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来,卫檀衣仍是不在,韩如诩进门也不打声招呼,便将手中一袋不知什么“啪”地扔在了茶案上。刚打了水从院子里走进来的淬思见到他,笑得眼睛都弯了:“韩大人今天来得不巧,淬思还没有烧水呢。”
“你以为我稀罕这里的茶?”茶有什么好喝的,“那袋核桃是给你的,我吃不惯这些东西。”
淬思吃惊地眨了眨眼:“给我?”继而掩口笑道,“韩大人,燕子是咬不动核桃的。”
“怎么突然要吃核桃?”冷不丁出现在门外的卫檀衣只听到核桃两字,好奇地问。
“韩大人给主人送了核桃过来,淬思是吃不了了。”淬思自作主张地把收礼物的人给偷换了,还不待韩如诩反驳便到茶案前打开了那只布口袋,翻了翻自言自语道:“核桃,栗子,炒豆,南瓜子,花样还真不少呢。主人,我可以把南瓜子吃了吗?”
卫檀衣却忙着在多宝格上找着什么,随口答:“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从一只雕花红漆盒子里翻出了自己要的东西,便又匆匆出门。
“喂!”韩如诩连一句话也没赶得及说,追了几步看见他与左府的家仆走在一起,也就值得识趣地收声。
淬思也跟出来,好奇地问:“韩大人有话怎么不追上去说清楚呢?”
左相是开罪得起的么,韩如诩悻悻道:“无妨,回头再说吧。”
淬思摸了摸停在胳膊上的鹦鹉:“自从湘公主来过店里,韩大人就怪怪的,莫非……韩大人恋慕她?”
“别胡说!”韩如诩瞪了过去,“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
“哦?那就是韩大人不喜欢湘公主,所以不希望主人和她走太近?”
“……不是!”
和掬月斋主极为相似的坏笑突然出现在淬思的脸上,就连勾起的嘴角也有八分相似:“韩大人还真像母鸡护雏呢。”然后趁韩如诩愣神之际嬉笑着躲到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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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羡是只真正的老狐狸,宋湘的确是借他的名义邀请了卫檀衣到左府做客,他却始终不曾露面。
“柳浪闻莺味浓,须先用滚水洗上两遍方能入口,所以一开始不能着急研磨。”
“苏晓通常烤得很脆,买时须仔细有无焦糊的迹象,若有便是下等茶。”
“千秋雪性凉,不适合小姐夫人饮用,一般偏好它的都是些清高的文人墨客。”
要说是幽会也算不得,因为卫檀衣仅仅是就茶的相关对宋湘做各种解释,替她煮茶品尝,倒更像是茶艺老师。
宋湘尝了尝千秋雪,手里的帕子小心地擦去嘴角的茶渍,道:“果然是沁人心脾地凉,这炎炎夏日里喝来倒是令人浑身舒畅。”
卫檀衣只是专心于手中的茶筅:“偶尔一尝倒也罢了,公主身子不佳,还是少喝为妙。”
“卫公子当真体贴,”宋湘抿嘴一笑,“真不知有多少闺中少女要倾心于公子。”
“公主说笑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卫檀衣将手中的茶碗递过去:“这是九绾莲,也是今天最后一份茶。”
宋湘手一滞,满眼不舍:“卫公子这就要回去了?”
“是公主该回宫吃药了,草民是个闲人,公主想品茶,随时奉陪,只是千万别耽搁了吃药。”卫檀衣对她含愁双目视若无睹,起身行了礼便出门去。
人走出院子后,宋湘将茶碗一放,合掌一拍,一名婢女从帘后走了出来恭敬地拱手:“公主有何吩咐?”
“叫人盯住了他,若是他和御前侍卫韩大人有接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我一一记下。”说这话时,宋湘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娇弱,倒有几分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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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韩如诩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卫檀衣在背着他搞鬼,因为这几日每当他踏进店门,那人要么不在,即使在也会很快以各种理由离开,留下他和淬思大眼对小眼。
“一定在密谋什么。”韩如诩咬牙切齿地想。
非得揪出他的辫子不可,不过……该如何是好?
“大人想要掩藏自己的身份?”婢女眨着眼,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你别问那么多,有什么法子就直接说。”当然是为了跟踪那家伙,看看他究竟要搞什么鬼。
最后婢女戳着脸颊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
尽管如此,为了太子,韩如诩决定放下身段乔装改扮——扮成乞丐难度太大,一个浑身整洁的乞丐只会引来路人围观,“所以扮成少女就好了”。
于是堂堂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还真的就乔装成少女在永宁坊徘徊一转又一转。街边卖油条大饼的大爷都混得每次路过向他点头微笑了,也没逮到那个狡猾的古玩商人一点蛛丝马迹。
“大人要有耐心啊,功夫不负有心人。”婢女笑嘻嘻地每天替他梳妆打扮。
明知道她对自己搞了恶作剧,韩如诩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肚子里把毫不知情的卫檀衣骂了一千遍。
最终还是应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在韩如诩着女装出门的第三天夜里,终于发现卫檀衣踏出了掬月斋。“好极了,这回逮到你绝对要讨回来!”韩如诩拗得骨节咔嗒响,一面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新月夜天色靛青,街上早已没了人影,卫檀衣明晃晃的白衣飘来飘去,毫不遮掩,一点也不像要去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韩如诩猫着脚步跟踪了一条又一条的街,越来越不耐烦之际,前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卫檀衣在一处巷口忽然停下了脚步,一纵跃入道旁人家的院中。
现形!韩如诩立刻跃上墙头,就着主人家屋里熹微的灯光看见卫檀衣不声不响地钻进了一间角落的房里。“会不会有诈?”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着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刀,跟着潜入了那小屋。
甫一踏进那门槛,韩如诩就觉得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那股刺鼻的味道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人以熟悉的手法扣住了咽喉。
“韩大人果然不负我望,就连上茅房也跟来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卫檀衣冷冷地说着戏弄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