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要俸禄的事情, 郦君玉说起来气势昂扬,其实做起来颇有些难度。
总不能直接去对太后娘娘说,皇上他出尔反尔, 明明答应过, 要给微臣我亲近一下的, 结果我还没抱到呢, 光是去陛下的龙床上装样子提了提这事, 然后借机在他床上上睡了一觉,他就翻脸扣我俸禄了。
估计这种话要是说了出来,太后也得立刻翻脸。所以虽然是打算去太后那里诉苦, 但是话可一定要说婉转了才行。
第二日十分之凑巧,不等郦君玉主动去万寿宫求见, 刚下了早朝, 就有太后宫里的内侍来宣她去给太后诊平安脉。
郦君玉暗喜, 这可是正好,估计太后最近闲来聊, 想找我去陪她去说说话了。
走到万寿宫门前忽然想起最近每次来这里都会遇到皇甫家的小姐,不禁微有些担心,暗道自己这回是有正经儿事要办的,可莫要又碰到她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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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小姐不温不火,温婉有礼, 很有大家风范, 是太后十分钟意的皇后人选, 郦君玉也承认她挺不错的, 可偏就是在她弟弟的事情上会跟着一起瞎操心, 让人十分的不敢恭维。
进去叩见太后千岁,十分欣喜的发现, 这回总算皇甫小姐没在。于是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认真给太后号了号脉,再仔细问了最近的生活起居,胃口怎样,睡得如何。
又道,“自来上古圣人之教下,都道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太后千岁如今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正是顺应了圣人之教化,故合于道,一定能够年皆度百岁矣。”
哄得太后心花怒放,笑道,“郦卿家啊,借你吉言,哀家也不用活一百岁那么久,只要这些年能没病没痛的,看着皇上立个贤德淑慧的中宫,再生几个小皇子以为百年大计,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郦君玉赔笑,“立后乃是大事,陛下谨慎些也是情有可原。太后放宽心,也莫要太着急了才是。”
太后刚才还高兴呢,提起这事不由得又发起愁来,“郦卿家啊,你虽然年轻,但是一直细心谨慎,识理明事,又是朝中的重臣,皇帝他和哀家偶然说起来也是对你十分看重的,每每都夸赞有加,你有机会也要帮哀家劝劝他,总是这样中宫空悬是不行的,时间久了,莫说是朝中,只怕民间都要有闲话了。哀家替他挑来选去,就觉得那位皇甫姑娘实在是很不错了,论家事出身,才学人品,都堪为后宫表率,相貌也是没得说的,美貌娇柔,让陛下就不要太过挑剔了。”
郦君玉的想法其实是和太后一样的,若不是皇甫家的人行事冲撞了她,她肯定也早就开口去劝成宗赶紧立后了。
沉吟一下道,“太后说的十分有理,臣也是这么想的。不瞒太后说,皇甫一家刚刚昭雪归朝的时候,臣也和陛下提过两次皇甫小姐堪为后宫表率的话,那时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有哪里不大满意,但也没有和微臣明说。臣想着要是能搞清楚陛下是哪里不满,然后再去劝他,那应该就方便得多了。”
太后叹道,“哀家也不知道呢,每次问他都支支吾吾的,唉,你刚说哀家要志闲少欲以养身,这就有了烦心事。皇上如今也大了,不像从前什么话都愿意和我这个亲娘讲,不过哀家到底是他的娘,他有些话说不出口,哀家也能明白。嗯,不如这样吧,郦卿家,看来此事还得劳烦你一趟,你年纪轻,又很合皇上的心意,他不愿对我说的话,对你应该能少些顾忌说得出来,你费点心,去帮哀家打听出来,他对皇甫小姐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哀家才好酌情劝他,或是按他的喜好另选个女子。事成之后,哀家定然重谢。”
太后老于世故,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不等郦君玉答话,就回头对自己的贴身宫女道,“年初江南贡上来的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收在哪里了?去找出来,此等宝物被收在库中实在可惜,派人送去右丞府赐给郦丞相的夫人,以彰郦卿家为朝效力之功勋。”
郦君玉微微张开嘴,那件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精工细作,上面镶有各色宝石,珍珠,所用材质都是万中挑一的,确实是个宝贝,年初贡上来的时候,成宗还专门召同他们几个大臣共同赏玩过一番,后来觉得此物十分难得,就孝敬给太后了,没想到太后这里一转手又给了自己。
连忙起身辞谢,“这微臣可万万不敢当,太后千岁有什么事情要臣做只管吩咐下来就是,微臣一定尽心竭力。此乃臣的本份,如何还敢要太后如此贵重的赏赐。”
太后笑道,“这有什么,我这老太太经常要劳烦到你,郦卿家你日日忙于朝政还经常要来哀家宫中给哀家诊脉调养,细致体贴,帮哀家解了不少烦闷,这功劳在哀家看来就是最大的了,早就想要赏你件稀罕的物事犒劳你,你不必推辞,此物是你应得的。”
郦君玉得了太后的好东西,自然要想法子帮太后她老人家办事了,这个玉屏足顶得了她三个月的俸禄,因此便将一开始准备的那套哭穷的说辞收了起来,没有多说,回府之后就开动脑筋,想着如何去套陛下的话,总得让他把心里对立后之事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太后的重赏自己才能受之无愧。
回家被荣发结实夸奖了一番之后,发现这个事情还挺棘手的。
她若真是个男人,那还好说些,对陛下看女人的心思应该能够比较容易领悟,像她现在这样经常和成宗有接触,总能找到机会含蓄的问问。
可她是个女子,这方面的领悟力要差很多,有时在酒宴上,众官员同僚喝得高了,说几个香艳典故,她都要想半日方才能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是怎么个意思。万一到时自己去问陛下,成宗不耐烦,含糊说几句打发她,她再没听懂,那可就要愧对太后的重赏了。
这一日,听下属几个门客闲聊说起,京城里每到年末,都会由顾,黄两位文坛高人牵头举办一场诗会,堪称京城文人中每年一次的盛事。
他们口中的顾,黄二人,一个叫顾长亭,一个叫黄子安,顾长亭雅擅诗画丹青,黄子安书法当代独步,都是成名十数载,文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此由他二人出面举办的诗会那是从者云集,盛况空前。
郦君玉一听,妙啊,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以成宗的性子,肯定爱凑这种热闹,到时候众才子们必然要诗酒助兴,吟些牡丹美人之类的风流诗句,等氛围恰到好处之时,自己就借机问问成宗喜欢什么样的美女,再顺口问他一下皇甫小姐哪里不钟他的意不就好了。
郦君玉自从男装离家之后,就已经放弃了自己深闺女儿的身份,将男女之别看得很淡了,于那些女子需矜持自重,守节贞烈之类自己原本就十分看不上眼的规矩更加的不去多想,反正她也不会再去三媒六聘的正经嫁入哪家,祸害不到别人的,日后只要自己小心着别宣扬出去,被世人指责诟病就好了。
因此也没觉得自己去和陛下打听这种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臣我这是尽忠职守,陛下要是再不立后,别说太后不答应,众朝臣也不能干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