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娅走后一个多月,满都拉图王爷亲自来到刘府。
王爷十分自责,觉得自己这些年忽视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托娅回到上都,跪着求自己去京城恳请皇帝撤销赐婚,自己还不知道女儿诺敏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过着如此悲惨的生活。
求皇帝撤销赐婚自己不是没有想过,但觉着这事根本不可能,所以这几年没有行动。现在看来,是自己老糊涂,一直不曾打听清楚女儿的状况,让她受这奇耻大辱,吃了这么多苦。如果这次不能带走女儿,无论如何都必须去找皇帝求情,不达目的我满都拉图就死在京城。
刘赭接到家丁报告王爷驾到,急急忙忙从衙门赶了回来。他抱拳给王爷请安:“刘赭见过岳父大人!”
看见刘赭变形的脸,王爷大吃一惊,更坚定了带走女儿的决心。
“废话少说,叫我女儿出来,我要带她回家。”王爷还像过去一样威严。
“不行,你我都没有权利改变皇帝赐婚,她是我妻子,她必须呆在我刘家。”王爷的威严在刘赭面前不起作用,他现在谁都不怕。
王爷大怒,咆哮起来,“妻子?你把她当妻子了吗?看看她在你家过的什么日子,要是早知道她被你们如此糟蹋,我早就求皇上撤婚了。快把诺敏交出来,否则休怪本王无礼。”
“你别吓唬我,没有皇帝点头谁也不能带走她。我死也要她跟我死在一起。”刘赭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好,那我今天就成全你!”王爷挺剑就刺,刘府家丁一起围上拉住王爷。
刘老爷怒不可遏,拿着一把凳子冲到王爷面前:“你敢杀我儿子老子跟你拼了,诺敏生是我刘家的人,死是我刘家的鬼,谁也休想带她离开我刘家半步。”
“本王爷今天就要带她走,谁敢拦我我就宰了他!外面的人听着,进来带公主走,谁敢阻止格杀勿论!”外面王爷的随从应声就往院里冲。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岭北行省丞相窝合泰赶到了,他把满都拉图劝住,晓之以理,王爷的怒火才稍稍消减。接着窝合泰借口叙旧把王爷请到行省衙门去了。
窝合泰本是满都拉图旧相识,听到他带人到了刘赭家,知道会起争执,要是闹出大的乱子,他这个行省父母官对皇帝可不好交代,所以急急地带人赶了过来,还好来的正是时候,制止了一场打斗。
满都拉图在窝合泰的劝说下打消了强行带走诺敏的念头,他也知道自己师出无名。要想营救诺敏脱离苦海,只能上京请愿,求皇帝开恩,撤销赐婚才行。于是满都拉图直接从和宁出发前往燕京。
刘赭对府里的事一直讳莫如深,禁止府里的人四处张扬,所以诺敏的情况才能瞒了王爷这么久。但这次王爷分明是有备而来,他是从哪里知道诺敏的情况的呢?
刘赭开始在府里进行调查。
如今的刘府远不是过去辉煌鼎盛的将军府,家丁仆人比过去少了三分之二,不到三个时辰就真相大白,直到这时候,刘赭才知道托娅不在府里。他非常震怒,对着诺敏吼到:“托娅哪去了?”
诺敏看着他丑陋扭曲的脸没有吭声,刘老夫人则打圆场说:“因为她做错事我把她赶走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刘赭的语气没有因为是母亲而有所婉转。
“你那时候哪有心情管闲事啊,再说你一直看她不顺眼她走了岂不更好?”
一定是托娅去王爷府告的状!刘赭气的在厅里不停地走动,脸上那道疤痕变成乌紫色,十分吓人。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把诺敏和府里其他人全都教训了一顿,并告诫以后谁再乱嚼舌头根子绝不轻饶。
这一天,天气特别好,太阳暖暖地照在院子里含苞欲放的月季花上,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在空气中。
杏花看诺敏这些日子越来越憔悴,不光时常头疼,有时还会恶心,脸色越来越蜡黄,她心里着急,就拉着诺敏到院子里晒太阳。
如果不是刘赭被罢了平章政事的官职,褫夺了兵权,无心顾及诺敏,恐怕诺敏至今仍被禁足。刘赭遭难,反而帮了诺敏,现在她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
诺敏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喃喃自语:“家乡的格桑花开了吗?额吉在干什么呢?那日苏你在哪啊,怎么还不来接我啊?托娅你过得好吗?”虽然不能相见,但她心里积淀了无限的牵挂。她至今不肯相信那日苏死了,她相信有一天他们一定可以再相见。
坐在石凳上,诺敏茫然地看着花园上空,轻声地歌唱,眼泪一滴一滴滚落胸前:
孤灯残酒独望月,
朝朝暮暮,
又是相思夜。
鸿雁信息传千里,
遥盼归雁情切切。
千里情思情未绝,
飘飘洒洒,
真情融冰雪。
待等春暖花开日,
愿君永做同心结
看着公主这个样子杏花心里十分难受,公主这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受这样的罪,再这么下去,公主会死掉的。要怎样才能帮到公主呢?
