但是萧骋怀要是敢找茬, 她孟金窈照样能分分钟怼死他。
进来的萧骋怀完全不知道孟金窈的心思。
他现在也是身心俱疲, 背半天书比跟蛮夷厮杀都累, 被顾耿那死老头用戒尺打过的掌心, 现在还在火辣辣的疼着。
孟金窈这个女人又爱借机生事,萧骋怀现在实在没精力跟她掐架了,只好装出一副冷傲的模样, 希望这女人能识趣点,别招惹他。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 孟金窈觉得有点渴, 拎着茶壶又给自己续了杯茶。
躲在角落里拼命降低存在感的红袖,偷偷给孟金窈使了个眼色。
孟金窈些不情愿, 踌躇了好一会儿,看在萧骋怀是出于好心,帮她和顾母缓和婆媳关系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倒了盅茶给萧骋怀推过去。
被摁着头背了一下午书的萧骋怀早就口干舌燥了,正想喝杯茶润润嗓子, 便伸出一直藏在袖中的手去接茶盅。
茶盅刚碰到掌心时, 萧骋怀没忍住嘶了一声, 一把将茶盅甩开, 蹭的一下站起来, 脸色有些不太好。
“萧骋怀,你又抽什么疯?”
被溅了一脸茶水的孟金窈张嘴骂完, 就看到萧骋怀胡乱将手背在身后,脸色不自然想要转走人。
没回怼她,竟然还想要走,反常有妖啊!
孟金窈眼睛一眯,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萧骋怀刚才甩杯之前的动作。
这男人脸上好像闪过一丝痛苦。
萧骋怀对上孟金窈若有所思的眼神,眼皮一抖,脚刚迈开两步,手腕猛的被人拽住。
“干什么?”
萧骋怀下意识想甩开孟金窈。
但孟金窈手劲极大,没甩开,反倒还被孟金窈将掌心翻过来。
掌心内红肿一片,上面还留着清晰的戒尺印。
孟金窈倒吸一口凉气。
啧,顾耿这个老顽固还真下得去手啊!
向来高冷孤傲的萧骋怀,像个小秘密被发现的孩子,脸上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拼命想抽出手走人,孟金窈手死死攥着不肯撒手,冲他翻了个白眼:“被自己亲爹揍了有什么可丢人的?”
竟然不是预料之中的冷嘲热讽?!
萧骋怀愣了下,下意识怼回去:“他又不是我亲爹。”
说完,萧骋怀就有些后悔了。
这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孟金窈扫了他一眼:“看清楚你占的是谁的壳子,再说这话好吗?”
萧骋怀额头的青筋迸了迸,掌心蓦的一凉。
扭头,就看到刚才还叽叽喳喳说话的孟金窈,正用银簪的簪尾,挑着药膏往他掌心涂。
似是怕他疼一般,涂的还对掌心小心吹气。
这样的孟金窈对萧骋怀来说是陌生的。
他见过孟金窈睚眦必报,见过她扮猪吃老虎,也见过她设计人时狡黠的笑,唯独没见过孟金窈温柔起来的样子。
药膏涂抹在肿胀的掌心上,带来些许凉意,又有些些许刺痛,而下一秒,孟金窈温柔的气息落在掌心时,萧骋怀觉得心尖上像是突然被羽毛拂过了一般,有些痒,又有些暖。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萧骋怀心下一悸,萧骋怀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蹭的一下将手抽回来。
拿着银簪抹药的孟金窈不解抬头,就看到萧骋怀神色别扭道:“无碍。”
都肿成熊掌了,还叫无碍?!
不过孟金窈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既然萧骋怀觉得没事,她也懒得再管了。
萧骋怀眼尖扫到孟金窈的食指有些肿,想到孟金窈今天绣了一下午的话,萧骋怀眉梢一挑,有些诧异:“孟金窈,你还是个姑娘吗?”
一个姑娘竟然不会绣花?!
“要不给你验验?!”
孟金窈下意识怼回去。
怼完之后,孟金窈这才后知后觉咂摸出话里的不对劲。
反观萧骋怀,也是一脸被惊到的表情。
“咳咳咳咳,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继续……”
躲在角落里的红袖迅速朝外蹿。
端着饭菜进来的秋禾猛的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见萧骋怀也在,忙恭敬道:“姑爷,您用过饭了吗?”
萧骋怀淡淡嗯了声,许是有些尴尬,同手同脚转身去了榻上。
孟金窈尴尬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碗里。
娘的,自己刚才是鬼附身了吗?怎么能说出‘要不你验验’这种话?
秋禾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尴尬,放下饭菜之后,便径自进了里间收拾被褥。
现在一天比一天暖和,秋禾见床上放着两床厚被子,便说道:“小姐,现在天气暖和了,我把厚被子收起来,给你和姑爷换一床薄被子。”
“咳咳咳咳……”
正在喝汤的孟金窈被呛个半死。
秋禾吓了一跳,忙放下被子一边为孟金窈顺气,一边念叨让孟金窈慢点。
萧骋怀已经坐不住了,猛的从软榻上站起来,正打算出去走走。
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和红袖之间的约定已经完成了,红袖现在可以离开。
“红袖可以走了,你要不要送她一程?”
