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夫人,是老板让我过来的。”方管家回应道。林梦梦来看裘连翊,连方管家都叫回来了,他准备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了吗?
裘连翊的工作似乎很忙,将她送到卧房不过几分钟的路程,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接了电话后匆匆离去,管家派了个佣人上来照顾她。
晚上,裘连翊没有回来吃饭,林梦梦让佣人扶下了楼,来找方管家。
“你来多久了?”她问。
方管家如实回应,“您受伤的那天我就过来了。”
“裘连翊不是准备回去的吗?怎么会给萨克森伯爵做事?”
方管家沉了眉。
“我知道,你知道原因!”
方管家只能叹气,他面对的是一个可以读心的女人啊。
“其实是因为少夫人您。”他如实道来。
林梦梦愣住,“因为我?”
方管家点点头,“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少夫人您和……候爵以及老板之间闹了些小绯闻,国王相当震怒,是要惩处您的。老板没有爵位,只能算个普通人,自然不能去见国王救您,他去求伯爵了。”
这事,她知道一些。
“伯爵一直希望老板能回到他的队伍去,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所以,您便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
林梦梦的胸口给狠狠震了一下。竟是因为她!她的眼睛发胀,眼泪都要流出来。裘连翊为了她把自己的自由都搭掉,还要对抗自己的父亲!她都做了些什么呀!
她颤着手想给裘连翊打电话,又怕他忙,最后只能收手。始终无法释怀裘连翊因为自己而接受萨克森的条件,她扶着墙要出去。
“少夫人,您现在身体没有恢复,出去会拉裂伤口的。”医生过来劝。
她将医生推开,去看管家,“去给我备车吧,我要去伯爵家。”
方管家一脸为难,最后还是为她叫了车。林梦梦去了萨克森家,却没有见到人。伯爵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她不肯回去,坐在那里等他。
天完全黑下来时,两束强光照亮了伯爵的府邸。林梦梦晃着身体站起来,因为身上有伤而显得动作迟钝乏力。
从车里下来的是裘连翊。他的黑色风衣扬起,车灯的光束打在上面,镶了一圈金环。他的腿特别长,迈得特别快,只几秒钟就来到她面前。
“老板。”随行来的医生和护士低头在他面前,做好被挨骂的准备。
“不要……怪他们,是我自己要来的。”林梦梦喘着气回应,来抓他的袖,“可以带我去见伯爵吗?”
裘连翊弯身将她抱起:“伯爵不在家,我们先回去。”这一伤,她便迅速瘦下去,此时抱在身上,跟棉花差不了多少。看到她突出的颧骨,裘连翊胸口一阵阵闷疼。
“他在哪儿?”她并不死心。头贴着他的胸口,终于感觉到了温暖,刚刚,她快冷死了。
“他所在的地方是秘密,任何人都不能说。”
“这样啊。”她垮下了肩膀。
“那天你知道我被抓却没办法见到国王是不是也很无助?”就跟她现在一样。
裘连翊的步子停了一下,既而垂头把脸贴在了她脸上,“所以,下次别再发生让我无助的事了。”
“对不起。”她低低地道,艰难地伸出手将他圈住,把脸尽量贴向他的胸口。
上车后,裘连翊让她斜靠着自己,这样就不会拉疼伤口。林梦梦把头靠在他肩上,垂下眼皮看地面,眼底挂了一片苍白,“裘连翊,我到底要怎样做才不给你惹麻烦?”
其实她已经努力在学习,努力收敛自己,可底子太薄弱,总是做多错多。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裘连翊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看得透透的,“即使你什么也不做,都会有人找上门来,只因为你在这个环境里,正好是我妻子。”
“这就是你们说的政治吗?”
他凝神好久,最后点头。
林梦梦觉得,政治一点儿都不好,勾心斗角,比初中课本里内容复杂多了。
“你们会不会做坏事,比如说……杀人?”
裘连翊握上了她的指头,“政治是残酷的,有时不用刀却能杀死很多人。”
她不由得泛起了冷汗来。
“你以前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吗?”
“以前……”以前比现在还要残酷。他最后只“嗯”了一声,怕吓到她。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既希望她能快点领悟到这个环境的凶险,学会保护自己,又担心讲得太过,会把她吓坏。
林梦梦在车上睡了过去,是裘连翊把她抱进房的。这一路上,电话响个不停,被他调了静音,怕吵到她。电话大多是裘尚侦打来的,他没有接。
上楼时,管家一直跟在身后,显然有话要说。裘连翊把林梦梦放上床便走了出来,“怎么了?”
