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不同的容颜,会让有些人爱的至死不渝刻骨铭心,也会让有些人一生也爱不起来。
武帝对萧非烟,就是后一种。
今日的荣光,应该并不是萧非烟所愿,她的眸子里看不见丝毫的骄傲与快活。程渲觉得,如果上天给萧非烟选择的权利,她宁愿回去巴蜀蛮地,做一个贫苦的桑女。
萧非烟扫过赴宴的诸人,那双眼睛在看见周玥儿的时候略微亮了下,周玥儿因这转瞬即逝的亲热浑身都沸腾起来,萧妃待自己终究是胜过其他人的。
萧妃的眼睛定在了最后头程渲的身上,程渲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果脯,萧妃看见她手里半截果脯,清淡的脸上微微笑了下,“穿白衣裳的,是新晋的程卦师吧。”
——“程…程渲,见过萧妃娘娘。”程渲指尖一松,果脯滑手落下,滴溜溜的滚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周玥儿掩面一笑,弯腰捡起果脯,“珠翠宫里的果子太香,程卦师是没忍住,还望娘娘和殿下别要怪罪她。”
“玥儿仁厚,对司天监新进的人都这样,真是好的让人无话可说。”萧妃点头赞许着。
周玥儿咬唇低头,眉眼泛起去看穆陵,见穆陵还是冰冰凉凉不置可否的模样,才涌出的兴奋又生生被按下。
周家父女毕竟是老江湖,周玥儿眼珠子转了转,示意身后跟来的婢女把手里的红木匣子呈上,冲萧妃和穆陵屈膝行了个大礼,温柔道:“今天是五殿下的生辰,玥儿得娘娘邀请可以有幸参加五殿下的寿宴,特意给五殿下准备了一份礼物…”
——“还有礼物?”萧妃含笑道,“玥儿不光生的美,心思也格外的细腻。”
周玥儿从婢女手里接过瞎子,毕恭毕敬的走上正座,一手托着木匣,一手揭开了匣盖——那是一个香气扑鼻的大寿桃,和着面皮的喷香还有馅料的甜糯,让有些饿了的程渲弱躯一振。
程渲就是有些想不通:穆陵还不到二十岁,周家送个老气横秋的寿桃想要作甚?这会子就预祝年纪轻轻的穆陵寿比天齐?这寿桃,该是周家拿来哄逗萧妃的吧。
——“是玥儿亲手给殿下做的。”周玥儿带着羞意,“爹说我手艺不精,就不要拿来珠翠宫献丑了,玥儿不认,非要送来,还望娘娘和殿下不要嫌弃。”
萧妃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穆陵,“手艺可以苦练长进,心意才是难能可贵,陵儿,你说呢?”
——“是。”穆陵惜字如金。
周玥儿见穆陵也不去接自己的礼物,傻傻站着有些尴尬,福朵机敏的伸手端过,这才给了周玥儿一个台阶。
其余客人也挨个儿给穆陵送上自己备下的物件,人人都知道珠翠宫低调,这些个礼物里也没有贵重逆天的东西,多是些手绣画作——天下国库都要是穆陵的,谁还会稀罕个你们手里的金银珠宝?
程渲暗叫不好——自己两手空空,拿什么巴结这对如日中天的母子?照理说也没人会和一个新入伙的瞎子计较,可这不还有个鬼心思的周玥儿…她得不到穆陵的正眼,一定会把气洒在自己身上,果然…
——“程卦师?”周玥儿笑盈盈的扭身看向程渲,“你进司天监的第一天,萧妃娘娘就邀你参加五殿下的寿宴,不知道你给殿下准备了什么礼物?”
“额…”程渲面露难色,“我未时才知道…娘娘的撵轿就等在门口…我…”
“人来就好,要什么礼物。”穆陵沙声乍起,“要真为礼物犯愁,倒显得生分。”
周玥儿琢磨着穆陵话里的意味,垂下眼睑不再说了。正要转身,忽的又被程渲的声音定住。
——“虽然路上没来得及给五殿下备下东西,但刚刚的工夫…”程渲拾起手前的一块果脯朝前递去,“程渲手拙…娘娘和殿下看个乐子也好。”
众人的眼神掷向程渲的手心,福朵快步走向程渲,好奇的低眼看去,这个宫里行走多年的老人也是有些吃惊,其他人见福朵都傻了眼,更是好奇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知道程渲手里的果脯有什么玄机。
福朵托着果脯朝穆陵走去,穆陵缓缓昂起头,黑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渐近的果脯。东西呈到穆陵眼前,才看了一眼就已经怔住。
穆陵拣起果脯,厚糯的果肉上,不知用什么东西刻画出一朵盛放的花朵,图案粗粝但是线条细腻,渗出浓郁的香甜来。
——“殿下见过优昙花?”
——“我没有见过。优昙花数载才能一见,花开不过眨眼的工夫,我没有这个运气。”
话语划耳而过,余音缭绕不绝。穆陵注视着程渲清淡如绢的脸,周围的一切霎时虚无如烟。
“这是…”穆陵良久开口。
“优昙花。”程渲轻张唇道,“我也没有见过优昙花,殿下说自己也没见过,我想…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萧妃看向儿子的掌心,又缓缓向上凝视着穆陵出神的脸。穆陵合上掌心,低沉道:“你有心了。”
周玥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想看着穆陵不屑的把那块卑贱的果脯扔到一边,程渲算是什么东西,她信手弄来的怎么可以得到穆陵的青睐?