“要要要。”
孟金窈胡乱擦了一下嘴,急忙跟了上去。
——
萧骋怀替红袖敛了尸骨,葬在城外的山上,同他的墓地不远。
原本萧骋怀是打算带红袖看看她墓地的。
但红袖知道他们两个人今天都被折磨的够呛,刚出顾家,便摆摆手道:“不用去看了,萧将军做事我放心,对了,顾楷林的事情……”
萧骋怀抬手止了一下红袖,扭头看向吃瓜群众孟金窈。
孟金窈翻了个白眼,自觉朝远走了点,面上一脸‘我不想听’,但耳朵却竖的老高,想清楚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但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看到萧骋怀似乎蹙了蹙眉,红袖就朝她这边飘了过来。
红袖虽然有些话痨,但她实打实帮孟金窈驱散了不少恶鬼,她能去投胎,孟金窈很为她高兴,大方道:“以后你要是缺银子了,给我托梦,我烧给你。”
“谢谢孟姐姐。”
红袖眼睛猛的一亮。
“如果有好看的首饰,我也烧给你。”
“嘻嘻,其实孟姐姐是想问我刚才和萧将军说了什么吧?”
孟金窈愣了下,压低声音承认道:“是啊!你要告诉我吗?”
为了好看的首饰,孟金窈果断把萧骋怀卖了,将他们之间的约定全告诉了孟金窈。
查顾楷林魂魄去向,孟金窈能理解,但让红袖保护她,做条件之一又是什么鬼?!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挑重要的问:“顾楷林的魂魄呢?”
“投胎了,死后没几天就投胎了。”
孟金窈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她宁可等萧骋怀死了守寡,都不想跟萧骋怀做一段时间夫妻,正主又回来了,那得多尴尬啊!
红袖靠了过来,眼泪汪汪看着孟金窈:“孟姐姐,以后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让萧骋怀保护好你。”
?!
这话你不应该去跟萧骋怀说吗?
孟金窈有些无语,但看红袖一脸交代后事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红袖又絮絮叨叨跟孟金窈说了好一会儿,这才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仰天大笑道:“老娘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投胎了,哈哈哈哈,李郎,我来找你了。”
孟金窈:……
红袖要飘走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了,猛的又飘了回来。
孟金窈吓的朝后退了一步,就听到她说道:“哎,对了,孟姐姐,你替我转告给萧将军,昨晚郑文煜本来是打算,今天找人散播你未出阁前化名金尧逛花楼的事情,我一直没顾上跟他说,虽然事情办的不太圆满,但也算是解决了,让他务必要把我的长生牌好好供奉啊!”
话罢,红袖的身影便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萧骋怀昨晚让红袖去查郑文煜,是因为她?!
这个结论在孟金窈脑子里盘旋了两个弹指间,又迅速被她摁了下去。
他们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肯定是萧骋怀不想让人议论才这么做的。
孟金窈刚扭头,就看到萧骋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当即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骂道:“你鬼啊!走路都没声的。”
骂完之后,孟金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骋怀可不就是鬼吗?
萧骋怀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回声呛孟金窈,只是默然转身回府。
孟金窈一时吃不准,萧骋怀听到顾楷林去投胎的消息,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快步跟上去时,想到了一件事。
“哎,既然你替红袖敛了尸骨,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红袖就把自己的老底全掀给孟金窈了。
当时她说她是溺水死的,但后来孟金窈又从上次那个鬼前辈口中,只有不知死因和心有执念的人,死后才会到处飘荡。
显然红袖不属于有执念的那一种人。
“溺水而亡。”
“人为?”
孟金窈问完,身侧的萧骋怀脚下一顿,长睫敛了一下,轻轻嗯了声:“她青梅竹马表哥干的。”
故事很俗套,像烂大街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红袖因家贫被父亲卖到烟花之地,一次出来买胭脂水粉时,意外邂逅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
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愫。
红袖为了能跟表哥在一起,散尽大半积蓄为自己赎身,满心欢喜去找表哥。
却殊不知,表哥对她只是逢场作戏,其实人家早已有了议亲的对象。
为了怕红袖坏了自己的姻缘,表哥假借泛舟游湖的名义,将红袖推下湖里,侵占了红袖的银两,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娶了一个美娇娘入府。
孟金窈目露凶光看着萧骋怀:“那个表哥还活着?”
“你相信这世上善恶有报吗?”
萧骋怀答非所问看着孟金窈。
许是萧骋怀的目光太锐利,孟金窈愣了下。
萧骋怀讥讽笑笑,眼睛冷的像是隆冬时节的霜雪:“没有的,这世上只有人死如灯灭。”
孟金窈认识萧骋怀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他身上戾气这么重,整个人像是从修罗地狱而来,浑身上下都透着杀伐之意。
孟金窈咽了咽口水,不自觉想朝后一步时,萧骋怀一把攥住她的肩胛骨,魔怔似的盯住孟金窈:“孟金窈,你说过,我娶你,你帮我查死因的。”
“我记得,我记得。”
孟金窈肩胛骨都快被萧骋怀捏碎了,又怕又疼看着萧骋怀,头如捣蒜,“明天,明天我就去帮你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