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满腹委屈的佟未看见众人簇拥着母亲何美琦到自己面前时,所有的脾气都没了。她不愿意让善良的母亲伤心,因为她知道,对于这桩莫名其妙横飞而来的婚事,家里谁也不乐意。
既然大家都不高兴,那自己欢欢喜喜地出嫁,也许对家人而言,姑且是一种安慰。
“小姐不爱胭脂,也不是今天的事情,这凤冠霞帔那么鲜亮华丽,足够体面了。”何美琦当即就替女儿解围,之后含泪看着女儿穿上礼服,并亲手替佟未戴上凤冠。
把女儿养到二十岁,虽然要顶着旁人对自家“老姑娘”的指指点点,可是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儿,就是要她养一辈子又如何?只是,皇命难为,这是女儿的命数。
婚房内,红烛照佳人,映在壁上一对身影仿似并肩而立。
但,事实上佟未与容许不仅身距五步远,他们的心,更是各自天涯。
“你也不想娶我吧!”佟未手里还拽着喜帕,扬起下巴看着容许,“难道,你没想过去拒绝皇帝?”
“因为那不现实。”容许清咳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从佟未掀开盖头起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她。
“对,不现实。”佟未兀自喃喃,极无奈地别过头去看着案头上高大的红烛,那蜡烛比自己的手脖子还粗,绝对可以燃烧一夜,只是……这红烛为何不流泪?
佟未好奇地凑过去,但蜡烛只是直挺挺立于烛台,烛身上看不到半点滚泪般的蜡油垂落下来。
容许莫名猜测起佟未的心思,情不自禁移步到案前,却又面无表情地为她解惑:“蜡烛在地窖冰库里冻过,再点燃,蜡油就不会滴落了。”
“原是从冰库里拿出来的!”佟未转身来看着容许,仿佛很不经意地说,“你们家的东西都爱放到冰库里去么?”
容许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人家……不都说你容侯爷,是冰做的人吗?”佟未口中不让,眼睛却就着烛光打量起了容许。不可否认,这个男子若拿去与恒聿比较,不仅分毫不差,更多一份阳刚之气。毕竟一个年纪轻轻就经历沙场统帅三军,而另一个则如暖房里的花朵,从未经历风雨。
“冰做的人?”容许兀自冷笑。
佟未暗自感到几分失礼,遂转身离了烛台往床榻走去,忽而耳旁想起方才喜娘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由得心里一阵乱跳。
果然听容许在身后问自己:“很晚了,你不准备休息吗?”
佟未白皙的面颊刷得通红,她一本正经地转过来看着新郎,严肃的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咽了咽口水道:“容许……我们……”顿了顿,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我们虽然拜堂成亲是夫妻了,可我们素不相识,互相都不了解对方。我已经二十岁,而你也二十七岁,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很明白夫妻之间该做什么,该有怎样的生活。但是现在你和我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一切是不是都该让他顺其自然一些?容许,我佟未既然已是你的妻子,不管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们也没有能力与命运抗争。我不晓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所以,希望从现在起,我们彼此能互相尊重,让我们慢慢地熟悉和了解对方,让日子过得平静安稳一些。如此,不仅我们可以轻松,我们的父母和家人也能更放心。”
容许听佟未一口气说完这些,面上的神情却始终不见变化。回忆那日往靖康公府上送聘礼时遭到的冷遇,容许很明白自己在佟家不受欢迎。恒聿曾说过佟未是佟家上下的掌上明珠,那也就意味着,是佟未对这门婚事极度不乐意。
而外界的传闻也丝毫不假,从佟大小姐这几句话不难看出,三从四德之类的确不存在于她生命里,新妇该有的娇羞腼腆在她身上分毫不见。
“那你想怎么样?”容许简单地反问了一句算作回应。
佟未一愣,继而回头看着那张铺满红艳艳被褥床单并洒了红枣、花生的喜床,柳眉微蹙,“比如……今晚我们怎么睡?总不见得大眼瞪小眼这样过一夜吧!以后还有数不清的晚上,我们又能熬多少天?”
容许清咳了一声,上前将床铺上的花生、枣子等吉祥东西拿下,卷了一床被子立在一边,面无表情道:“现在在京城,自然什么都我们说了算。但等我们回了杭城,家里有我娘她们……很多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既然你我已是夫妻,有些事情回避与否,其实没太多意义。”
佟未骄傲地看着容许,却没有说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来京述职很快就要回杭城的?”容许补充了一句,“那天我对岳丈大人提过,并得到了允许。”
许是想到要和父母分离且从此相见不易,佟未眼圈骤红,但强忍了悲伤,对容许冷声道:“我自然知道的。但不管去了杭城后要如何,现在、现在我还不习惯身边睡一个陌生人。”话说得这样直接,佟未不禁羞赧。
明眸含露,几分悲伤锁在眉头,微微别过头掩饰心中羞涩,于是粉颈微露,自上一张白皙天然的美丽脸庞。容许眼中,新娘是如此妩媚动人,可……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甚至她的心,可能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心中一动,容许发现今晚的自己有些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