但是穆陵没有如她所愿,他把程渲的礼物放在自己的碗碟边,看着并不打算扔掉。周玥儿看见了自己泛着傻气的寿桃,得到萧妃赞许又怎样,穆陵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萧妃随和亲厚,这顿夜宴也算是轻松自在,并没有人过于在意末座的程渲,也没人凑去和这个盲眼少女套近乎,人人都知道周家父女才是如今司天监的领头人物,周玥儿在此,就算有心想和程渲交谈,也不会傻乎乎的挑这个档口。
程渲乐得清静,萧妃小厨房的手艺极好,普普通通的拌菜也做的可口无比,程渲不动声色的扒下大半吧唧咀嚼着咽下,见旁人身前的菜肴都没怎么动,心里也是觉得可惜。程渲是吃过苦的女子,她知道惜福的道理。
月色皎洁,程渲忽然想到了孤独的莫牙,自己第一天上任就被宣进了珠翠宫和穆陵共宴,莫牙心眼不大,该是又恼上了自己。今天是五哥的生辰,或许,也是莫牙被老爹捡回去的日子,就像八月初七对自己那样,今天,也是莫牙的大日子。
程渲左右窥了窥,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摊开卦裙,一手抓起把果脯,蹭的一下落在了卦裙上,程渲身子不动,另一只手躲在桌底,把肥厚的果脯一个个塞进了襟带夹层,还不忘偷瞄了眼露出来没有。
宫里的东西都是各地的极品,珠翠宫这盘果脯,可是岭南进贡的好东西,一盘抵得上百姓家半月的开销。程渲知道莫牙嘴馋,惦记着带给他尝个鲜。
萧妃身子弱,不到戌时就露出些许疲态,赴宴的诸人也知趣的起身告辞。程渲低低吁出一口气,摸了摸鼓鼓的襟带站起身。周玥儿鼻子里轻轻笑了声,“程卦师吃的挺饱,还能走得回去么?”
——“不是有撵轿吗?”程渲嘻嘻笑道,“萧妃娘娘体恤,有撵轿坐呢。你要和我一起么?”
“我不瞎。”周玥儿擦身蹭过程渲身旁,阴郁森森道,“有些东西,只能由着瞎子享用,我不与你争。”
园子里的客人散去,萧妃瞥向穆陵,见他身姿挺拔望月想着什么,萧妃又掠向他身前的案桌,穆陵面前的菜肴并没有动太多,萧妃觉察着少了些什么——程渲送给穆陵的雕花果脯,已经不见踪影。
萧妃有些狐疑,那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不能称之为礼物的东西…萧妃张口想问,又犹豫着咽了下去。穆陵清冷高傲,一个不值一提的果子,做娘的多问反倒有些异样。萧妃拢了拢斗篷,落下了长长的睫毛。
岳阳长街
莫牙的脸上一晚上都没有笑容,僵硬的像块棺材板,任穆玲珑怎么嬉笑逗趣,棺材板都没有开窍的意思。莫牙满腹不爽的心事,差点一头撞在沿街卖灯的摊子上。
——“慢点。”穆玲珑眼疾手快,蹭的拉住了莫牙的手腕,一股子针刺般的奇妙感觉从穆玲珑的指尖窜到身体各处,穆玲珑兴奋的难以言喻,差点蹦跶三尺高——她摸到了,她摸到了莫牙…莫大夫的手。
莫牙没有抽出手,他怔在了原地——莫牙突然想起,七年前,还是少年的自己偷偷扒出窗户溜到街上,也是一模一样的景象,他毛毛躁躁的撞到了灯摊,一个陌生人拉过自己,摸出银子赔给了摊主。
莫牙抬起头,他记得,当时满街红通通的灯笼,把岳阳城映得跟白昼一般。陌生人看着他的脸,良久没有说话。莫牙记得自己抬起了头,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只隐约记着他看起来是个和蔼的人。因为自己只顾着看漫天飞起的孔明灯,一盏一盏的孔明灯从岳阳各处升上夜空,老爹说孔明灯是寄托着人们的心愿放飞,莫牙没有孔明灯,他也没有心愿。
莫牙缓缓抬起头,漫天的孔明灯幽然升起,遮住了夜空上圆盘似的明月。
穆玲珑哆嗦着把手攥的更紧了些,娇小的身体往莫牙身边凑了凑,她闻到了莫牙身上清新的皂荚气味,穆玲珑深深吸着气,咬着柔唇闭上了眼睛。
——“你做什么?”莫牙一个激灵抖出手。
“我…”穆玲珑从梦中惊醒,“我拉着你呐。”穆玲珑指着几步前的灯摊,“要不拉着你,你就撞上去了。”
莫牙迈开步子,他又忍不住望了望满是孔明灯的夜空。穆玲珑快步跟了上去,讨好着道:“你喜欢孔明灯?我和你也放一个?”
