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一天晚上,睡觉前,贝磊把一个缝了口的布袋交给自春,神色颇为慎重:“自春,这是我的一件私人物品,请你暂时代我保管,等考试出来你再还我。”
自春点头,接过了那个布袋,手里一捏,觉得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心里奇怪: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怎么会交给自己保管?而且,自己同样也要去考试,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带进考场的。
他摇摇头,把布袋收进了自己的行囊中。
考试的日子到了,同州试一样,也是搜过身、关了门在考场里考五天。
这里的环境就比州试好了不少,起码厕所没有紧挨着考场,考生住的小房间要大一些,地上没有铺席子,而是垫了块木板,坐在上面就少了些许冰凉的感觉,而且三人的房间竟然相距不远,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对方。
进考场前,自春看见祁文明心神不定的样子,眼睛直看贝磊,贝磊却是根本不理祁大少,等到进了考场,祁文明好像也镇定下来了,提起笔慢慢写起卷子来。
自春连考两场,只觉下笔如有神,心情舒畅,想着自己平时连夜读书也算是小有成效,他抬头看看贝磊,只见他好像是早已做完题目,只袖着手身子斜靠在墙壁上坐着,半合着眼,在想心事的样子。
自春楞了一下,贝磊给他的印象一向是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样略带伤感的感觉却是少见。
贝磊发现自春在看他,冲自春微微一笑,自春却觉得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五天一过,学子们纷纷走出考场,互叙各自的心得,有欣喜的,有伤心的,有悲哀的,自春考出来觉得跟州试时的情况差不多,心里只觉得很镇定。
他看看祁文明,却是满脸春风,样子比听到州试上榜了还得意;再看看贝磊,却是略带沉重,眉间出现了几条纹路,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
回到客栈,贝磊马上就向他要回了参试前请他保管的布袋出去了,自春想到州试出来第二天祁文明就要立即回家,于是急忙开始收拾行李。
不多会儿,贝磊回来了,手里面多了一个袋子。他在自己床边坐了一阵,看着自春忙碌,沉默不语。
自春收拾得差不多了,正想招呼贝磊出去用饭,却只见贝磊也开始收拾行囊。
“走,待会儿回来再收拾,贝兄,我们出去吃饭,今天总算考完了,我来请客,我们喝上一杯。”
贝磊却摇摇头:“贤弟,我要先走了,你把前些日子我托你保管的银两还给我。”
自春一面惊奇这个消息,一面就把贝磊的钱袋还给了他,贝磊把这个钱袋往他刚才带回来的袋子里一扔,自春就听见一阵银子碰撞的闷闷的声音。
他惊讶地看着贝磊,贝磊只是自嘲地笑笑:“贤弟,我也不瞒你我有这许多银子,但它们来得清清白白,用得光明正大,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跟你解释它们的来龙去脉。这次我还是先走了,你家大少爷恐怕要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我家中还有个病人,就不奉陪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省试再见。”
自春来不及说什么,看见贝磊提着自己简单的行囊跨出房门,他急忙跟了上去:“贝兄,既然对自己的考试结果那么有信心,现在不妨轻松两天,到时候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特别是你带着这许多……”
贝磊笑了笑:“无妨,我一个人孤单惯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话了。贤弟,珍重!”
贝磊说完了话,紧紧握了一下自春的手,一个人走了。
自春呆呆看着贝磊的背影,想不通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连这个告别也是轻描淡写,不似州试那次的离别那样意重。
身后传来一声讪笑:“哟,连告个别都那么恋恋不舍,难道你对那贝磊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扭头一看,祁文明正一脸戏弄的表情看着自己。
自春压抑了一下心里的怒火,低眉问道:“大少爷,明天就回永平么?”
祁文明“哈”地一笑:“玩两天再回去。怎么,想阿晋了?”
自春摇着头,也没心思理祁文明,回房间去了。
又被贝磊说对了,祁文明不但没有立即回家,相反,结交了一群朋友,硬是在承天府多玩了十多天才回去。
看见祁文明安全回来,祁大官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父子俩都绝口不提贝磊这个名字,好像这个人没有存在过一样,自春偶尔提了一次,看见祁文明脸色难看,也就不敢再说了。
一个月以后,报录人再次上门报喜,主仆俩人再次双双上榜。这次祁文明高中第十三名,自春也不错,中得第二十一名。
想想会试只录六十三名,这主仆二人的成绩算是佳绩了。
祁大官人脸上笑开了花,挂在心中不安的大石终于落下。
祁家连摆两天酒宴,祝贺的客人穿梭不息,下人们就甭提了,拿的红包比过年时还丰盛。
自春倒没有上次那么兴奋了,科举试也不过如此,他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信心。只是想到贝磊,自春就有
点不安,也不知道他考得如何,下次省试能见到他吗?
还有自春难以对别人启齿的是,自从会试完回到祁家以后,自己跟阿晋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本来他想着回来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分别,两人各自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内心,现在应该有空坐在一起好好谈谈讲讲,加深一下夫妻的感情。
可是当他回来以后,阿晋的态度却冷淡得出奇,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相反倒疏远了许多。
自春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恐怕是因为自己走之前对阿晋不够关爱,她到现在还记恨着呢,于是,赶快把在承天府专门为阿晋买的簪子送上,不料阿晋只是随便一瞥,就扔进了自己的梳妆匣里。
自春见阿晋对自己精心挑选的簪子不以为意,十分气馁,无意中瞟了那敞着的梳妆匣一眼,不由得愣住了,里面花花绿绿、珠光宝气,自己买的簪子孤零零躺在匣子的一角,十分寒酸。
成亲以后,自春倒没有拘束着阿晋不准买这样不准买哪样,因为他想着阿晋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自然知道节省,而阿晋的确也很节约,真的没有添置过更多的东西。
自春没有翻过阿晋的梳妆匣,想着那不过是女子们打扮用的玩意儿,胭脂花粉之类的,像阿晋这样的大丫鬟,从主子那里得到的赏赐自然比一般丫头多,有几样金银首饰也是自然的,可现在一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首饰?”
“主子赏的,不成吗?”
自春说不出话来,自己总不能去问大少奶奶“你赏过阿晋一些什么东西呀”,而且,自从自己跟她成亲以后,祁大娘子、小娘子流香对她也很看重,说不定也赏过她点什么,自己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
自春只好沉默。
自春一点也不知道两口子之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打他回来后,阿晋从不主动跟他说话,总是他问一句才回答一句,有时候连一句回答也没有,他想谈谈心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还不能跟别人诉苦,总不能跟别人去说自己的老婆不理自己吧,那不笑掉了他们的大牙才怪。
自春苦闷极了。
白天还好,有祁家的事情忙碌着,一到了晚上,两口子呆在一个房间里,就是他最难熬的时候,阿晋压根不让他碰她,他又不敢过分强迫,怕再次引起上回那种争执,只好偃旗息鼓,有时干脆在地上打个地铺睡觉。
直到知道了自己上了榜过后的一天,阿晋终于跟他说话了:“自春,我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