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想好,门就已经升上去了大半。面前站着一位公子,看上去年岁比她大,他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华服,长身玉立,就像站在画里一样,好看得不像话。
看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百媚生眼波一转,轻轻铺开折扇,轻掩唇角,只留一双美目涟涟泛着光看着她。“都说千机一族,惯出奇人,当年水瑶姑娘也是。怎么我们这儿关了个小呆子?”
说罢,还微微侧了侧脑袋。
云水月顿时觉得她的小心脏受到了一击,捂着胸口,稍稍站定,开口:“我不是呆子,哥哥,你们终于肯放我回家了吗?”说罢,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百媚生也终于收起笑意,整个人顿时缠绕了一丝清冷。他的唇角还留有一丝弧度,缓缓拿下扇子,对云水月轻轻柔柔地说:“去哪里都行,只是,你不要再回来。”
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中按下最后一丝柔软。
离开吧。因为,只要你在,他就永远都放不下自己。
云水月静静地听着耳边的话,轻轻软软,却有着不可否定的坚决。
“你只管朝前走,不会有人拦住你。”
小姑娘慢慢转过身,很听话地朝前走去,忽然又站住了脚,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转过身来,闪着亮亮的眸子,一边笑着对百媚生大声说出了三个字:“谢谢你。”装满了心意,精神抖擞。
谢谢你十年来的陪伴相守,再见,大哥哥。转过身,云水月继续离开。
百媚生脸上闪过一丝愣神,不过很快微微一笑,“不客气。你,一路保重。”
他就这样站在这里,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心里默念,出了这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云水月。
微微向身后一个眼神,铁门又自动关闭了起来。
朝前走,迎面时不时扑来清冷的微风,还夹杂着几分春寒料峭。稍露出嫩芽的枝叶染上了暖绿色,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有的矮小稀疏,有的茂密丛生,沿着青石砖的路走着,浅浅的小路蜿蜒到看不见的地方。
云水月朝前走,轻抚自己的胸口,原本好像有些空落落的心又好像被填满了,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很多。
走走停停好几天,已经很远很远,觉得有些累,云水月就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伸手将身侧的小包捧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有一些干粮,一些碎银。东西不多,但是急着出门的话,这两样带着就足够了。翻过银钱小包,底下还露出了一角绢布。
“咦,还有东西啊。”一只手扶住上面的东西,另一只手两手一捏,很轻松就把下面的东西拉出来了,绢布散开,里面还躺着一块温润的玉。软软的,滑滑的,触手生凉。玉上镂刻着桃花流水,配上玉浅浅的颜色,相得益彰。一时也猜不出这块玉和她有什么关系,就仔细包好,打算放回袋子中。
风噪树动,下一秒,云水月就觉得眼前花了一下,醒目的红衣白裳翻飞。
只一瞬间,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少年正坐在面前的树杈上,一边用手翻着玉,一边嘟囔:“这块玉可真好看,借给爷玩两天啊!”红色衣袍下伸出两根细细白白的手指,正捏着云水月手里的玉。说罢,一边斜着细细长长的眼睛,一边打量着下面的小姑娘。
哼,一看就是个天生的软包子。
云水月动了动还保持着抓玉的手势,摸摸脑袋,走到少年的面前,伸出手。
“不借!”说完就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胆子倒是挺大的,“哼!”少年看着她,轻轻蹙眉冷笑一声,将玉佩塞在衣兜里,轻点枝叶,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云水月看着一去不回头的少年,“等一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少年就没影了。
唉,借给你也行,好歹告诉我什么时候还给我啊。
拍了拍身上的土,云水月继续赶路。
往前走了不远,终于到了一座小镇。穿过深深的石墙,眼前投下一小片阴影,很快细碎的阳光就扑在了面前,云水月高兴地睁大了双眼,眼前有好多的人,有衣着光鲜的妇人,有奔跑叫闹着的孩子,有吆喝着的小贩,有笑着谈天的朋友,有配着剑匆匆往来的侠客,车马穿行,好不热闹。初春的阳光还不烈,洒在人身上,像把人包裹在光里。
周围的声音也很吵闹,好多好多人在说话,好多好多人在笑着,那些声音把她包围起来,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从未有一次这么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在跳动着。