——“不要。”莫牙冷冰冰道,“谁说我喜欢了。”
穆玲珑吐了吐舌头,回头看向跟在自己半丈之远的唐晓,挤着鼻头拌了个鬼脸。唐晓手背贴唇似笑非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前头这俩人。
——“戌时到了,郡主该回府了。”唐晓走近穆玲珑。
“这么快就戌时了?”穆玲珑恼道,“也没走几步,怎么就戌时了?”
唐晓忍住笑,“郡主,您和莫大夫已经绕着大街走了两趟…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穆玲珑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扭身摸出锭碎银子按在了灯摊主人前,挑了个最大最好的捧在手心,见莫牙走远,赶忙追了上前,“莫大夫,送给你。”
灯笼映红了穆玲珑的脸,瞅着她的满脸期待,莫牙虽然不忍拒绝,可还是软下声音道:“你挑的倒是不错,可是…我不喜欢白拿人家东西。你自己留着玩吧。”
——“你…”穆玲珑瞪大眼,“莫牙,好你个莫牙。本郡主低声下气舔着脸陪你溜达了半夜,你,你居然…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岳阳城里想巴结本郡主的,从贤王府排到了宫门口。你…你…”
莫牙暗笑这丫头终于是绷不住,傲冷的瞥了眼穆玲珑气急败坏的脸,别着手朝客栈走去。
46.表白啦
莫牙暗笑这丫头终于是绷不住,傲冷的瞥了眼穆玲珑气急败坏的脸,别着手朝客栈走去。
——“莫牙,死莫牙,你别走。”穆玲珑指着莫牙的背影,“你给我回来…”
唐晓咳了咳遮掩住自己的低笑,“算了,莫大夫不知好歹,您别放在心上。”
穆玲珑叉着腰扭头瞪着唐晓,“只有本郡主可以训他,旁人一个都不可以。不过你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他啊,就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可是本郡主…”穆玲珑望向灯火阑珊,见莫牙的背影愈行愈远,声音也渐渐柔下,“好喜欢这份不知好歹…”
穆玲珑提起灯笼歪头看了看,转身递给身后的唐晓,嘟着嘴道:“不如,送给你了。”
——“送给属下?”唐晓微微愣住,一时都忘了伸手去接。
“你要是不要?要是连你也不稀罕,本郡主就踩扁了扔了它。”穆玲珑装作要松手的样子。
“属下要。”唐晓回过神,“郡主的礼物重过千金,属下谢过郡主。”
穆玲珑从唐晓这头争回些脸面,哒哒哒踩着步子往自家府邸去了。唐晓提起穆玲珑刚买下的灯笼,殷红的光亮照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
唐晓在蜀中长大,巴蜀贫瘠困苦,有碗饱饭吃就算满足,大旱一场,更是差点饿死。从巴蜀到岳阳,千里路程艰难跋涉,他要过饭,和恶狗争过食,要不是拼着一口气,大概早已经死在了路上。
好不容易进了岳阳,皇子之身却是无处可证,世人当他是个死胎,知道真相的刺墨却只会让他远走高飞,宁死也不愿意帮自己。
进了贤王府,穆瑞惜才不假,但对自己也是利用大过了真心,在唐晓眼里,穆瑞对幕下门客的宽厚慷慨,更像是一张已经变成习惯的脸谱。没有温情,只有目的。
但穆玲珑不一样。
唐晓还记得,自己为贤王府押镖,与贼人恶战伤了腿脚,穆瑞仁厚让他留在王府养伤,穆玲珑那时才十三四岁,暗夜里摸着黑推开厢房的屋门,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浑身是伤的自己——“你是那个傻子吗?”
——“傻子?”
穆玲珑的青涩懵懂在脸上袒露无遗,“再贵重的东西,比得上自己的命吗?你就是个傻子,下回可不要这么傻了。”
唐晓看着穆玲珑的脸,她是贤王穆瑞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堂妹。穆玲珑带着童真的话语,让唐晓感受了从未有过的脉脉温情,也让他心甘情愿做穆玲珑的守护者。
——“唐晓,你又是傻了么?”穆玲珑走出去老远,忽的转身唤道,“刚刚还催我,这会子你又不急着押我回去了?”见唐晓捧着灯笼动也不动,穆玲珑捂嘴偷笑,“都送给你了,还怕人抢了不成?别人不要的你却当个宝贝,真是个…傻子。”
唐晓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红灯笼——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唐晓希望这绝不是最后一件。
客栈门口,莫牙沮丧的坐在了台阶上,戌时,都已经过了戌时,程渲居然还没有回来!?莫牙有些不能忍了。
才第一天进司天监,怎么就成了穆陵母子的座上宾?难道是穆陵看上了程渲?呸呸呸,莫牙直想啐自己,来路不明的布衣瞎子,谁能看得上?长的美也看不上。
难道是程渲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穆陵借赴宴挖了个坑要弄死她?呸呸呸,莫牙直想抽自己,神蛊易容,程渲和修儿完全是两张不同的脸,你还信不过自己的神蛊么?
