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怀春

从那达慕回到卫拉特部落后,那日苏照常练习骑射和剑术。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三魂不见了七魄似的惴惴不安。他脑海里常常浮现一个身穿奶黄色蒙古袍的少年形象,总觉得他与众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有些异样,分神之间练习就会出现一些失误。

特木尔是卫拉特部落著名的巴特尔,他的箭法可以百步穿杨、空中射雕。他既是卫拉特部落的英雄,同时也是那日苏的师父。

特木尔看那日苏这段时间老是神不守舍,练功时心不在焉,时常出错,便有些生气,说:“你最近怎么啦?总是出错,不要以为在那达慕取得好成绩就可以骄傲自满,要明白剑不礳不利,你不加紧练习,人家就跑到你前头去了。”

那日苏皱着眉头嘀咕:“我哪有骄傲啊?只是今天有些不入状态罢了。”

“嗬,你还有理了,倒是我错怪你了呀?”特木尔有些生气,把手上的宝剑重重地砍在身边一棵大树上,震得树叶扑簌簌往下掉。

“额祈葛(父亲),您干嘛大声骂那日苏哥哥啊,人总有低潮的时候嘛。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出错呢?”说话的是特木尔的宝贝女儿赛罕。

“我是他师父,说他两句都不行?他不用心练功,我就有责任提醒他,不然,怎么跟那颜交代?”那颜是部落首领的称谓,跟汉语“大人”“长官”的意思差不多。

“额祈葛,您别老抬出那颜来吓唬我们好不好?那颜才没有您这么凶呢。”赛罕转过头又对那日苏说:“哥哥别理他,我们进屋去,额吉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提子奶酥,还有你最喜欢的香浓奶茶。”说着拉着那日苏就往屋里走,特木尔看着两人的背影苦笑着不停摇头。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那日苏的父母——卫拉特部落首领格日勒图和夫人乌力罕都看出儿子最近心事重重。

乌力罕对格日勒图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是不是该给他娶亲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我们早就可以做爷爷奶奶了,可他谁也看不上,我们有什么法子呢?”格日勒图回答。

“唉!”乌力罕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其实,赛罕这孩子不错,温柔贤良,长得又漂亮,而且她是那么地喜欢我们的那日苏。要能做我们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格日勒图朗声笑道:“不用着急,骏马还愁配不到好鞍吗?就像当年我娶你一样,长生天自有安排,放心吧,有一天公雁会领只母雁回来的。”

乌力罕微笑着摇摇头,正待说什么,外面有女仆通传有事禀告,于是她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从何时起,赛罕对那日苏哥哥的感情产生了微妙变化,她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只要和那日苏呆在一起,她就觉得无比幸福,内心充满激情和安详。她的眼里只有那日苏,对其他小伙子的追求视若无睹,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做那日苏的妹妹,而是做他的女人。

而那日苏却一如既往地疼爱这个可爱的偶尔有些任性的小妹妹,对赛罕的痴恋毫不知情,抑或是假装不知。

那日苏练了一会儿箭法,觉得不在状态,脑子总是闪现黄袍小子阿来夫那害羞的脸庞,精神总也无法集中。他使劲地甩了甩头,想将阿来夫从脑海里赶走,但没有成功。于是,他索性扔了弓箭,翻身上马向草原奔去。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初秋的太阳已经收敛了许多,比夏天温柔多了。迎面而来的东南风不再干燥炽热,而是温和中含着一丝潮气。蒙古包炊烟袅袅,许多人家正在煮着奶茶或马奶酒,空气中弥漫着草原特有的香气。

那日苏策马奔向草原深处,那里是牧草最肥美的地方,绿油油的牧草足有半个人高,一群群牛羊在牧草中徜徉,微风吹过若隐若现。草地上盛开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小花,红黄蓝白紫五彩缤纷。好一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美景!

远远地,一阵优美的歌声传来,那歌声深情而悠扬绵长:

鸿雁双双排成行,

草原马头琴声响,

是谁在弹奏优美的旋律?

又是谁在深情地歌唱?

