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亲。”苏朗明很怕他这个父亲,不只是因为这个父亲从小对他就十分严厉,更因为他这个父亲是带兵的将军,苏朗明觉得,他这个父亲杀气太重,这不好,应该养一养心境。杀人毕竟是不好。
老将又皱起眉头,他只要看到这个窝窝囊囊的大儿子,就觉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是不对的。因为如果这句话是正确的,那难道他苏文谦其实是个只会打洞的老鼠?
“好好回答。”老将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是这简单的四个字,落在苏朗明的耳朵里,就好似平地惊雷,炸的他耳朵一震一震的疼……不得了了!父亲又生气了,父亲这回是不是又要把他打个半死不活啊?
苏朗明脸色发白,惨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是,是这个贱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斜刺里一道冰冷的视线射向他,忙扭头一看,赫然对上那个苏白芷那个疯子的目光,他视线所及,苏白芷这个疯子手指夹着富贵簪作势朝他刺过来。
他一惊,连忙改口:“是林氏生下的儿子,和月儿她血脉不和。”
哆哆嗦嗦下,总算是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苏白芷眼底就闪过一道不屑和鄙夷。果然啊,就是因为这样狗屎不是的原因。
但她还没有表达自己的轻视讽刺,就被一旁老将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怒气给惊到了。
老将似乎想笑,最后不知为什么,好好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血脉不和?用的是滴血认亲吧。”
苏白芷知道,老将在生气,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生气,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是,苏白芷莫名就是觉得老将在生气。
白氏似乎察觉大不对劲,她自己的丈夫她最了解。眼睛里断然是容不得沙子的。如果凭借这个,丈夫认为林氏不洁,不用她动手,丈夫会直接“赐死”林氏的。
而芷姐儿根本就拦不住自己的丈夫。
可是,丈夫并没有动手,……难道说,滴血认清也做不得数?可是,怎么会?
老将平静地伸出手:“拿来。”
拿来?拿什么来?
老将已经懒得解释,自己抱过襁褓里的孩子,然后一只手就在在襁褓里孩子的身上摸索起来。
旁人也不知道他在摸什么。但是白氏却是眸光一凝。然后又幻化起来。似乎回忆起什么往事一般。
她记得……明儿和宁儿当年出生的时候,丈夫不顾忌讳,大喇喇地闯进了产房,抢过了孩子。也像现在这样,在孩子身上一阵乱摸。收回手掌的时候,她还记得丈夫眼底的一闪而逝的失望之色。
她还记得,二姨娘林笑雪在产下莫哥儿的时候,他的丈夫听闻苏府降下一个小公子,也是立即放下手上的公务,急匆匆赶回府中,不为别的,就是这般冲着孩子一阵摸索。摸完之后。眼底露出那么一丝丝的欣慰。
现在,她的丈夫,抱起了那个她和全家人都认为是野种的襁褓,在孩子身上摸索。
而且白氏发现,这一次。她的丈夫在孩子身上摸索的手更加的仔细,更加的认真。从襁褓里孩子的小脚开始摸起,摸得十分专注,这一回,没有等摸完,白氏发现,她的丈夫手探向孩子的小脚的时候,眼底闪过莫名的惊喜。
可是她的丈夫抿着嘴唇,似乎刻意隐忍,生怕是自己摸错了,她发现,随着她丈夫的手越往上摸,丈夫眼底的喜色越发的深重。
不只是白氏发现了这点。就连站在一旁的白嬷嬷也发现了这一点。
苏白芷则是从一开始的戒备,到现在眼底闪烁这奇怪的思索之色。
林氏咬住嘴唇,一双眼怎么都不肯离开襁褓上,苏白芷又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林氏的颤抖。她回头,说:“没事的,娘。你瞧,苏老爷子很喜欢睿哥儿呢。”
林氏“呀”了一声,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老爷子眼底藏不住的欣喜。
老爷子的手掌摸到了睿哥儿的后脑勺上,轻忽了一声:“咦?”之后似乎怕弄错什么,把襁褓抱在胸前,右手更加认真地仔细摸了起来。他眼底的喜色越发的浓郁。
老夫人白氏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即便什么都不明白,但她只要知道,老爷子不会容忍苏家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媳妇,更不会容忍一个不是苏家的野种活在世上,这就够了。
老爷子眼底的喜色,老夫人白氏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她知道,她之前,做错了。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蹲下身子,亲自去扶林氏……
“走开。”