难道是程渲对穆陵心存旧情,赖在宫里舍不得出来?莫牙忽然没了力气抽打自己,程渲和穆陵十几年的情意,你和她才认识几天?莫牙啊莫牙,你动不动对人家冷嘲热讽,瞎子神婆的喊个不停,程渲心里不知道怎么恼你呢…
也不该啊…昨晚不也挺融洽?莫牙垂头丧气的俯下身子,可人家程渲今天和穆陵同席吃饭了…穆陵是什么身份?齐国五皇子呐…五皇子又怎么样?不也是食五谷睡板床么?
莫牙深吸了口气挺直脊背,双手握成了拳头,要确定是穆陵放火烧了摘星楼,自己非得狠狠揍他一顿——往死里揍。
莫牙的胡思乱想被哒哒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一顶撵轿咯吱咯吱的朝客栈过来,正是在司天监门口接走程渲的那顶撵轿。莫牙想起身去迎,想了想还是坐着没动。
撵轿停下,轿夫恭敬的掀开轿帘——“程卦师慢些。”
程渲抚着轿柄小心的踩下步子,“多谢。”
——“要扶您进去么?”
“不用了,我走的过去。”程渲已经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莫牙,他远远望着自己,莫牙看见了自己,但却没有快步奔来,月色下,程渲看见莫牙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对自己的怨恨。
撵轿抬走,程渲和莫牙隔着一丈多远,僵僵着谁也不动。拼耐力?试试。
半柱香工夫过去,莫牙有些坐不住了——程渲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么?她为什么还不过来?莫牙轻轻站起身,蹑手蹑脚的朝程渲摸去。
程渲看着他自作聪明的拙态,掐着手肉憋忍住笑,她看见莫牙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眼里含着情意。
程渲久久的望着他百看不腻的脸,嘴角泛起了欣慰的笑容。
——“莫大夫。”莫牙走到她一臂之远的地方,程渲终于唤了出来。
“我还没出声,你就喊莫大夫。”莫牙带着责备的口吻,“要是认错了人呢?”
“我不会认错的。”程渲健气一笑,“这不是没认错吗。”
莫牙憋在肚里的万千怨恼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他拉过程渲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回去了。”
莫牙走出一步,程渲却没有动,她的指尖滑下莫牙的肩头,划过他脊骨分明的背,轻轻的垂落下来。
——“今天怎么也是个大节,要我陪你走走么?”程渲温声细语。
莫牙想不稀罕她的补偿,但嘴巴跟漏了似的道:“天色也不算太晚,走走…就走走?”
中秋大节,过了戌时街上还是熙熙攘攘,这条掌满灯笼的长街莫牙今晚已经来回踱了不下两遍,但不知怎么的,陪着程渲再走一遍,莫牙的心绪竟然有些澎湃,沿街的铺子也生气盎然了起来。
莫牙闷头走着,忽的被程渲戳了戳后背,莫牙转身去看,只见程渲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黄澄澄的果脯子,嘴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莫牙伸手接过,这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但溢到鼻尖的甜香让他知道这一定极其美味。莫牙有些不高兴,“你五哥给的?”
“不是。”程渲摇头,“我…顺的。”程渲说着从腰间的襟带里抠出余下的几个果脯,一个一个按在了莫牙的手心,“好东西,岭南贡品,在宫里也算是精贵的果子。你尝尝。”
莫牙想笑话程渲有失体面,但他没有笑,他拣了个最大的递到程渲嘴边,“顺了这么多,你自己没吃上吧?”
程渲张嘴咬下一大口,得意的咀嚼咽下,“以前也没少吃,不馋这一口。”
“那你还咬这么大?”莫牙怵着被程渲咬下大半的果脯,俊眉蹙了蹙把剩下的塞进嘴里,才入嘴莫牙就有些发愣——他从没吃过这么香甜肥厚的果子,这果子没有甘洌丰满的汁水,但却是说不出的甜糯可口,像蜜膏一样浓的化不开。莫牙抬起眼,程渲对着他绽开笑容。
——“好吃么?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美的说不出话来。”
莫牙很想摸一摸程渲的脸,他朝程渲伸出手,程渲昂起脖子像是等着他的动作,莫牙颤着手拉过程渲的手腕,缓缓抬起触上自己的脸…
触碰到莫牙微微发热的脸,程渲的指尖针刺般的战栗了下,她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但莫牙却霸道的紧紧扯住不让她动弹,莫牙温柔用力,程渲的手心整个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莫…莫大夫…”程渲的舌头打结似的哆嗦着。
——“程渲。”莫牙按住程渲的手背,“我要你认一认我的长相,你记清了。”莫牙轻扶着程渲的手,从额头缓慢向下,顺过高挺的鼻梁,再到柔软温热的唇角,还有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程渲拂过他微微凹陷的眼涡,指尖顿住没有挪开。
程渲看见莫牙眼涡里只有自己,还有深深的、深深的情意。
“程渲。”莫牙低喊了声,“你摸出了我的模样么?”
“额。”程渲气如游丝,怎么指肚像是黏在了莫牙脸上。
“比起你的五哥,如何?”莫牙歪下头死死盯着程渲,像是生怕她唬弄自己。
“你,和他…”程渲艰难的收回发麻的手心,“五哥面如刀刻,你…就要柔和许多。你生了张举世无双的容貌,羡煞了世间的男子。”
“看来你今晚甜果子吃了不少,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莫牙垂眉腼腆一笑,“程渲,你摸出了我的长相,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莫牙声音不自觉的低下,勇气,勇气哪里去了,你酝酿了半夜的勇气呢?