月光最爱与湖水缠绵,

骏马总是和草原相恋,

我亲爱的人啊,

你何时来到我身边?

……

那日苏听出是赛罕在歌唱,只有她的歌声才能传这么远,才会这么美,因为她是草原上的百灵鸟。

那日苏来到赛罕所在的山坡翻身下马,赛罕正坐在草坡上遥望天空深情地唱着自己的情歌。

看到自己正冥思苦想的心上人突然来到面前,赛罕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抓住那日苏的手,眼里闪着光芒,急切地问道:“哥哥怎么会来找赛罕的?”

那日苏牵着赛罕的手在草地上坐下,他的白马银箭自由自在地在旁边的草地上啃着它喜欢的嫩草。

“我出来走走,心里有点烦。”那日苏扯了一根牧草叼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回答赛罕。

赛罕一听就急了,不知道那日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她把头凑过来,扬起脸,盯着那日苏追问:“什么事让哥哥烦心?能告诉赛罕吗?我可以为你做什么?”赛罕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那日苏看她说话炸鞭炮似的噼噼啪啪,忍不住笑了,说:“你一下子提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啊?”

赛罕不好意思地说:“人家着急嘛。”

“好啦,好啦,没有关系啦,傻丫头。”

“你还没有告诉赛罕到底什么事嘛?”

那日苏幽幽地叹口气,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烦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我给哥哥唱歌吧?”小时候每当那日苏不高兴的时候,只要赛罕唱歌,那日苏便忘记了不开心的事。

“不用了,你就陪哥坐一会吧。”说完,那日苏两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仰着头,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赛罕听话地傍着那日苏坐着,俩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赛罕心如鹿撞,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身边这个人讲,她想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地爱他,多么地依恋他,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在心里呼唤着他,多少次在梦里亲吻他,又是多么想成为他最爱的女人……可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那日苏眼睛深邃犹如蓝色的天空,望着远方沉思着。终于,他舒展紧皱的眉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侧头看着赛罕说:“赛罕,哥哥要出远门了,哥哥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保重啊!”

赛罕一震,惊问:“你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要去多久?我要和你一起去。”她说话永远都这么连珠炮。

“不行,你不能和我一起去。”顿了顿,那日苏接着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赛罕有种预感,这一别也许她将永远失去她深爱的这个被她称之为哥哥的男孩,所以,她不愿意放弃这个人,不愿意放弃她可以为他奉献生命的这个男孩。

她紧紧地抓着那日苏的双手坚决地说:“不,我一定要去,即使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着你!”

“好妹妹,别使性子了,你已经长大,要出嫁了,不能再跟着哥哥了。”

“不,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赛罕冲口而出的话,把俩人都吓住了。俩人对望着,都没有说话。草原上静得好像连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

良久,那日苏打破宁静,看着赛罕充满期待的眼神,一字一顿,几乎残忍地说:“傻妹妹,我是你的哥哥,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我只是把你当成妹妹,没有别的,我不可能娶你。”

说完他别过脸不敢看赛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极大地伤害了这个一直崇拜他喜欢他爱他的善良女孩,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他不能让她继续误会下去,那样会伤害她更深。

听得那日苏坚定的声音,赛罕痛哭起来,她知道她得不到所希望的爱情了,因为那日苏是个有原则有担待的男人,他不会随便做出决定,也不会随便改变做出的决定。

那日苏搂着赛罕的肩膀,任她靠在自己怀里痛哭,他知道,等她完全发泄后她会理解自己的。

果然,哭了一顿饭的功夫,赛罕停止了哭泣。擦掉眼泪,她问那日苏:“你几时走?”

“明早。”

“那我不送哥了,你一路保重!”

“嗯,你也保重!”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草原还是一片寂静,人们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那日苏悄悄地牵出那匹心爱的白马,没有跟部落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

在远远的山头上,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伫立在胡杨树下,她眼中泛着泪光,目送着那日苏渐渐消失的背影。

“再见了,那日苏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眼泪无声地在赛罕脸上流淌,一滴一滴跌落在她脚下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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