“夫人打过几次电话过来,说要见您。”
听到这话,裘连翊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说。”管家补充了一句,其实也知道裘连翊并不想和自己的母亲见面。
“知道了。”裘连翊到底还是走出门去,朝着裘尚侦的居所而去。
裘尚侦的家原本是一片烂房子,只剩下几面墙和一些残砖断瓦。而就在这里,他和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裘尚侦倔强而又坚强,即使苦得三餐不继,都会教他读书写字。
在这里,无数个夜晚,都是她拥抱着他的小身体入睡。入冬的时候格外冷,即使相互拥抱身体都是冰的。那时,他说,将来长大了一定会给她好房子住,不再让她受冷。
她很开心,脸都冻青了,嘴几乎张不开,却还是露牙笑。她指着这一片断垣说,就要把家安在这里,要在这里建一座宫殿般的房子,将来快乐地回忆痛苦。
他牢牢记着这话,日后血雨腥风,没命地出任务,为的就是要在这个地方建一座大大的宫殿。
那时的B国还没有现在这么富裕,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漂亮房子。尽管周边已经不再破败,但那些房子都比不过这处,这房子像真正的宫殿,他为自己的母亲一手建造起来的。
院子里,狗在叫,很快有人来开门,是家里的管家。
“少爷。”管家看到他,极为恭敬地称呼着。裘连翊只含了下首,算是回应。
“夫人正在大厅等着您。”显然管家知道裘连翊会来,如是道。裘连翊看了一眼灯火通亮的大厅,明亮的玻璃里映出了一道身影。那身影衣着华贵养尊处优,只是线条过于梆硬。
他抬步走进屋子,裘尚侦原本倚窗而立,这会儿回了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二十几年前瘦小的他已经长大,如今立在屋子里便有了顶天立地的势头。他身形修长,五官深刻,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如鬼斧神雕。
这是她的儿子。
“叫我来有什么事?”裘连翊开了口,语气冷冰冰的,没带半点感情。裘尚侦不舒服地拧起了眉头,原本有弯折倾向的唇一时拉直。举着杯子走过来,身上冷硬的线条更加突显。
“我是你母亲,就不能客气一点儿?”她出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裘连翊垂了眸看向地板,并没有回应,眸底亦没有别的感情。该说的话,多年前早就说完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裘尚侦知道,自己是扭不过他来了。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就此打住,叫他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詹姆斯是我们最得力的伙伴之一,不能就这么去了那边。这事现在只有你能摆平,想办法把他拉回来。”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他不就是喜欢上了林梦梦吗?把她送给他吧。”她的语气极为随意,在她心里,林梦梦就是一件礼物,随手可以拱手。
裘连翊的表情难看起来,“我不会这么做!”他的语气极度坚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裘尚侦瞪了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原本是想强忍脾气的,终究忍不住,低吼了出来,“她不过一个普通女人,有什么好留恋的!要知道,在你同意你叔叔回到这个团队来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乃至婚姻都由不得自己!”
“你是一个男人,应该懂得孰轻孰重,如果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大局,会成为世人的笑柄的!”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才会真正成为笑柄。”裘连翊不客气地回应,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绷着坚决,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裘尚侦的所有横蛮和无礼统统挡回去!
裘尚侦被冲撞得晃起了身体,指一拧,捏紧了杯子,捏得指头一片极致的白!指节,更是绷紧,几乎压断!
手中的杯子,几乎被她捏碎。
“你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风范,太让我失望了。”她咬着牙批判,挑高的眼尾像翘起的两把刀!
裘连翊没有回应她的话,兀自沉入灯光当中,因为脸背了光,显得格外沉暗!他虽然不说话,但身上混然天成一股气势,让人无端敬畏。
裘尚侦即使再气,也不敢再往下训,只能收敛了脾气,降低语气,“詹姆斯这件事先不说了,你叔叔把整个大局交给你,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他养病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万事周全,别闹出什么问题来。另外,明天要和医生商定最后的手术方案,你也要到场。方便的话,今晚过去守着你叔叔,免得他有什么事,连个人都找不到!”
说完这话,她放了杯子,上了楼。
裘连翊退出来,经过院子时对着墙边的两颗树发起呆来。
“桂花树都开花了。”管家本是送他出来的,看他盯着树看,轻声道,“种了该有十年了吧。”
他没有回应,抬脚又往外走。
楼下,裘尚侦站在窗口看着楼下,自然也将他停留的身影看到,唇角缓缓拉开,“到底,你还是念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