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佟未不坐,容谋也不敢坐,只是道:“实在惭愧,在嫂子面前抬不起头了。”
“哼!你若知羞耻,还会闹出这些混账事情?”容许斥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容谋却忙不迭解释,“二哥你也要讲些道理,想那日我若没为了气那母老虎而一口咬定落霞不是自己的人,那她不是铁定死路一条了?如今不过我这里麻烦些,到底保下她们母子了。”
容许气道:“什么母老虎?便是你不尊重自己的妻子,才落得今日下场,如今倒要做起好人来了?”
“二爷别生气,难能可贵三爷善良肯帮一个女子,您就看他的好吧。”佟未打圆场,对丈夫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三爷来寻我们帮忙,我们帮便是了,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
容许默然,似乎是接受妻子的意思,那里容谋便得意了,笑道:“果然二嫂厉害,您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
“放肆。”容许恼怒弟弟的轻浮,那脸冷得骇人。
佟未忍着没敢笑,只听容谋兀自嘀咕,“有个好娘子,就是得意啊……”
便听丈夫喝问:“说什么?”
容谋连忙道:“我是说,不管我错、那落霞错,孩子总是无辜的,二哥就看那孩子帮帮我,先前您不是答应中秋回来会帮我吗?如今先别急着数落我,娘那边都要下文书给我纳妾了,等她名正身齐,再要解决,可就难了。”
容许幽幽道:“你知道急了?”
“若是你,你不急?”容谋不服。
佟未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为难弟弟,容许无奈地摇了摇头,便道:“你想法子叫娘离了那姑娘,我这里要单独问她。”
容谋大喜,连声道:“这个容易,我早想好了,本是想用来放她走的,但就怕娘恼了,又千里万里地追她捉回来问罪。”
“不要绕弯子,说了来听。”容许的脸色就不见缓和,果真如冰一样,一点温和也瞧不见。
容谋道:“眼下要过节,我就说怕她在家里闷,约了二哥二嫂一起出去逛逛,想来娘不会不肯。本打算趁机放走她的,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出去了靠什么营生?所以没敢擅自决定。”
佟未忍不住要笑,这位容三少,自己都兜不转了,还考虑旁人的营生。
“那弟妹不去?”
“当然去。”容谋说到兴头上,不管不顾地坐下来,胸有成竹地对容许夫妇道,“这件事须得二嫂和二哥一起配合我,到时候我家那母……哦我家那位也跟着去,她是个醋坛子,又死要面子,二嫂你引着她说些她喜欢听的,然后带那些什么首饰胭脂铺子进去逛,这时候我就和二哥在茶楼里说话,顺便支开旁人,留下落霞一个,那么您要问什么,还不容易?到底家里人多口杂,我若带她过来您这边,少不得叫人怀疑,到时候娘唧唧呱呱一问,不晓得又要闹什么事情出来……”
容谋那里还在滔滔不绝,佟未已别过头去,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可连容许都忍不住了,冷声道:“你的脑子很灵活,看样子能做些正经事情。”
容谋愣住,半晌没明白二哥在说什么。
且说采薇退出去后,将现成做好的一盒月饼包了,和雨卉领着楚楚一起去莉园,雨卉留在那里玩笑,自己便先回来。路上正走着,忽听得哪里有嘤嘤的哭泣声,四下寻了寻,仿佛是从一石山后头传来。悄然走过去,果见一个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坐着,垂头抹着眼泪。
“你怎么了?”采薇问了一声。
那女子慌得转过来,竟是藕园里的姨娘如惜。
“原是姨奶奶,如今天凉,坐在石头上要着了寒气的,您……”采薇说着,却愣住了,她才发现,那如惜脸上左右布满了五指掌印,身上衣衫也被扯坏了一只袖子,半段雪白的胳膊露出来,上头竟然是一道道血印子。
如惜躲也躲不过,遮也遮不住,一时着急,更哭了。
采薇猜想,大抵是那个三奶奶又拿她们这几个姨娘出气,自己也听说三爷最偏疼这个如惜,林飞凤自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也许她那里本是冲着落霞而恼火,奈何老夫人将落霞珍宝一样恨不能揣在怀里,旁人碰不得半根毫毛,这火,铁定朝身边的人撒了。
“什么东西,只会窝里横。”采薇可怜如惜,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采薇姑娘,你别声张,别叫别人看到我在这里哭。容家本不许下人随便哭的,我又是挨打的,若是哭了,旁人不知要怎么传到三奶奶那里去,回头又是事情。”如惜抹了眼泪,起身来央求采薇。
“三爷正在我们藤园,也不知这一刻走没走,不如你随我过去,若在,也叫三爷替你做主,若不在,我们二奶奶也不会不管你。下人也是人,何况你还是三爷的姨奶奶,凭什么叫她随便打骂。”采薇气得不行,拉着如惜就要走。
如惜却苦苦哀求:“千万不要叫三爷知道,不然家里更不安生,三爷一定要和三奶奶闹得天翻地覆的。”
采薇恨得肠子痒,怎么这个如惜就这般逆来顺受,自己被打成这样,还替那林飞凤着想。
却听如惜哽噎道:“我不是怕三奶奶,我只是不想爷为了我添烦恼……”
“难怪大家都说三爷最疼你。”采薇叹了一声,又道,“可如今你这副模样,不管去哪儿都会叫人看见的。”
如惜垂着头说:“我原本是太委屈了,怕在藕园里哭叫三奶奶看见不好,这才跑出来的,跑出来才发现不对,正着急如何回去。过会儿传午饭,来往的人就多了。”
“这里离莉园最近,不如你先去大奶奶那里换件衣裳,洗把脸拿胭脂将脸上的伤痕遮一些。”
如惜怯怯地问:“大奶奶那里合适吗?”
“谈不上什么合适不合适,大奶奶总算是菩萨心的人。你也别想那么多,既然不要旁人知道,现在这副模样是笃定不成的。随我来吧。”采薇拉了她的手,趁四下无人,又迅速地回了莉园去。
孟筱悦那里瞧见如惜这模样儿,也是心疼,翻了自己年轻那会儿的衣裳出来给她换上,又叫初蔓调了膏药来敷,雨卉坐在一旁看着如惜手臂上一条条隆起的血印子,皱着眉问:“她怎么又发火了?拿什么打你的?你们园子里的人也不进去劝劝?”
如惜垂泪,低着头默默无语,偶尔因药膏碰着破皮的伤口而哆嗦一下身子。
孟筱悦示意雨卉不要再问,细心给她上了药,嘱咐初菊和初蔓陪她一起吃点东西。继而拉了采薇过来道:“如惜暂时在我这里,过会儿她好些了,就让她回去。你不必陪着,先回去,莫等弟妹那里找不着人。”
采薇应诺,和如惜又说了几句,便回藤园,却听说容许和容谋一道去了正院。沏了茶端到卧房里,见佟未正蹙眉支颐不知看着一本什么厚册子,走进了,才发现小姐在看账本。
“怎么想起来倒腾这些,不怕头疼?”采薇放下茶碗问。
佟未头也不抬,叹道:“你家二爷下了军令状,要我在他回来前把上个月家里账对一遍。”
采薇来看,指着末下一行笑道:“这里不是已经结好了?”
佟未咕哝:“他说是错的,有几钱银子的误差,要我算出来告诉他。你看他是不是小气,几钱银子都要计较。”
“家可不就是要这么当嘛,你可别小看几钱银子,今日饶了他们几钱,指不定将来就要成千上万了。”采薇拿了算盘给佟未,“你光看有什么用,动手算一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