这时,一个穿着护院服饰的年轻人来到花园。
“你要干什么?”杏花问道。
护院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轻轻走到诺敏身后。诺敏回头,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反恹恹混沌,忽然变得神清气爽。“卓力格图?!”“公主!”两人相视而笑,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诺敏不解地问卓力格图。
“唉,说来话长。”卓力格图向诺敏和杏花讲叙了这几年的遭遇。
原来,在他协助诺敏揭发了宝力德杀妻的罪行后,宝力德一家人对他恨之入骨,处处刁难迫害。在厄良合部落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带着父母辗转来到和宁谋生。听说公主嫁到了将军府,他曾经来拜访过,但将军府守备森严,根本不准他入内,所以只好作罢。
前不久,在街上偶遇托娅,才了解公主的不幸遭遇。为了搭救公主,他应聘了刘府的护院,这才有幸得见公主一面。
“都是我害了你。”诺敏十分内疚,要不是当年为了协助自己破案,他就不会流落他乡。
“公主快别这么说。就算在今天,我还是会那么做。”卓力格图仍然是当年那个大无畏的卓力格图。
诺敏关切地问道:“成亲了吗?你父母好吗?”
笑容浮上卓力格图的脸,他愉快地回答:“半年前我娶亲了。我父母都好,他们托我问候公主。”
“谢谢!”诺敏脸上带着微笑,真心地向卓力格图致谢。
“我要走了,公主再见!有什么事让杏花姑娘来找我。”卓力格图再次向公主行礼后转身往园外走去。
“好的,保重!”诺敏目送卓力格图急急离去的身影。
诺敏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大夫开的药已经不管用。她意识更加混乱,脸色蜡黄蜡黄,呕吐比之前更加厉害,精神萎靡毫无生气。杏花急的手足无措。
这天下午,卓力格图悄悄找到杏花,他告诉她,今晚他要把公主偷偷送出刘府,希望杏花能够给予协助。
“这很困难,也很危险。”杏花有些害怕。
卓力格图说:“我知道,但如果公主不走,她会死在这里。你难道愿意看着悲剧发生?”
杏花胆怯地说:“我,我也不想,但这事太冒险了。”
“冒险也要试试。你愿不愿意帮我?”卓力格图热切地注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杏花一直在为公主担心,她何尝不希望公主脱离苦海。她犹豫了片刻,然后说:“好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卓力格图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等到子夜,你把公主送到后门来,我在那里等你。”
“好!那接下来怎么办?”杏花心脏怦怦跳,怯生生地又问。
“外面有人接应,你只消送到门口就行了。记得一定不要惊动其他人。”
“好的。”两人匆匆分手。
人定时分,府里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杏花给诺敏披上云丝披风,扶着她来到后门,卓力格图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看见诺敏来了,卓力格图迎上前来,说:“公主您来了,托娅在外面等我们,我们快走!”
诺敏感激地点点头,在卓力格图搀扶下往院门外走去。
诺敏一只脚刚踏出门槛,湘竹带着几个护院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把三人团团围住。
“想逃?下午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我就知道有古怪,果然如此,幸亏我早有防备,不然就让你们阴谋得逞了。”湘竹十分得意自己的机灵。
“你干嘛这么无情?就不能放公主一条生路吗?”卓力格图把公主护在身后说道。
“无情?她有情吗?这些年她把将军害的多惨,她对将军讲过一丝情意没有?”湘竹眼里的怒火简直要把卓力格图点着了。
杏花拉着湘竹的衣袖苦苦哀求:“湘竹姐,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公主吧,杏花求你了!”
