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苏老爷子的卧房里,不知道祖孙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苏老爷子的卧房的灯火,在这一夜里一直亮着。
天亮时分,苏白芷才从苏老爷子在的卧房里出来,这期间,虽然老夫人白氏中途想要进来见一见老爷子,也被老爷子的四大金刚挡在了屋外。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苏白芷稍显意外。苏朗明,她的好父亲气色颓败地立在老爷子的台阶下,走近一些,苏白芷隐约看到了苏朗明衣服上的湿润,……这位不会是在这里罚站了一晚上了吧?
也是呢,官爵都要被官家收回去了,他怎么能够不寝食难安呢?
“芷姐儿,为父,为父这个官爵可,可还有……”
苏白芷仰头看看天色,这个时候,苏朗明早该上早朝去了。
“或许太子殿下仁慈,昨日所言只是气话,天使既然没有在早朝之前赶来,我认为父亲应该敢去面见圣驾。”尽管她十分不想帮她的这个好父亲,但是祖父的伤心历历在目。
苏朗明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苏白芷,半晌才恍悟,激动地叫道:“芷姐儿,你你,你是说太子殿下没有……”
“住嘴,太子殿下一字千金,你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太子殿下仁慈。父亲还是勿要多嘴。昨日种种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全都烂在肚子里。最好不过如此了。”
若是今日之前,苏白芷如此不客气地冲着苏朗明说话,苏朗明定然是要雷霆之怒。但是此时,苏朗明简直乖顺的像一只狗一样。满脸欣喜和感激地看着苏白芷:“芷姐儿说的对,是为父轻狂了。”
苏白芷握拳,努力按压在胸前,苏朗明见状,担忧问道:“芷姐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行不行,芷姐儿金贵。哪儿生得起病,为父叫苏全请御医来。”
“不是。”她想吐。努力压制的不是疼痛,而是胃里的反胃。面前这个人,奴颜婢膝。趋炎附势的嘴脸叫她忍不住反胃想吐啊。
“我无事。父亲再不准备出门,先是惹了殿下不快,现下又早朝迟了,父亲当真不要这个官职了?”
“是是是。芷姐儿提醒得是,为父这就去换朝服早朝去。”苏朗明脸上挂着拘谨略带着讨好的笑。
等到他走里,苏白芷才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
真是……恶心死她了。
“阿蛮,铜雀,张崎。准备准备,随我出城,前往西郊。”
……
苏白芷很忙。这一回来,必须面对的事情十分之多,庞蒙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没少“拜访”她。在被以不同的里头回绝后,谣言就漫天飞舞了。
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平定那些漫天肆虐的谣言。
铜雀和阿蛮二人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憩,已经恢复了精气神。张崎的气色也不错。苏白芷轻车从简,两个奴婢,一个侍卫,足以。
其他的人,暂时留守在苏府里,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去先看一眼母亲和睿儿。庞蒙哥这一次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唯有她的出面。才能把那些平地而起,没有根据的谣言压下来。
就在昨夜里,听说因为庞蒙哥的闹腾,学院里已经有近五十人退学了。
西郊的山道是苏白芷特意拓宽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足以容纳一辆马车进出山道。
一色的青石板道路一直延伸到苦泉竹楼。那里。十分的热闹。
苏白芷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了窝棚。
“骗子!骗俺家娃子上山来,俺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儿。原来是把俺家的娃娃当畜生养了。”一个壮硕的妇人,头上裹着青步。就敢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她西郊别府的管家的鼻子破口大骂。
铜雀听了这话,气得小丫头跳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与那个泼妇干架。
自己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小丫头的细腰,低声地在小丫头的耳边呵气说道:“傻丫头,我没教过你吗,冲动是魔鬼。”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够随意栽赃,口出恶言,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小丫头委屈地掉金豆子,苏白芷一早上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的不爽,全部因为这个小丫头一连串的“出口成章”的文采非凡而神奇般地消散了。
