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成众矢之的,成过街老鼠,定要人见人恨才好。我自然会一直跟着你护着你,反正不能成香饽饽。”佟未脸上没出现该有的忧虑,反贼笑起来,“你若成了香饽饽,万一京城里也有姑娘像你家四姨娘那样……”
“没完了是不是?”容许虎起了脸,“又提四姨娘,人家都往生了。”
佟未忽静了,敛了笑,正经道:“如果来京注定要给你带来麻烦,我往后再也不提来京的事儿,一辈子跟着住在杭城,哪儿都不去。”
容许这才发现,妻子不过是用一句玩笑话来掩饰她的难过。
“傻丫头,做香饽饽也不来?”容许哄道,“放心,我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要怎么才肯信我?”
“怎么都信你。”佟未笑了,伏到丈夫身上,将他的大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柔柔地笑道,“大嫂说,再过一两个月,咱们就能感觉到这孩子的动静了。相公,你想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和你一样漂亮。”
“虚伪。”佟未不屑道,“我二嫂说二哥他从前也那么哄人,结果生了俩儿子,一次比一次高兴,还背地里说,不要丫头,丫头闹心。”
容许呵呵地笑了,原来人所追求的幸福,不过是如此与娇妻共躺,话几句玩笑,享几刻悠闲的时光。
“我饿了。”容许轻声说。
佟未在相公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离床起身,“相公稍等片刻,娘子去去就来。”说罢旋身离去,嚷嚷着叫采薇了。
容许则于片刻后起身到了书桌前提笔写信,他必须知道眼下此刻定圻军的情况如何。而这些事,他不想在妻子面前做……
翌日,正是腊月初八,京城家家户户都熬了腊八粥过节,宫廷内亦有几分节日的热闹,坤宁宫里倒更多些安静,宫女送来瑜贵妃献给皇后的腊八粥,彼时德恩正坐在斜靠美人榻闭目养神的母亲身边,细心地打磨她的指甲。
“告诉贵妃娘娘,她今日辛苦,就不必来本宫这里问安,回头我让德恩公主过去便是。”皇后缓缓地说着,挥手示意宫女下去,便从女儿手里伸出另一只手,反将女儿的手握在掌心。
皇后蒋氏已过天命之年,膝下只有德恩这一个女儿,是自己几乎在没有任何希望再有孩子的情况下意外得到的老天眷顾,也因德恩出生时久旱的西南降下甘霖,皇帝便视这个女儿为天赐吉星,格外疼惜。
可如履薄冰一样地保护这个胎儿十月所带来的辛苦,蒋皇后永远不会忘,她将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女儿的身上,容不得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霖儿。”皇后唤女儿的乳名,“今日是腊八节,你若不打算出宫向公婆致节日问候,母后派嬷嬷去跑一趟如何?”
德恩静静地一笑,温柔乖巧地回答母亲:“我已经让如珍去了,大概下午就能回宫,还以母后的名义送给公公婆婆一些滋补品。”
“好孩子。”蒋皇后温柔地笑,几道鱼尾纹在眼角绽开,她果然是老了,姿色形容丝毫比不得那端庄雍容的瑜贵妃,自然,瑜贵妃江玉娴,也不年轻了。
“母后,儿臣去舀一碗腊八粥来侍奉您享用,今日过节,咱们总要应景。”德恩甜甜地笑着,起身要去拿粥。
“不着急,小厨房里嬷嬷正熬着呢。”蒋皇后依旧温和。
德恩没有多问,点头,说要去厨房看嬷嬷熬粥,继而离了母亲。
女儿甫走,蒋皇后的温和笑容便荡然无存,她冷声对身边的宫女道:“把那些粥送去冷宫喂那些疯女人。”
一个离去,她又问另一个:“梁美人的身体如何了?”
宫女答:“太医说,受冬寒所欺,恐开春之后才能复原。”
“娇生惯养,难成气候。”蒋皇后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同情,“今晚,让内务府呈上王家姐妹的牌子供皇上选择。”
“是。”宫女应诺离开,蒋皇后幽幽地扫过内殿的一切陈设,眼角眉梢洋溢着强烈的占有欲。
殿外,窗下,德恩并未离去。因寒气逼迫着身体,她瑟瑟地颤抖着,可这份颤抖里,还有一种情愫,叫做恐惧。
延叔,你何时来接我?
“公主。”嬷嬷的声音响起来,德恩转身去看,她正领着一溜宫女,其中两个抬着一鼎小暖炉,老火幽幽,炉上熬着一锅甜香的腊八粥。后面的宫女或执水壶托盘,或捧毛巾香炉,不盛隆重。
“嬷嬷呀,粥好了。母后正等着享用,我本想来看一看,可不留神对那雪景有了兴趣,驻足不走,自己竟也没察觉。”德恩小心地撒了谎,将事实掩盖去。
嬷嬷眯着眼睛慈祥地笑,扶着德恩一起进入了内殿去。
午后,德恩侍奉母亲休息下,按她的意思,带了如宝乘暖轿往怀瑾宫去。半路,遇见了回宫来的如珍。
“家里人都好吗?”德恩没有下轿,只是凑在窗前问如珍。
如珍一一作答,因说道:“老夫人很惦念公主,当着奴婢的面催驸马进宫来接您。”
德恩眉梢一动,她多想问一问丈夫当时是何种表情,可如此多宫女内侍跟随左右,传将出去又是笑话,还是作罢了。
“知道了,你歇着去吧。”德恩放下窗幔,又坐回了原位。
延叔,你何时来接我?
心里又问了一遍,德恩忍不住潸然泪下。
待至怀瑾宫,江玉娴见她一脸愁容不展、眼眉稍红,便让宫女带她去内室休息,避开了众人的目光。打发了琐碎之人,进来便握了德恩的手问:“好孩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若是谁欺负了你,尽管告诉母妃。”
德恩微微摇头,怯懦地将眼帘垂下,低声嗫嚅:“母妃,儿臣想出宫,可是……”
那里江玉娴沉沉地说:“母妃知道了,事情都在聿儿那混小子身上。”
德恩忙得解释,“不是不是,只是我自己下不来面子,怕皇兄皇姐们取笑我。”
江玉娴怎能不懂女儿心思,虽然德恩不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她还是蒋皇后的女儿。
“德恩,夫妻之间好多事情,旁人是插不得手的。你若与聿儿闹不痛快了,若肯把原因告诉母妃或母后,那我们或许能为你开解一二,可你什么也不说……”
“母妃,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我只是想念你们了才回来,一不小心住了那么久,突然要回去,却又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宫里头传说我与延叔闹矛盾的话,我也听到一些的。”德恩急匆匆地解释着,却把那一股子不安全表露在了脸上。
江玉娴何人?堂堂一个权倾六宫的贵妃,阅人无数的她,又岂能让德恩这点小心思从眼皮底下溜过。
可她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可这个平阳驸马到底是自己的外甥,所以有些话,实在说不得。
“罢了,好孩子,这些自然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自责。”江玉娴温和地笑起来,劝慰道,“母妃是过来人,明白你们年轻孩子们的心思,这件事就交给母妃吧,不日,就叫聿儿进宫来接你。他这个呆子,母妃定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德恩不置可否,涨红了一张秀气的脸蛋,嘴角,却稍稍勾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皇城外,平南侯的府邸在这腊八节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竟热闹得好似容许娶亲那一日。京中各级官员风闻定圻大将军来京,便蜂拥而来,用佟未的话来讲:吃不到“香饽饽”,摸一摸也是好的。
此刻不知道丈夫在外头迎接了第几批客人,但自己可是越来越没耐心了,若不是采薇拦着,她早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