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芳公主一动不动,既不像是被吓坏了,也不像是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我终于……得到你了,柔……”才要迈步向前,腿上的伤口一阵抽痛,他已不支地跪倒在地。一阵阵的晕眩包围了他,令他回忆起自己几度出生入死时的感受……莫非他也命不久矣?
“恭喜二殿下得到自己心中所想,”冷不丁地,柔芳公主启唇幽叹,“只不过那不是妾身。”
年轻男子略带吃惊地抬起了头。柔芳公主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手持烛台微笑着。
“二殿下要的仅仅是您父王手中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有了它您再也不必对任何人弯腰,因为您已经是最尊贵的人,再也不用愁随时会死在战场上,因为自然会有别的人为您去卖命,您也不再发愁美丽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因为整个天下都是您的。”
柔芳公主俯下身来,神情说不出的鬼魅:“为何要将这杀父弑兄的罪名加于妾身的头上呢?”
年轻男子倒抽一口气,声音颤抖:“你……你!”
“男人啊,只会将胜利当做自己的天赋,却将失败归罪为同伴的不得力,最后再将大逆不道的罪名交给深爱他们的女人,”她幽幽地望着这早已爬不起身的男子,“但我却不恨他,我只恨自己空有美丽的容颜,却没有慧眼,识破他的用心。”
紧接着,在年轻男子的惊叫声中,烛台被举过了头顶,引燃了毡帐的顶。
“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要他,要他的史官,要他千秋百代的子孙永永远远记住我。”
“不!不——我还不想死!救救我!”
火光中,倾国倾城的容颜逐渐融化成一滴血红的泪,流淌过千里之外熟睡君王的梦境。
***
“韩大人说什么呢,卫某为何要和一个青楼女子过不去,非把她逼死不可?”
面对质问,卫檀衣显得从容不迫,但他越是淡定,韩如诩越笃定他有鬼,怒睁双眼:“一定是你又给她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一个弱女子活活被你逼得自尽以求解脱,你真是太狠毒了!”话说得一旁打扫多宝格的淬思噗哧一声笑出来。
“哎呀,原来在韩大人眼里,销魂香竟是如此不值一文,那想必对韩大人来说三千两银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还请尽快还给我吧!”卫檀衣有意戳他软肋。
“这是两回事!”韩如诩气急败坏,“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说明你是清白的,否则我就将你带回大理寺!”
卫檀衣像是听了个一点儿不好笑的笑话般,敷衍地笑了笑就转身去打水。
“你究竟为何要逼死她?”见他躲开,韩如诩信心倍增,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我逼死了她韩大人就这么心疼么?”话说得竟像是承认了一般。
韩如诩摇着头生硬地回答:“她的死活与我本无关系,只是你这样草菅人命,我身为朝廷命官……”“既是朝廷命官,如何不知大济早已禁止民间研究巫卜之术,卫某不过普通商人,研习巫术害人莫非是不想活了吗?”却被卫檀衣急速拦断。
“韩大人还是请回吧,掬月斋小庙难容大佛,只怕脏了您的鞋底。”只这么冷淡地甩下一句,卫檀衣提起汲满水的木桶,像是看不见他似的回到店里。韩如诩愣在院子里,半天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做。
他也明白这一番话无非是警告他少抬出朝廷命官的架子,两人相识以来尽管卫檀衣始终称呼他韩大人,却从未把他当成一位高官来对待,即使对待普通的客人也较之他尊敬许多,自己却如此高姿态,确实会令人很受伤。
但另一方面,他确实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在和他接触,警惕他的一切言行举止,若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难不成要说是朋友?
突然浮上脑海的朋友二字让韩如诩稍微迟疑了一下。
他是把自己当做了朋友么?就像与太子交往一般,不是应对客人,而是招待朋友。
自己和他是朋友?
韩如诩陷入了苦恼之中。若说是朋友,这样握着自己一笔巨额欠债的人,总是有事没事挖苦讽刺的人,谁会同他做朋友!若说不是,又为何许多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偏偏又有问必答,自己三天两头过来浪费他的好茶也不曾介意?
“韩大人,”淬思从门内探出头来,笑得灿烂,“茶已经备好了哦!”
***
终究是男人。
画扇微微一笑,开始宽衣解带。遵从那个人的命令,她今日特意穿上了那件千年不坏的袅罗华裳。传闻袅罗华裳为西靖武帝冷宫中的一名弃妃所制,月光下流光溢彩绝无仅有,后随着和亲公主柔芳传入逐月,在逐月王室尽数死于大火之后,这件神奇的舞衣也随着这位著名的和亲公主消失在历史之中。
那人将这独一无二的舞衣赠给她,许诺事成后会迎娶她,她便欣然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以自己的身体去伺候无数的男人,只为从他们口中套出那人所要的秘密。
卫檀衣像是欣赏一件杰作般,微笑着看她渐渐将袅罗华裳拉下肩头。
“公子不来帮帮画扇么?”见他上钩,画扇故意停下来,略带娇羞地问。
卫檀衣轻轻一哼,道:“会有人来帮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先前被她扶回桌上趴下的韩如诩后背处突然腾起一团黑色的烟雾,紧接着便化作无数利爪向她伸来。
“啊——!”画扇吓得当场瘫坐在地,抓着衣襟的手瑟瑟发抖。
“被纠缠了一生却无所获的绣娘,奉献了一切却被牺牲的柔芳,还有无数被甜美的谎言所欺骗的凄苦女子,她们的灵魂想必如同甘酿般美味吧?”卫檀衣自言自语道。
画扇被那团黑雾包裹在其中,再是奋力尖叫也无济于事,就看那一只只利爪从自己身上剥下一片片血肉,甚至能听到比自己更加痛苦的惨叫与呻吟。
“吃了她们,别辜负我殷切的期待。”
那微微虚起的眼眸里血色浓郁,冷得叫人三伏天如曝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