——“程渲。”莫牙手心握拳给自己打着气,“我生的不错,又有一技傍身总不会饿死咱俩,你的眼睛,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治…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好?”莫牙吐豆子般的吐出许多字眼,耳边嗡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和你好?”程渲不动声色的看着莫牙涨成猪肝的脸,“我长的也不错,也有一技旁身貌似还养过你些日子,眼盲?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为什么要和你好?”
47.露馅啦
“我长的也不错,也有一技旁身貌似还养过你些日子,眼盲?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为什么要和你好?”
“你没良心。”莫牙只差张牙舞爪掐住程渲的脖子摇晃她脑袋,“你的命是我救的,从那天起,你程渲的命就是我的,你是我的。”
“做人哪有像你这么霸道?”程渲故意气他,“大夫救死扶伤,救下的命就都是他的?老爹是怎么教你的?”
“对你我就霸道了。”莫牙下定决心要一股脑说个痛快,“穆陵坑你,你还顾念着他;我救你护你,中秋大节你却跑去替别人贺生辰…”
程渲低笑,原来莫大夫是醋意上脑憋不住心里的话。程渲不再开口,咧着笑脸迎着莫牙的怒气。
——“你还笑?”莫牙忿忿的把果脯塞进衣袖,双手掐住了程渲得意洋洋的腮帮子,“程渲你笑我?”
如果肆意抚摸程渲…是不是意味着…就得到了她?——自己现在…正掐摸着程渲的…脸…
莫牙嘎然想撤,但双手已经不听自己使唤,既然都已经摸上了…一不做二不休…莫牙深喘一声,捧起了程渲的脸,发光的黑眼睛直直瞪着她不知所措的盲眼,莫牙俯下高傲的头颅,温暖的嘴尖触向程渲微微发抖的唇。
——他要做什么?程渲内心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想挣扎,但她即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莫牙本来就生的高大,又是一身漂亮的腱子肉,更可怕的是,这会子喘息着的莫牙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兽,怒气冲冲的要吞吃了自己。挣扎?程渲啊程渲,你不是瞎子也是个弱货,认命吧。
所幸…程渲嗅着莫牙嘴里清甜的气味,所幸莫牙刚刚才吃了果脯,这头一回…总也不会太惨…程渲心里百转千回,深吸了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抱着不过就是脖子挨一刀的念头迎着莫牙贴近的唇瓣。
程渲在自己的后半生里,每次回忆起和莫牙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都会掐着自己的肘肉扼腕悔恨——悔恨自己怎么就在那么重要的时刻闭上了装瞎的眼睛,程渲啊程渲,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关键时刻怎么能瞎眼…
程渲感受着莫牙口腔里越来越近的甜香味儿,在她默默等待最后一击的那刻,莫牙瞬的顿住动作,咧开嘴露出两排玉石般的皓齿,牙尖被月亮映出晃瞎眼的光泽。
莫牙咬住程渲朝自己稍许撅起的红唇,不等程渲反应过来,皓齿已经恰到力道的咬下,轻叼起她娇润欲滴的唇肉,温柔的吮吸了下。
——“莫…牙…”程渲惊觉中了圈套,一把推开莫牙俯下的身子,双手拍打着他的胸膛,“死莫牙…臭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莫牙齿间一松,仰面大笑出声,松开的掌心环抱住了程渲柔软躁动的腰身,“程渲,你斗不过我的。我是莫神医,一个神婆子怎么可能斗得过真神医?哈哈哈哈哈…”
程渲羞恼交加,可身子被莫牙紧紧搂着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像屏障一样包裹住了自己,自此遮风挡雨再也不会放开。
莫牙噌的把程渲横抱在怀,月色皎洁,红灯暧昧,更显得程渲的面容俏丽,美过了最娇艳的花朵。
——“回去喽。”莫牙低笑着往客栈走去,“神婆子嘴上死撑,身体倒是实诚的很呢。你说不要和我好,噘着嘴等我做什么?你说,你说呐?”
程渲的脸臊红一片,笃定如她,恨不得挠个地洞跳下去,不,要拉上莫牙一起跳。
——“神婆子答应和我好喽。”莫牙俯身冲程渲挤了挤眼睛,眉眼的得意连真瞎子都能感受的倒,“神婆子,我是你的拐,离了我,你一步都迈不开,这一生,你都得和我好,听到了没有,去他什么五哥六哥…只能和我好。”
——和…莫牙好…程渲怔怔的恍如梦中,但心里却比吃了果脯子还要甜蜜,蜜水在周身蔓延,程渲快活的恨不能飞起来,这是和穆陵彻夜观星长谈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难道,这才是和一个人真正好上的感觉…一副龟骨无所不知的程渲,第一次知道了这种感觉。
客栈里
大门口几个红灯笼倒是喜庆,但屋里可怜兮兮的一盏油灯还是泄露了客栈掌柜的抠门。亥时已过,只剩掌柜一人在柜面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珠子,不时抬起狭目朝外头张望着——两个大贵人还没回来安置,掌柜困,可哪敢睡呐,总得留个人给那二位掌灯不是?
