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明自然不是去的兵部衙门。他的马车在刘府门前停了下来。
苏朗明跳下马车,甩开了身边的小厮,自己阴着脸去敲门,刘府的大门,在这个深夜里,被敲得“砰砰”作响。
苏朗明身边的小厮苦着脸跟到了他主子身边,张了嘴想要劝……我的个祖宗哦,千万别再这么个敲法了,再敲下去,整条大街上的人家都要被吵醒咯。
恰时,门开,刘府的门房满脸的不耐,“找谁?这大晚上不睡觉,也不兴胡乱乱敲别家的门。”
苏朗明阴着脸,看这门房睡眼惺忪,肚子里本就攒着一股子火气:“去!把刘岩庭给我叫出来!”
门房一听这怒火朝天的语气,再一听,这人胆敢直呼家里大老爷的名讳,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可不是谁都能直呼咱家大老爷的名讳的啊。便就腆着脸,不复先前的王霸之气,笑得一脸的狗腿子,小心翼翼地点头哈腰,柔声问:“不知这位大老爷姓甚名谁?与我家老爷是何关系?”
这话询问的也不错,要是一般时候,苏朗明也就手一指,让了身边的贴身小厮回了话。可只能说刘府的门房不走运,苏朗明一肚子的邪火。
在自家府上刚被自己的种盘问了一番,到了刘府上,还要被个下贱的奴才子盘问一番,才肯给他去传刘岩庭。
他这个兵部左侍郎当得也太窝囊了!
“去你娘的!给老子把姓刘的小崽子叫出来亲自迎老子入府去!”
一句话说出来,就连苏朗明自己贴身带着的小厮都大大的吃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的眼珠子,……这面怒狰狞,粗言秽语的老家伙是谁啊?小厮越发觉得不可置信,再一看,被自家老爷一脚踹翻在地,“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的门房,此情此景,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经得这么一闹腾。苏府里窸窸窣窣起了声,亮了灯。不多时,刘府的大管事便从偏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二十个手举火把,赤膊上身的壮汉。
刘府的大管事也姓刘,刘管事面带恼怒,一看倒地不起,显然被欺负了的自家门房,立刻凶神恶煞地抬起头瞪向苏朗明主仆二人。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那王霸之气就蔫儿了。小心翼翼走到苏朗明身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那原本被踹到在地,好像伤筋动骨的门房,“噌”一下子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捂着肚子一脸委屈地向刘管事告状:“大管事。那老东……”
“啪!”那“老东西”还没说出口,刘管事回身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门房脸上,黑着脸将门房大骂一通:“眼瞎的狗奴才!贵人临府,咱们府上蓬荜生辉。硬是叫你这不长眼的狗奴才,把贵人拦在了府外!”
原先剑拔弩张,回头就换上一副恭顺的脸,小意奉承:“苏大人,这是府上的门房。前些日子刚走马上任,他没那眼缘,识得您这样的贵人。您……”原先还想继续拍马逢迎,以他对眼前这位大人的理解,没哄两句。就得晕乎乎,眉开眼笑。
“你起开!刘三儿,今儿个老子没空听你拍马屁。去把姓刘的给老子叫出来!”
刘管事满脸的笑容僵在了面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见面前这人阴沉着脸,满目的怒火中烧,心里咯噔一下,……咱家大老爷别是哪里得罪这煞星了吧?
心中有疑,却不敢再耽搁,利索地应了一声“是”,扭头就朝着刘岩庭的卧房疾驰而去。
……
“大人啊大人,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闷气啊?”
刘岩庭大晚上被人从小妾的被窝里拉起来,本来是一肚子火气,一听苏朗明亲自来找他了,那一肚子的火气立马变成了狐疑。好不容易在自家的大门口,又是伏低做小,又是好生哄劝,终于是把人给请进了自己的书房来。
这才刚到书房,刘岩庭让人备好茶,结果被苏朗明一句:“不用备茶水了,你的茶水,本官可吃不起。”
“大人啊大人,你这是生的哪门子的闷气啊?”刘岩庭摊摊手,一副无奈样:“大人啊,您老这深夜造访,一来就对下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下官纵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也得让下官死个明白吧。”
苏朗明哼哼冷笑,忽然沉声问:“老刘!我且问你,我苏朗明平日待你如何!”
刘岩庭一愣,借口令也快,先是一鞠躬,然后仰面正色道:“大人待下官自然是十分亲厚的。下官在兵部衙门里任职十几年,大人平日里都多有照顾。沐休假期,两家人都走的极近。下官每每想起大人的照拂,心中都感激不尽。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清啊!”
苏朗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他语发真心,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刘岩庭也这把岁数,能流着眼泪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相信刘岩庭所言皆都出自真心。
心里那股怒火就渐渐隐去了……但,耳边响起那小畜生的信誓旦旦的话来:父亲,我敢肯定,给你下套的就是刘岩庭。
苏朗明又去看了看偷偷抹泪的刘岩庭,心里那股矛盾又深了深。忽地他眼神一厉,面上闪过狠厉之色……都是那小畜生危言耸听!扰了他的心智!小畜生就是不想他好,故意扰乱他心智。
刘岩庭借着抹泪,悄悄偷看苏朗明的一举一动。苏朗明的一言一行,面上的变化,一丝不落地全部落在刘岩庭的眼里。他心里一动,眼珠一转:“大人该当知道,咱两家关系是真亲厚,晚娘和苏夫人也是真好。不然的话,今日下官就不会看在两家情面上,放苏大小姐回府了。”
刘岩庭敏锐地察觉到,当他提及“苏大小姐”时候,苏朗明面上的一刹那的僵硬,他眼底精光一闪,面上装作无辜:“不知大人今天怎么会深夜造访下官?”