“不行!”湘竹甩开杏花的手,转身呵斥家丁:“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抓回去!”
家丁们上来把三人带到客厅,刘赭和父母都起来了,佣人们也纷纷来到大厅,几十号人挤在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厅里静的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刘赭金刚怒目,审问卓力格图和杏花,为什么要违反府里规定背叛他?
杏花跪在地上栗栗危惧,卓力格图抢着回答:“是我逼杏花的,不关杏花的事。”
刘赭非常生气,对着跪在面前的卓力格图咆哮:“好啊,还挺讲义气的嘛,想当英雄是吧?好,给我每人打四十大板。”
早有家丁拿着板子在边上候着呢,一听刘赭喊打,便抡起板子噼里啪啦地向两人的屁股打下去,刘老夫人和诺敏高喊“别打啦!”“别打啦!”可没有人住手。
乒乒乓乓的板子声和男女哭喊声重重地击在诺敏的心上,她好像听到无数声音在她耳边说:“都是你的错,他们因你而挨打!”“是你害了他们!”“是你的错!”“是你的错,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诺敏捂住耳朵跪倒在刘赭面前大喊:“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别打了,是我害了他们,放了他们,我哪也不去。求求你放了他们……”
刘老夫人也在旁边劝道:“赭儿,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刘赭这才喊停,可两人的裤子全被血水浸湿了。
诺敏把杏花留在自己房里亲自照料,悉心地给她伤口消炎搽药,喂汤喂药。经过半个多月调理,杏花的伤口才慢慢地好起来。
卓力格图没有回刘府上工,杏花悄悄地去打听,才知道他被无情的刘赭通过自己以前的部下抓了壮丁,送到前线打仗去了。
卓力格图的妻子高娃有孕在身,卓力格图曾苦苦哀求刘赭看在妻儿份上饶了他,可刘赭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可怜卓力格图的妻子父母在家天天以泪洗面。
高娃天天盼着卓力格图的消息,可四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孩子就出生了,杏花送来的银子就快用完,家里即将揭不开锅了。公公婆婆年事已高,需要自己的照顾,孩子生下来后拿什么养活他?想到这些她愁眉不展,心情郁结,隐隐地有了产前抑郁。
那天有消息传来,卓力格图在前线阵亡了!说是阵亡,朝廷把在军队牺牲的战士都称为阵亡将士,只是为了军队的面子也为了安慰家属而已。其实,卓力格图并非战死,据传他被派去看守粮仓,晚上粮仓起火,卓力格图和几个战士为了救火而被熊熊大火吞噬了。
高娃听到丈夫阵亡的消息,如五雷轰顶,顿时崩溃。她哭的死去活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公公婆婆劝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点东西,但她却瞪着无神的眼睛不说一句话。
卓力格图他阿妈内急去了一趟茅厕,回来不见了儿媳,屋里屋外找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到她的踪影,老人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杏花奉公主之命送来一些银子,听说高娃不见了,她赶紧召集了十多个邻居四处寻找。
在城郊的石拱桥上,杏花找到了失魂落魄的高娃。
“高娃姐,回去吧,大家在找你呢。”杏花拉着高娃的衣袖,可高娃不肯走。
高娃哭诉说:“回去后怎么办?没有了卓力格图我怎么活?”
杏花含着泪劝道:“你要替你的公公婆婆想想,他们已经没有了儿子,如果连你也没了,他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撑起这个家。”
“放心吧,有我和公主呢,我们会帮你的。”
“公主自顾不暇,我不能再连累她。”
“你要想想你的孩子啊,他是卓力格图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难道你愿意一尸两命,断了卓力格图家的香火吗?”
高娃闻言大哭起来,孩子触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母爱升腾在她心头。
杏花牵着高娃的手:“来,跟我回家好吗?别让家人担心。”高娃终于跟着杏花回了家。
杏花把高娃的情况告诉了诺敏,诺敏眼泪啪啪往下掉。她十分内疚,如果不是为了帮她,卓力格图不会死,他的一家不会这么悲惨,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一个月后,高娃生下一个男孩,给他取名阿木古郎,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诺敏一直照顾着高娃一家,她倾其所有,把能够拿出的银子和首饰全拿出来派杏花给卓力格图家送去,她唯一能够赎罪的只有这些了。
刘赭自私、冷酷、变态,他对诺敏的仇恨殃及池鱼,害得许多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