这一眼看去,掌柜睡意全无,他看见莫牙俯头和怀里的程渲低笑着说着什么,油灯昏暗他看不见程渲的表情,掌柜看的有些痴傻,一时都忘了去招呼他俩。
莫牙像是没看见旁人,踩上了咯吱咯吱的楼梯。
——“莫大夫。”掌柜一个激灵绷直了身子,朝莫牙竖起两根手指,“两间,两间上房,您记着呐。”
抱着程渲走了老长一路,莫牙再是个男人也有些气喘,才放下程渲,就拾起桌上的凉茶咕噜灌下,但眸子还是晶晶闪闪,透着欣慰的亮色。
程渲捋着耳边的碎发,晃着脚丫子道,“你抱着我被掌柜看见,就不怕他告诉了穆郡主,郡主一气之下收了我们的上房?两间,两间呐。”
听到“穆玲珑”的名字,莫牙眼里的亮色有些闪烁,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半蹲在程渲的身前,“和一个人好,就不该对她有任何欺瞒。程渲,我还恼你去了穆陵的宴席…今晚,穆玲珑和我逛到了戌时…不过就是沿着大街走了几回,还有唐晓跟着…就是这样。”
见程渲笑而不语,莫牙又道:“收了房也好,我也不想欠她人情。神婆子你已经入得司天监,进得大皇宫,岳阳王土,还怕没有安生的地方?”
“穆郡主单纯善良,她不会和你计较。”程渲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一本正经的莫牙,她耳边回荡着莫牙刚才嘴里的话——和一个人好,就不该对他对任何欺瞒…
程渲心里咯噔一下,脸颊忽然有些隐隐发热——自己明明已经能看见,还欺着莫牙呢。
——“我…”程渲咬唇想要告诉莫牙什么。
“等等。”莫牙小跑着回到自己那屋,不过片刻又疾步奔了回来,手里拿着他的宝贝金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程渲看着他手里的羊皮金针,脊背一湿,喉咙动了动。
莫牙爱惜的铺开羊皮卷,修长的指节拂过三十六根金针,唇角挑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这些天,我日夜重读古书,终于又被我琢磨出一种新的针法。上回没治好你的眼睛,应该是你眼周的穴道淤血久积,我初时没敢狠下力道,这才功败垂成。”莫牙看向程渲有些懵逼的眼睛,见她恍惚,莫牙只当程渲有些紧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敢拿起金针,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眼睛是我的…我当然怕。”程渲有些抖霍,这又是几针刺下,亮眼不会给治瞎吧。
莫牙恼恼的蹙了蹙眉,“出息。都已经瞎了,还能怕什么?大不了做你一辈子拐就是。”
——“要不…”程渲努力道,“等你再有把握些?”
“已经很有把握了。”莫牙自信道,“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你信我。”
——“要是…”程渲中衣润湿一片,“如果是给眼明的人刺这几针,结果会怎样?”
“额…”莫牙想了想道,“淤血已除,再施针…会瞎也说不定。”
程渲见莫牙拣起一根金针,就着点燃的烛火来回烫弄,眼神专注。程渲捏了捏手心,该怎么告诉莫牙?大叫一声莫神医我一早就看见了,你不信?我看见了你的所有…所有是什么意思?就是…程渲胸腔一烫,双眼不自觉的看向莫牙的那处,糟心…怎么还咽了下口水。
——莫牙一定会戳死自己,不,是戳瞎自己的眼睛…两人才好上不到半个时辰,爱情的宝船就翻在眉睫。
“我扶你躺下。”莫牙走近程渲,“我的针很快,你试过的。”
程渲犹豫的档口,莫牙已经扶起她的臂膀走向床褥,“等你重见光明的时候,别忘了喊我一声莫神医。”
程渲僵僵的平躺在床上,她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莫牙知道实情,气急败坏的把金针刺进自己的死穴…莫牙怒吼一声,举起自己扔进海里喂鱼…莫牙站在大街上挥舞着手臂吆喝——快来看啊,她就是修儿,没死的修儿呐…
大不了…程渲还是不敢说出口,大不了,被莫牙戳瞎,再治一次就是。程渲咬紧唇尖暗暗有了决定。莫牙待自己那么好,千金易求,良人难得,程渲不敢冒险失去这份情意,她失去过一切,她不想失去莫牙。
莫牙拾着衣袖擦去程渲额头的汗珠,他的眼神柔和,像风平浪静的大海,正因为是大海,程渲不知道他会翻起多大的浪头,会不会吞噬掉自己。
程渲闭上眼睛等了很久,屋里平静的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终于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她看见莫牙看着手里的金针发呆,澈静的眸子一动不动。
莫牙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刺不下这一针,他是莫牙,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何为恐惧权贵的莫牙,他明明有把握可以治好程渲,可为什么,他手里的金针重过了千钧。
卦师自卜会惹来大祸,医者治亲会动摇心智。老爹说的没错,没有感情的医者才可以平静的救死扶伤,当他生了情意,就会看重生死,有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软肋。
莫牙额头上的汗水越聚越多,凝成黄豆大小,顺着鬓角缓缓滑下。程渲默默的看着莫牙仿如画中人的脸孔,她难以自制的摸向莫牙的脸,指尖点住了莫牙鬓角就要落下的汗珠。
——“莫神医…”
静逸的小屋里,程渲幽声回荡,像琉璃铃铛摇曳着莫牙的心。
——“你喊我什么?”莫牙握住了程渲的手腕。
程渲诧然惊醒,“莫神医”。她喊出了莫牙心心念念想听的“莫神医”。
莫牙触到了程渲指尖的湿润,她准确无误的按住了自己的汗珠子,她喊了自己莫神医,她…并不是盲女,程渲早已经可以看清一切。
48.要灭口
莫牙触到了程渲指尖的湿润,她准确无误的按住了自己的汗珠子,她喊了自己莫神医,她…并不是盲女,程渲早已经可以看清一切。
程渲嘎然止声,红唇半张着都忘了合上,她宠辱不惊的眸子涌出发自心底的害怕,程渲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么?