拉紧自己的背包,一步一步朝前走。街上的人好像都在看她,又好像不在看她。
走过一家客店,上面大大写着“缘客来”三个字。“花径自是缘客扫,蓬门今起为君开”,云水月心里默念着诗句,愣愣地站在门口看向里面,脚下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沈亭溪刚忙完账务,想下楼来走走,就在自家酒楼门口见到有个小姑娘呆呆地站着。她慢慢踱步下楼,走向门口,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家小姑娘脸上逡巡。
表情有些呆愣愣,还透着些许懵懂。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娇娇小小的,一看就没经历过人世,也没吃过什么苦;圆圆的脸蛋上面镶嵌着两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里头一丝杂念也没,干净得像一汪湖水,一眼就好像能望进里面。不自觉就能让人生出一股怜爱,想要好好照顾她。
看着小姑娘,就知必有一番来历。这世间,谁又敢轻易沾惹上是非?想到这儿,她摇摇头,摒除杂念,继续往前走,提起裙角,和她侧身而过。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
“哎呦,这位小姑娘,你站在路中间是想挡本少爷的路?本少爷可被你吓坏了,你要怎么赔啊?”说话的是李家少爷李青云,李家是镇上一霸,李青云是小儿子,平日里更是宠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就是,就是。哈哈哈哈哈”身后一群下人也跟着起哄。
看这小姑娘怕是招架不住,沈亭溪心里暗暗吐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再三思量,旋身回去,打算阻止。立时就有一阵风从眼前掠过,等她看清时,恶少李青云和他的下人都已经四仰八叉了。
而顾云闲正一脚踩在李青云身上,一边气定神闲地回身对小姑娘说话:“让你交钱你就交钱,看你脑袋圆圆大大的,难不成是馒头做的?”说完望了一眼小姑娘的身后,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沈姐姐!”
沈亭溪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眼里盛了一丝欣喜,也放了一丝无奈,只得三两步转回来,向李家少爷弯身道歉,“李公子,家里孩子不懂事,今天的酒算是亭溪请的,还望少爷见谅”。李青云踉踉跄跄爬起来,拿起银子,狠狠地撂下一句“我们走!”就离开了。 ωωω ⊙тTkan ⊙¢ O
沈亭溪嘴角轻勾,却是看也不看门口还站着的两人,径直走进酒楼。
“沈姐姐!你别走啊!”顾云闲一边熟悉地往里走,一边喊着。临近门时,他又折了回来,拎住云水月的衣领,就往里面带过去了。
沈亭溪一路往楼上走,轻提裙角,她的步子悠悠然然,饶是已经年过三十,风华不减。
等上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她略微停了停,稍侧了侧身子,一小捋黑发微微盖在细长的眼角,看了一眼楼下,又慢慢往前去了。跟在后面的顾云闲看见了,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拎着小姑娘也上了楼。
“大名鼎鼎的却邪剑主人不去锄强扶弱、扬名立万,跑到我这乡野小店做什么?”沈亭溪面无表情坐在房间里,一边慢悠悠地倒茶,一边面无表情说道。
“我想家了,也不能来看看?”门口的顾云闲一边拎着小姑娘的领子,一边笑嘻嘻地进了房间。沈亭溪顿了一顿,将面前的茶盏击向顾云闲。顾云闲一个旋身,就稳稳地接住了茶杯,喝了一口,“好茶!”
顾云闲就这样端着茶盏,一手拎着云水月进了屋子。“哼,臭小子,每次不告而别都没有半点音讯,下次不告而别,回来茶没有鞭子倒是有?”沈亭溪微带着些怒意,双眉微蹙,脸色淡淡。这些话,几乎每次他回来都会听一遍,早已熟稔,却倍感亲切。“沈姐姐又哪里舍得让我这皮薄的吃鞭子呢?”
听罢,沈亭溪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潋眉,自己又何必操这份心。
当初沈亭溪命中遭一劫难,幸亏一个叫潋眉的姑娘相救才逃过。沈亭溪平生洒脱,不爱羁绊,更不喜欢欠人情。所以,以金丝钏为信物,答应潋眉姑娘日后若有嘱托,万死不辞。
十年前,潋眉浑身是血倒在门口,早已没有了气息,只手中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男孩,男孩神色愣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乖乖躺在怀里,并不挣扎。
沈亭溪想起之前的约定,安葬了潋眉,收养了男孩。沈亭溪并不知道男孩姓什么,只看到他身上有云样的帕子,想来是他的信物。
“孤云独去闲”,她叫这个孩子顾云闲,希望他一身都能过得自由惬意,不要像她。
十年如一日,她将男孩视作亲弟弟,一点一滴陪伴着长大,教他认字,让他习武,说是半个母亲也不为过。可是,顾云闲渐渐长大,开始出去游历闯荡,沈亭溪总怕他知道了什么。他们之间好像渐行渐远了。
他终归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