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澄的侍卫随后跟上,急忙忙地挡在了太子身前,对子骋呵斥:“大胆,在殿下面前还不缴械?”
“混账,我是太子吗?教过你几遍了,我的身份不要随便暴露。”允澄挥手将那侍卫推开,“到外头候着去,我不喊你别进来。”
钟子骋亦识相地将短刀插进腰际,对允澄道:“草民不知是太子前来,请殿下恕罪。”
允澄却哈哈一笑,上前拍了子骋的肩膀:“没什么‘草民’不‘草民’的,往后你我就是同学,在书院没有地位之分。怎么样,今日我特地来接你,明日我们一起动身返回金陵,你可愿意?”
“夫子未必肯再收留我,大概子骋没有资格与殿下做同学。”钟子骋苦笑,对于之后的事抱有希望,却也充满了忧虑。
“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允澄面带善意,认真地对子骋道,“我把天下最美好的女子让给了你,你欠我的,只怕很难还得清了。钟子骋,我要你成为向容将军一样的人才,待我登基之后,做我最得力的忠臣。用你的一辈子来还清这一笔人情债。”
钟子骋愕然,不置可否地看着允澄,他是有抱负,他亦做好了用一辈子来努力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可他没有想到,因为雨卉而结缘这位未来的帝王,竟让自己一步登天。他本担心再回书院与允澄面对,两人都会尴尬,这亦是雨卉最放不下的。他们总以为只有远远地离开允澄,往后的生活才会过得平静。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想勉强雨卉。”允澄说这些话时,显然有些不舍,但随即又憨实地一笑,“钟子骋,你到底去不去,不要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
钟子骋恭敬肃穆,抱拳回答:“子骋定不负殿下所托。”
“好,我也希望将来你我能亦臣以友……“允澄凝视钟子骋,他享受这份豁达给自己带来的愉悦和朋友,他回身高喊,“拿酒来!”又对子骋道,“今晚我们好酒好肉吃一顿,进了书院,真真比做和尚还辛苦。”
子骋忍俊不禁,亦释然地笑了。
夜幕降临,繁华星光之下,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兄弟”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把酒言欢,共同憧憬着未来的美好。而通往京城方向、冗长空旷的官道上,整齐的定圻军正不紧不慢地向前进发,另一对兄弟之间,却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
“大哥,他好像又喝醉了。”宋云峰皱着眉头骑马赶到容许的身边,“他到底想怎么样?”
容许却很淡定,“他不是我定圻军的人,你操心什么?”说着向四周望了望,“让兄弟们停止前进,就地扎营休息,烤几只全羊犒劳大家,切几块肉送到我的营帐。”容许说罢,翻身下马,朝空地走去。
“哎……”云峰长叹,他笃定下一次作战,绝对不让大哥带这种人在身边。
容许的营帐很快被搭建好,他自行喂毕了马匹,正往营帐去,见酣醉的恒聿被士兵从马车上架着下来,要送去他的帐房。
“送到我那里去,再做一碗醒酒汤送来。”容许吩咐一句,看着士兵把恒聿送入后,才让众人离开,进了营帐。
卧榻之上,一脸潮红的恒聿睡得酣实,身上酒气阵阵,衣衫亦沾染酒水肉汁,凌乱狼狈,如此邋遢一个人,哪有半分京城第一人的模样。
“将军,醒酒汤好了。”一个亲兵端着托盘进来。
“很快?”
那士兵道:“一直都备着,这几天驸马总是喝醉”
“嗯!”容许没说什么,示意那亲兵将醒酒汤灌给恒聿。
酣醉之下,恒聿被迫喝了半碗,吐了半碗,将容许的卧榻弄得乱七八糟。
“怎么搞的?这样将军怎么休息?”宋云峰从外头进来,见状不由得恼怒,呵斥道,“怎么把他弄到将军这里来了?”