白氏愕然地望着面前这张满含敌意的稚嫩脸孔,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恼怒,还是该羞愤。
“老身做错了事情,老身与你赔不是。”老夫人白氏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绕过苏白芷,盾在苏白芷身后的林氏身上,她也亲自与林氏赔不是。
这把林氏给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讪讪开口,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妾身,妾身……”
苏白芷眼底闪过不善,她清晰地感受到,林氏身子颤抖的厉害,恐怕林氏是怕极了苏家人,她能够感受到,林氏偷偷把她的手紧抓在手里,林氏抓的这么紧,她并不想与苏家“重归于好”。
苏白芷更明白,林氏已经被苏家的无情刺得满身是伤了。
她又看了一眼白氏,目光是深邃的,心思是深沉的。至少白氏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心里是这么个感受。
“老夫人不必道歉,我母亲原就是被休戚的,要是让老夫人亲自赔礼道歉,我母亲又要背上一条不孝的罪名了。”她是摆明不给任何转圜的机会的。
苏白芷承认,老夫人白氏果然是个能人,能屈能伸。是个厉害的。可是,能屈能伸的人,别人不给你屈伸的机会,那什么都不是。
老将却是根本没在意这旁边发生的事情,他所有的心神全都投注在手中襁褓里的婴孩身上。
半晌,一声惊喜的大笑声,解了白氏的围。
“哈哈!果然是我苏家最纯正的血脉!林氏,你是苏家的功臣!”
老将欣喜地把襁褓里的婴孩顶在肩膀上,可不足月的婴孩除了睡觉和哭,他会骑驾驾马吗?
苏朗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之前说林氏生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现在被自己的父亲一句话给否决了。这算什么?是他冤枉了林氏母子?
“父亲,这孽种和月儿的血液不合!”
苏白芷就觉得他脑子有病,有谁争着去当那只头上绿嘛嘛的大乌龟的。苏朗明极品的让她觉得,这个人没救了。
老将出乎所有人预料,“啪”的一巴掌,扇得苏朗明原地打圈儿,回过魂的时候,不明所以,气愤以及地怒问老将:“儿子做错什么了!父亲动不动就打儿子,儿子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
饶是苏朗明气愤极了,饶是他怒问老将,可是眼底依然躲不开的存着害怕。
老将就更加生气,却也无力。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他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孽种?有你这么骂自己亲儿子的么?”老将心里难受,骂起苏朗明来更加不留余地,“老夫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是你儿子!比起什么滴血认亲,老夫现在摸骨就是证明这孩子是苏家种,最有力的证据!”
“什么摸骨?”苏朗明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苏家还有摸骨一说。
老将鼻子中哼出一声冷哼:“老夫与你这蠢货没的说。但你偏要说这孩子不是你的,就因为滴血认亲的话。老夫还要告诉你,如果滴血认亲作数的话,你还不是老夫的种呢。”
白氏脸色顿时惨白,凄厉地大叫:“老爷子,你是怀疑妾身不洁么?”
“哼”老将怒瞪了一眼白氏,恨其不争骂道:“这与你何干?滴血认亲这玩意儿原先就不准。这蠢蛋和我的血不融,但和你的血是融的。”
又觉得这样说,白氏还是听不懂,干脆又说的更明白一些:“当年你跟着我南征北战的时候,不是常常见到失血过重的士兵,接了别人的血用么?”
“可是那些人大多都死了!没死的是因为接的血是亲人的血!”白氏离开军营的早,有些事情,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也有不是亲人,也活过来的。只是亲人之间,血液相溶的可能性更高一些。”老将瞪着牛眼,最后气得想把白氏大骂一通,最终念着还在小辈面前,给白氏留了脸面。
白氏并不傻,她已经醒悟了,可就是这样,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被人耍弄了的傻子。气愤之下,竟然就把心里恨极了的那个名字说了出来:“林笑雪,你敢戏弄老身!”
老将刚好听到这话,喜笑颜开的眉眼一顿,闪过一道戾气,又看了看手中苏家的襁褓……一个姨娘,差点儿把苏家的希望给毁了!
大儿子的后院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性格使然,他从不插手,原先以为只要有白氏在,那个不安分的小林氏再怎么闹腾,也激不起浪花来。
可有了今日这一遭……,老将蹙了蹙眉,吩咐了老夫人白氏:“你把那个小林氏送到乡下的院子去,别再让她在我眼前瞎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