有——程渲害怕莫牙会推开自己拂袖离开,他那么在意能不能医好自己的眼睛,他彻夜研读医术也是为了自己,他清高到眼睛里看不见旁人,却寸步跟着自己甘愿做一根拐杖…程渲啊程渲,你窃窃得意了这么久,这会子哭也来不及了。
莫牙缓慢的松开握着程渲的手,他眼睛里露出一种受到伤害的悲愤,他注视着程渲早已经复明的眼睛,程渲被他看的愈加发虚,却又不敢回避躲闪。她被莫牙逼视着无法再扮作一个瞎子,程渲颤着眼珠子,眨了一下,又一下。
——“你…”莫牙艰难的拖着长音,“你看得见?”
程渲眼眶里有水光闪动,没错,那是眼泪——被吓的。不做声,就该是默认了,程渲无力辩驳,又羞又愧的低下眉眼。
——“什么时候的事?”莫牙语气生硬,没有半点之前的温柔,才说俩人好上了,爱情的宝船真是禁不起微毫风浪,见程渲不应自己,莫牙探视着她低下的眉梢,“船上,我第一次给你施完针…你就已经能看见?”
——“额…”程渲的声音低的连自己听不见。
“为什么要骗我?”此刻的莫牙,变作了程渲初识的模样,口吻淡漠,姿态冷傲,话语里没有任何温存的情感,对着程渲,像对着一个陌生人,“程渲,你为什么要骗我?”
程渲不敢抬头,眼眶里的湿润已经滑落下来,“谁让你一口一个瞎子…我恼你…原本就想逗你一逗就告诉你…可谁知道…”程渲想起大宝船上,莫牙冲自己傲娇的甩着换下的衣服,露出光洁釉亮的腱子肉...实在太臊,想都不能想,程渲不敢说下去。
莫牙跟着程渲的思路回忆着船上的一幕幕,他清冷的脸忽的燥红一片——是谁当着程渲的面脱衣洗澡,还冲着她…程渲看见了…自己的清誉,全毁了。
程渲见莫牙沉默,怯怯抬着眼睛去看,四目相视,对着的都是一张红过猪肝的脸,莫牙的脸红的还有些发青。
程渲知道莫牙想起了宝船洗澡的事,她忽的又好像看见了莫牙雄姿英发的小兄弟,这可得烂在自己肚子里,要是被莫牙知道他被自己看的一干二净没了私隐…自己该是一定要被灭口了。
莫牙顺着想到了程渲醉酒那夜,自己好像…脱了个干净?对,脱了个彻底,连小裤都不剩。莫牙青着脸,“你到底看见了多少?”
——“就船上那次…前俩天喝醉了,什么都没看见。”程渲忙不迭道,话才说出口,程渲就恨不得怒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好好的多什么嘴?喝醉了你还能记得个锤子…完了,程渲你聪明一世,这会子是碎了一地的节操,捡也捡不起来。
莫牙的脸由青转黑,鼻子里喘出的气都带着白烟,程渲隐隐觉察到他身上蔓延的煞气,哀声道:“莫神医,你要是怕我说出去,戳瞎我就是。我的眼睛是你的,还给你?”
——“你的命,也是我的。”莫牙撑着臂膀压近有些哆嗦的程渲,黑色的眼睛闪着噌噌的火苗,“程渲,你连命都要还给我。”
程渲心一横,两眼一闭昂起脖子,“拿去。”
“你当我不敢?”莫牙的身子越逼越近,咬着牙口狠狠道,“程渲,你太小看我。骗的我团团转,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渲感受着莫牙鼻腔口腔里的温热气息——他是打算咬死自己么?莫牙莫牙,磨牙霍霍向程渲,咬死也是你活该。
怎么有些难耐的热痒?程渲的眼睛眯开一条细缝…
——“别睁眼。”莫牙厉声呵住她,语调带着凶意,“我让你别睁眼。”
程渲心里有愧,赶忙闭紧眼睛不敢再动弹。
程渲一个闪神,眼皮忽的被温润覆上,那份柔软像极了秋日里绽开的棉花,轻盈的仿佛要飞上九天外。程渲想睁眼偷看,但她不敢,莫牙不让自己睁眼,自己欠他许多,不该,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
程渲乖巧的像一只猫,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棉花覆过了左眼,又轻柔的贴上了右眼,最后落在她的额间,再也没有挪开。
——“程渲。”莫牙声音低哑,压抑着某种情绪,“傻棒槌。”
程渲懵懂的睁开眼睛,莫牙没有呵斥自己,像是静静等着她看向自己。程渲看见了莫牙近在咫尺的脸,离自己的脸不过半寸,哪有什么棉花,那分明…是莫牙的唇瓣,润的滴水的唇。程渲摸了摸自己眼睛额头,“眼睛和命,你不要了?”