“我说什么的来着?看清楚了之后,才能打蛇打七寸。一个泼妇就能把你这个堂堂将军府里出来的大丫鬟给激怒了,那么小姐我啊,可真就不敢留一个易怒的丫头在身边服侍了,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在皇帝面前放肆了。”
见她不像说笑闹着玩儿,小丫头被她冷然的面色吓住了,“小姐,你别不要婢子,婢子以后改。”
“嘘,”苏白芷终于露出了笑脸,伸出一只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中间,示意小丫头不要说话了,还是继续关注那个泼妇的无耻行径吧。
阿蛮将铜雀搂在了怀中,用她的方式安慰这个一大早上又是气怒,又是被吓坏了的姐妹。有了阿蛮的体温,小丫头终于不再抽抽涕涕。苏白芷用眼角余光扫了这两个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的小姐妹 ,唇角微微弯起一道宠溺的弧度。
视线落在了苦泉竹楼大竹台上的那幕闹剧上。
这个时间点,正是苦泉竹楼给学子们准备早饭的餐点时间。簇簇拥拥的人头,将本来宽敞明亮的大竹台盖个密密实实。
那彪悍的壮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桌台上拿起一根黄瓜,一口咬下去,嘎嘣脆响,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黄瓜沫子合着口水沫子满天飞,苏白芷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家的老管家,他那张休整得干净整洁的老脸上,已经被无数的唾沫子和黄瓜屑占满了地方。
“俺就说嘛,学什么学,咱们老实人家的孩子,能学出个啥来,俺家那当家的非说这个苦泉啥啥楼的有多好多好,结果咧,人家庞家的小公子,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他都说了,那啥啥的什么法的根本就不靠谱。你们这个破楼就是一个大骗局,骗了俺家当家的辛苦挣来的银钱。”
那泼妇真是彪悍啊,骂出来的话,真不带一句重复的,苏白芷听了也不得不抹把汗,古代的劳动人民最有智慧了。
让她来骂人,她都达不到这个水准啊。
彪悍的壮妇把脚往凳子上一敲,那凳子发出好大一声吱嘎噶的响声,仿佛快要承受不住她的份量了。
可怜的老管家抿着嘴唇不说话,却把眼神对上台阶上抱臂旁观的庞小公子一系人。庞小公子的眼神带着笑意,那绝非是善意的笑。
那壮硕的妇人又开始拍着桌子嚎叫:“丧天良的黑心肝儿,骗俺们贫苦百姓的钱,不得好死啊,俺不管啊,今天你们这个破楼要不给俺一个交代,俺就去告御状去。”
“这位大嫂子,你说话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老管家急了,迫切地要澄清事情,告御状,怎么能够告御状呢。告御状的话,自家的小姐就要被牵连了。
一道清澈的声音这时候响起,“告御状?”
啊……小姐!老管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他抬头一看,果然是那道熟悉的身影,稳健如老管家,还是忍不住委屈地叫了一声:“小姐,你……”可回来了。
关键的时候,老管家没有忘记,小姐出远门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既然从前不给人知道,现在就也不会告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苏白芷清澈的眼底荡着笑意,走到了老管家的身前站定,她或许身高够不上老管家,但是踮起脚尖的话,抬头拍一拍老管家的肩膀,这样的动作还是做得到的:“你,好样的。”
没有像其他家主一样说“你辛苦了”,但是一句“好样的”更让老管家激动,这是主子对自己能力的肯定。
这些日子以来,庞家还有那些酸儒给自己的压力,又算得了什么呢,有眼前这个少女的一句肯定,一切都值得了。
“谢主子夸赞。”老管家当仁不让地就接受了苏白芷的夸赞,苏白芷清澈的眼睛里笑意更浓。她给的,他接受。不错,很不错。
这对年龄相差极大的主仆,这对奇怪的主仆,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主仆情深的戏码。
看得那壮硕的妇人老大不爽,就在刚才,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关注在自己的身上。这个臭丫头的出现,就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所有人的关注。
“喂!你是谁?”
苏白芷置若罔闻,只笑着向马车上的张崎招手,“你这就快马加鞭进城,去敲登闻鼓。”
张崎还没说话,那妇人一愣,抢着问:“敲登闻鼓做啥?”
“你不是要告御状么?我怕你不知道怎么告御状。这就替你做了。”笑容浅浅,让人十分舒坦,但是这话却惹来众人一阵讪笑。
尽管今日来送孩子上学堂的家长,有许多怀着和这妇人一样的心思,但是当苏白芷笑容浅浅地说出这话的时候,一阵一阵的讪笑和讥笑此起彼伏。
妇人见状,大恼,壮硕的身材,就朝着苏白芷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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