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哥儿的事情还需要禀明老夫人白氏。苏白芷向来令行禁止,果断讲求效率。当下就领着随行的丫鬟和婆子去到老夫人的“居德堂”,在居德堂的正房外候着。
老人身边的白嬷嬷拉开门帘子,“老夫人让大小姐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
苏白芷微微诧异,眉间轻蹙,为何事?
便随了老夫人的意思,一个人进了正房。
一进内室,顿时一股清凉袭面而来。夏日的晌午带着滚烫的炎热,从外面进到屋子,那股炎热才散去。
屋子里这般清凉,苏白芷四下瞥了几眼,随即眼光瞥到屋子的一处,顿时了然。难怪如此清凉了,老夫人还真是挺会养生的,拐角屏风处一大桶冰块,散去了夏日晌午的炎热。
“来了就进来吧。”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苏白芷从进到屋子那一刻就有一种违和感,这种感觉让她全身都不舒服,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在听到屏风后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之后,她先忽略了这种违和感,抬脚迈进去。
淡淡檀香,香味来源就是梨木制的八仙桌上那鼎巴掌大的鱼纹鼎,袅袅白雾从鼎口溢出,带出淡淡檀香味。靠着八仙桌不远,一把摇椅“吱嘎吱嘎”,以着一种频率前前后后地摇晃着。老夫人闭着眼靠躺在上面假寐。
檀香,摇椅,都是清贵的大户人家喜爱的玩意儿。不稀奇。
但此刻,苏白芷心底顿时出现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这样的白氏是她从没见过的。这时候才突然惊觉,原来从进门开始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内室里,除了老夫人白氏,再无一人,即便是亲近如白嬷嬷,也在门外候着。
内室里,屏风后,老夫人和她……,这样的安排……
“坐。”在她想事情的时候,老夫人白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淡淡瞧了她一眼,随意吩咐一声。
苏白芷没有坐下,只拿一双眼看白氏。
老夫人白氏抬起耷拉的眼皮,一动不动地盯着苏白芷,老态的眼珠已经有些浑浊,却精光闪烁。良久之后,老夫人态度软和了,轻声叹气:“唉……,不坐就不坐吧。”
干脆自己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转身向着苏白芷招了招手:“你倒是个倔强的,就这一点呀,像极了林氏。……到这边来吧。”
苏白芷更加谨慎。老夫人还是那个老夫人,模样没变,声音没变,唯有那通身的气派变了,清贵了,淡然了。
这样的白氏,陌生了。
“母亲最是善良温和的,白芷抵不上母亲半分。老夫人盛赞了。”既然白氏变了,她也跟着变就是了。无妨。
白氏变了,……不!也许这才是白氏的真面目……,面对这样的白氏,苏白芷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沸腾不止。 Wωω★Tтká n★C○
好对手,总是能够激起人的兴奋的,不是吗?
“哈,你倒是聪明,抬举你母亲,也就抬举了你自己。两样都不差。”老夫人白氏淡笑说道,态度随和亲近。
趁着清凉舒适的室温,空气中潺潺檀香味道抚平人心的躁动,老太太这般慈和温软的态度,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夏日午后那一壶龙井,能够让人不自觉的放松筋骨,舍去一天的疲惫,品着龙井看夏日雷雨后的初晴。
多么的惬意难挡!……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房。
“你怎么会认识丰忠兴?”骤然间,一道声音淡淡在屋内响起。这道声音很轻,很随意,与此刻室内营造出的轻松氛围丝毫不冲突,甚至是高度而自然地融合进了这样的氛围中。
苏白芷心中一跳。忽而轻笑一声,老夫人皱眉:“你笑什么?”
“哈哈哈,”苏白芷笑得更欢,忽然,她眸似猫,几分狡黠几分轻讽:“老夫人这般不遗余力地布置出一个祥和温馨的氛围,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放松心房?”
这样祥和宁静的氛围里,就算别人突然问自己什么,她都会下意识地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吧?这是人的天性。宁静的氛围下,人的神经也会跟着放松的。此时最容易把秘密说漏嘴。
可是呢,她偏偏没有按照老夫人的设想那般。
老夫人白氏面容顿时清白交叉,沉下脸,声似深潭,再无之前半分慈和暖意,眼睛深沉探向面前巧笑嫣然的少女……或者,用女童形容更恰当。
“是我小瞧了你吗,我的大孙女儿?”怒气有之,威吓有之,内里更多的是探究和不敢置信,对于眼前这个十来岁大的孩子一眼识破自己计谋的不敢置信!
这一招,看似平常,却总能出其不意致胜。多少人就轻忽了这样近乎寻常的试探?这不是阴谋,若真要说,这是阳谋,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人得逞的阳谋。
“不,老夫人您这一回,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您自己。”苏白芷站累了,径自踱步到八仙桌旁边的摇椅前,一屁股坐下。
丝毫不在意她如此粗鲁的动作让看着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她倒是更加自在的坐在摇椅上晃起两只细腿来。
她倒是惬意,老夫人白氏反倒站着,显得尴尬,无奈之下,老夫人白氏也在苏白芷的面前的圆凳上端坐了。
“此话怎么说?”白氏问道,她没有发现,她此刻对待苏白芷这个外表只有十来岁的女童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个与她平辈的人,而且不是泛泛之辈。
“老夫人,戏太过了,就显得失真了。失真了,自然会让人提防起来。”所以,我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提防着你。
室内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木摇椅“吱嘎吱嘎”的声音。
许久之后,室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原来是白氏突然仰天大笑三声,声音却听不出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倒是我小瞧了我的乖孙儿。”眸光惊蛰,却无杀意。
苏白芷的眼直勾勾盯着老夫人白氏,然后,浅浅一笑,笑容放松,看得出来,她很随意:“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