莫牙扯下程渲的手,“我要,我当然要。从今天起,程渲你的眼,你的命,都是我莫牙的。你的眼睛里只可以有我,你的命,除了我,谁也不可以拿走。程渲,你傻愣着做什么?你听见我说的了么?”
他孩子气的霸道让人无法抗拒。程渲魔怔似的点了下头,见莫牙不吭气,赶忙又小鸡啄米般的猛点了几下。
莫牙不容分说的捧起程渲的脸,黑眼睛俯视着压了下去,程渲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双唇已经被莫牙狠狠覆上,皓齿磕碰着发出激情四射的动响,莫牙不懂情/事,更是完全没有技巧可言,他只会肆意的霸占着欺他骗他的程渲,堵住她的伶牙俐齿,让她在自己怀里说不出半句话。
——这样才够解气。
“喘不上气了…”程渲涨红了脸想推开莫牙,莫牙可是有腱子肉的男子,岂是弱货可以撼动的?程渲推了几下毫无成效,牙尖咬住莫牙探索向前的舌头,止住了莫牙难以自禁的动作,“要死了…”
程渲咬的不重,恰到好处的咬醒了晕晕乎乎的莫牙,莫牙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蹭的绷开了身子,深喘着平复起浑身的燥热。
见程渲小脸闷的滴汗,绾起的发髻也被自己的没轻没重弄了有些凌乱,莫牙抹去程渲的香汗,额头轻轻抵了过去,带着愧意低声道:“我也没做过这事…是弄的你不高兴了么?以后熟练了,就会好些吧。”
程渲推开莫牙,“你真是船上长大的么?”
莫牙不知道程渲在怀疑自己什么,眨巴着眼睛道:“那还有假?七年了都没有见过外人。”
程渲掐了把莫牙的手腕,“那刚刚…谁教的你?”
莫牙先是一愣,随即低笑了出来,看着程渲的黑色眼睛带着意味,原来以为自己不懂男女之事,程渲这丫头在岳阳长大,世事纷扰,又有五哥穆陵陪着,想不到比自己还要傻气。
——“这哪里用人教?”莫牙忍住笑,“这是本能。就像…猪啊狗啊那些个…也要谁教?”
莫牙得意的觉着自己说的实在太有道理,再看程渲怪异的瞪着自己,噗嗤一声狂笑了出来,“猪啊狗啊…莫大夫,你是猪狗,我可不是…”
——“程渲,好你个程渲,你又笑我。”莫牙回过神扑向笑的直不起腰来的程渲,俩人打闹着笑做了一团。
过道里,掌柜提着灯经过程渲屋外,侧着耳朵听了阵,踱开步子啧啧自语道:“年轻真是好啊,能打,能闹…半宿了都不觉得累…”
里屋里
莫牙端详着程渲的眼睛,又翻起眼睑看了又看,微蹙着俊眉像是思考着什么。程渲扯了扯他的衣角,“看出什么?是真的全好了吗?”
莫牙揉了揉程渲的睛明穴,嘴角绽开笑意,“我就说呢,老爹都说我可以出师,针灸之术我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我不该怀疑自己的。程渲,你的眼睛已经都好了。”
程渲吁出气,莫牙捂住她汗湿的手,“到了外头,你还要装瞎?你就不觉得累么?”
“之前也就想逗你气你。”程渲低下声音,“但今天进了司天监,却是真的不瞎也得扮成个瞎子了。”
——“哦?”莫牙睁大了眼睛。
程渲道:“周家父女给我安排了个好差事,你猜是什么?”程渲狡黠低笑,“他们呀,让我做卦档理事。”
——“卦档理事?”
程渲点头,“就是看管司天监的卦相档案。这是份闲差,又是个重差。司天监的卦档里收着齐国所有的皇室卦相,其中不少,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藏着暗格里的密卦。”
“我记得。”莫牙眼睛微动,“御出双生,龙骨男尽。”
程渲温声道:“周家父女妒恨人才,怕我青云之上得了风头跃过了他们,所以啊,千挑万选了这份差事给我,五哥要是问起,这份重差也是让五哥无话可说。卦档重地,一贯都是司天监最可靠的老人看守,不容有失。他们当我盲眼看不见,我虽然初入司天监,却也可以做这个位置,这不,还显得周家父女对我的倚重信任。”
——“够奸。”莫牙发出啧啧的声音,“可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程渲抿唇笑道:“我差点儿就笑了出来,这不是老天在帮我么?我之前还愁进了司天监怎么去找当年的密卦,这会子把机会送到了我跟前…真得装瞎到底了。”
莫牙没有笑,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会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