苏朗明眉心一跳,忽地言辞喝问起刘岩庭:“老刘,上月月半,你大老爷们。怎么会突然晕倒?”
“回大人话,那是气血虚,又加之被那俩婆娘争吵不休,气着了……”刘岩庭苦笑一声,语含暗示:“大人,这做男人真是难,平日里为朝廷做牛做马,回到家还不得安生,这滋味,大人啊。大人……您也知道……”
苏朗明脑海里就想起自家后院的一堆破事儿。深有体会。颇有点感同身受啊,这下,戒心去了大半,怒火早就没了。
他也跟着苦笑:“哎。咱们做男人不容易啊。……原来那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也难为你了。”拍着刘岩庭的肩膀,苏朗明忽然正色:“老刘啊,你与我说句老实话,咱……咱兵部衙门那破事儿是不是真的?”
刘岩庭愕然,随即了悟:“大人问的是账簿?”
苏朗明阴着脸点头。
刘岩庭很快收起吃惊的表情,言辞恳切:“大人,这账簿先前一直是经过下官的手的,下官敢发誓,绝对没有作假来。”他表情真挚。甚至连“发誓”都说了出来,古人敬畏神明,一般不敢随意发誓。
果然,苏朗明面色凛然,极其慎重地拍了一下刘岩庭的肩膀。“老刘,是我错怪你了!”忽地想起什么来,问道:“如此说来,咱们兵部和户部这笔烂帐,问题不出在咱们兵部衙门,而是在户部了?”
“问题是不是出在户部,下官不知道,但下官只能肯定,下官手下经手的账簿,没有虚假的。”
刘岩庭一脸正气凛然,大气凛然的模样,就是苏白芷看了,都会信以为真。这个时代,敢拿神明开玩笑的,还真不多。
“如此,就好,就好啊。”苏朗明心情畅跃地,被刘岩庭恭敬地送上了回府的马车。坐在马车上,苏朗明冷沉着脸,自言自语:
“我就说,那小畜生字都认不全,哪来的本事查账?原来是抓着个大红官印,来套我话。兵部的账册根本没问题,小畜生胡说八道,定然是借此想要我误会雪娘。从此记恨上雪娘。小畜生忒的心肠毒!和她母亲一个样!贱人生的贱种,回头就打发她母子到家庙去。”
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一切都是小畜生的算计。根本就没假账一说……这样想着,苏朗明心里一阵放松。
……
送走了苏朗明,刘岩庭眯着眼望着那辆精致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阴沉着脸吩咐:“刘三儿,备车。”
苏朗明前脚刚走,刘岩庭后脚就去找马文唐。同时,从马文唐家里突然出来十几个习武的侍卫,朝着不同方向隐匿了身形而去。
不多时,陆陆续续,马文唐的府上迎进了十几辆马车。深夜了,马文唐的书房里,灯火不熄,人影不断。
直到天色将明,马文唐豁然站起身,沉声吩咐众人:“众位,今日便是陛下给的期限。众位只需按照一夜商量好的行事,不用过多担忧,出了事儿,众人按照事先对好的口供,众口铄金之下又有苏朗明的官印为证,这黑锅自有苏朗明一人担着!”
“大人说的是。”刘岩庭呵呵笑眯了眼,“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都没放在眼里的小人物,竟然能够查出下官经手过的假账。”
马文唐不禁感慨:“是啊,岩庭你做账的本事,都是有目共睹的,就是放在户部,也没几人能查出你手下经手的假账来啊。”
“嘿嘿,这次咱们是看走眼了,要不是苏朗明昨夜跳将出来,嘿嘿……”
“好了好了,天色将亮,都各自回府洗漱一番,换上官府,咱们按计行事。”
马文唐府上又在天色将亮时,陆续赶出十几辆马车。
“公子,咱们就看着这群败类算计苏朗明吗?”一棵大树上,陆非然问撑着头的美公子。他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公子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却放任之。
美公子眼底闪过讽刺:“母夜叉有句话说的不错,苏朗明就是个坑爹货,不止坑爹,自己送上门,把全家都坑进去了。苏老头儿打了一辈子的仗,临老还要受自己亲儿子的连累,要是真的让马文唐一伙陷害成功,苏老头儿就要晚节不保,切腹自臧,死不瞑目了。”
“公子要出手吗?”
美公子眼底寒芒一闪:“苏家自苏老头儿之后,再没出一个帅才,苏家在大历朝代表了什么?是悍勇,是军强马壮,是一代军师大才!……出不了第二个大将军的苏家,本公子为何要出手?”
刘海多打了个冷颤,……这等无情……好歹苏老将军为大历朝的江山戍边几十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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