“是我的意思。”容许仍旧很淡定,他挥一挥手,对士兵道,“让人烧热水,一会儿他醒了,给他洗澡换衣服。”一边拉了宋云峰,“我们出去,打开所有犒军酒,让兄弟们一人喝一碗解解馋。”
“大哥……”宋云峰很莫名,他们定圻军从不在行军途中喝酒。
容许拍拍他,笑:“独他一人喝,馋着大家,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一碗酒润润喉,不会耽误事。”说罢,已大步朝外头去,吆喝兄弟们开酒坛。
此时,已有士兵提着大桶大桶的热水进来,宋云峰忍不住哼一句:“将他洗洗干净,一身的酒气。”
容许立在远处听见云峰的牢骚,嘴角微微一笑,摇头暗叹:他难得放纵,只怕这辈子也没这么放纵过,何不成全他!待我们进京,他又要做回那个“恒聿”。他的苦楚,只怕你我难体会。
“将军,请您饮第一杯酒。”这里酒坛已开,众兄弟来请容许先饮,容许收回神思,让人去喊来云峰,遂于众兄弟把酒言欢。
待尽兴返回营帐,恒聿的酒已醒,正一人独自坐着,不知想着什么。
“今晚的肉烤得很好,可惜你没能吃到。”容许立在门前。
“呵……”恒聿苦笑一声,没说什么。
容许慢步走到一边坐下,“军里的酒今晚都和兄弟们分了,如果你明天还要喝,大概只有军医那里还有一些药酒。”
“谢谢你的提醒。”恒聿冷笑,起身来,“这是你的营帐,我耽误了你休息。”话才说完,却因酒劲未散而使得人站不稳,一个踉跄又跌坐下去。
“没关系,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我去云峰那里。这会儿只是来看看你。”容许反站了起来,笑道,“本来有些话想跟你谈,不过看样子你的状态不适合。”一边说着,一边要往外走。
“容许,谢谢你。”恒聿急促地吐出这几个字,神情又有几分尴尬。
容许停了停,背对着他,“我也会有无奈的时候,不过是将心比心。虽然你错杀赫西王,但战争毕竟因此结束,对于赫西民族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说着,转身来,“我也一直想谢谢你。”
“好!”恒聿似乎笑了,又坚定地说,“回京后,这件事将由我一人承担,若赏,请大哥安抚众将士不平的心,若罚,切不要企图为我分担。以我恒家之力,我不会糟到哪里去。因为若是后者,我绝不愿拖累大哥和兄弟们。”
“再议。夜深了。”
目送容许离开,恒聿才清醒的头脑又涌现出许许多多挥之不去的烦恼,好似那帝都的城门,比生死之门还叫人望而生畏。而此刻他尚不知,自己的亲姐姐已死在了妻子的刀下。
京城里,随着永嘉王妃的丧礼结束,皇室似乎为了刻意隐瞒什么而变得特别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好像蒋皇后还在,永嘉王妃也没有死。每每提到这些,佟未的心都会疼,因为如此,她便得不到任何有关德恩的消息,甚至无法从恒家人的口中探听到什么,且自永嘉王府后,再也没见过恒姮,而那日恒姮曾抱着自己哭,她说取消了允澄与雨卉的婚事,是不是又要重提她成为太子妃之事,可佟未无力给出这个答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愿意再与皇室有半分瓜葛。那个世界,太复杂,太混乱。
不知不觉光阴流逝,初秋的微凉已开始在京城蔓延。这一日,佟未抱了女儿,带了孟筱悦母女和雨卉出门去与容谋相聚。容谋本意是不叫母亲知道,可她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出门,还是惊动了冯梓君。
“就在三爷的铺子里,娘也不是不认识,自己儿子的地儿,想去自然随时都能去,我们倒是要他请才行的,你就这样回话,别的不必多说。”佟未如是答复前来询问的云佩,不再多说什么,便带着一家女眷登车离去。
到了铺子里,容谋有意请二嫂单独在厢房会面,说:“有件事想求二嫂帮忙。”
佟未欣然笑道:“你能来求我,除了和采薇有干系,没别的事了吧。”
“瞒不过二嫂什么的,我想知道……她好不好?去过佟府几回,只敢远远地等着,却一次也没见着她出来。也不敢托人问。”容谋一边说,一边是满脸期待佟未答复的急切。
“她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心里……雨卉那边你也看见了,如今一切顺意,小姑娘又每天都笑得一朵花儿似的灿烂。”佟未笑意渐退,“我回过娘家几次,可每次都见不到采薇笑。”
容谋垂着头,“是我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