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冯梓君面色沉郁地半靠在美人榻上,目光幽幽地盯着一处,此刻他的次子正坐在一边,可母子俩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容许来了许久,在外伺候的绿绫几人,似乎只可有可无地听见几句话,也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云佩正打哈欠,忽听里头老夫人喊:“外头去一个人,把老三叫来。”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绿绫机敏,赶着喊了一声:“知道了。”罢了嗔怪几个丫头,“怎么都犯糊涂了,也不答应?”
云佩道:“可不是等傻了。”又说,“我看不必去请三爷,听说昨儿和三奶奶大吵一架摔门走了,估计又不知道睡在哪个妓儿屋子里没归家。”
云想道:“姐姐错了,我今儿还看见藕园里的丫头去大厨房要做一碗醒酒汤,说是三爷要喝,可他们那里的人不会。”
“你们说的都不算,我去看了才知道。你们小心伺候着,可别老夫人喊人又没得应。”绿绫说罢,转身就离去。
云佩则冷笑道:“如今三房那里哪一个还有脸面,三爷闹出这样的笑话,三奶奶如果一直生不出孩子,可就臊一辈子了。”又指着俩妹妹道,“当初还传说咱们一人配一房,如今大爷死了,三爷混混人儿,也就二爷是个好的。二妹啊,可惜二爷把二奶奶捧在心尖儿上,怎么也轮不着你了。”
“姐姐莫说酸话。”云想不屑道,“这话冲你自己吧,那会儿大爷没了,宅子里可都说要把你配给二爷呢。更何况这话从来都是她们胡诌的,我可从来没当真。”
云佩讪讪地一笑,也不说话。云霞则劝道:“姐姐们,家里现在那么乱糟糟,我们可千万别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又叫人搬弄是非去。多少人妒忌咱们三个呐,不闹的时候不闹,想捉弄我们了,芝麻点儿大的事情都能翻了天。老夫人也在气头上,正找不着出气的,我们还是悠着点,仔细别撞上去。”
云佩云想也觉得这话有理,便不多言了。没多久,果然有绿绫带着三爷过来,只是这平素油头滑脑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的三爷好似一夜大变,竟满脸的严肃正经,叫人认不得了。
绿绫只请容谋自己进去,待合上了门,返身来对云佩姐妹仨道:“你们是没瞧见,那三奶奶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不觉得害臊。见了我喜眉笑眼的,和从前一样热情。只是如今在那些下人面前仿佛把腰挺得更直,对谁都吆五喝六的,神气得不行。你们说说,她怎么就那么想得开。”
姐妹仨嗤嗤一笑,俱很瞧不起林氏的作风。继而窃窃私语,不知不觉时辰过去,将至晌午,厨房那里来人问是否传饭,这才发现竟那么久了。
正商议谁进去问,却见容许和容谋开门出来,容谋道说:“老夫人喊你们进去。”容许则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就朝外走。
绿绫则对容谋套近乎,“老夫人最疼三爷,等她消消气,自然就没事了。”容谋只是笑笑,继而也跟着哥哥一同走了。
“这哥俩怎么了?”绿绫暗自念叨一句,便也进屋子去侍候冯梓君。
当容许回到藤园,园子里已然饭香四溢,进门便瞧见满满一桌子的菜,却不见妻子的身影。回身拉了一个小丫头问,才知道佟未此刻还在小厨房里忙碌。于是径直过去,果见妻子挽着袖子,正搅着一锅羹汤。
“忙什么,已经那么多菜了。”容许心疼地说一句。
佟未见丈夫来了,喜笑颜开,指着那锅汤说:“这是鳝糊,我加了点胡椒,这个季节正好驱寒,就快好了。你快去歇着,我即刻就回来。”
容许不想扫妻子的兴,便顺从地回房去,洗过手坐到桌前,但见柳妈妈捧着一摞衣裳进来,不禁道:“不必带那么多衣服,行军时根本顾不过来。”
柳氏却笑道:“不光是这一季的,也有夏天、冬天的。少奶奶说不知您何时能回来,怕万一久了,又换了季节,你那里要捉襟见肘没衣裳穿。所以有些存了箱子的,我都拿出来晒了晒,这会儿都打进包袱里去。”
“她看着大大咧咧,却比谁都细心。”
柳氏在里头打着包袱,感慨道:“少奶奶真的好,老天对二爷不薄。”
容许淡淡一笑不做回应,拿筷子夹了菜在口中咀嚼,那滋味实在天下无双、鲜美到心里去。须臾,见妻子带着丫头将鳝糊端了进来,柳妈妈便则知趣地将丫头们都支开了。
“好吃吧!”佟未幸福看着丈夫在各种菜色间频繁举箸,乐滋滋地说:“你别吃太多,都尝一两口,不然吃撑了要不舒服。”
容许笑道:“听娘子的话去和母亲道别,折腾这一上午,早饿坏了。”
“你娘说什么了?我也以为你很快会回来,还想问你要吃什么,结果左等右等不回来,我就把拿手的都做了。”说罢还重复问了一边,“你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