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梦断潇湘

伊苏,你应当记得,那年,我们被苏巨海邀请,坐船回江南时,我的恐惧。我害怕,十年后,那些来过怡红院,见过我的熟客们,还会记得我这张脸,把我抓拿归案。因为,实际上,那个李公子,是我亲手杀的。也是我假扮无色不欢之前,所杀的第一个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粘稠的血液,喷上我的脸的声音,和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我不敢杀人,也不愿杀人。可是,如果我不杀他,我会被他怎么样?想必你也可以猜得到。我们不过是一群弱女子。要想不被那些男子欺负,能够做的唯一的事,也不过是拾起一把锋利的剑,向那些无赖的心口刺下去,狠狠的刺下去。

我不知道,为何你会成为那样一个冷血的杀手。我没有见过你的剑。虽然,江湖中盛传你手中剑的无情,杀人如麻。但是,当适缘把你抱回我的嫣然居的时候,在我的眼底,你不过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和我一样,在这江湖中挣扎。

所以,一开始,我确实是真心对待你。我真的把你看作我的妹妹。一个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我原本也以为,我们可以这样一直和平相处下去,相安无事。可是,为什么,无色会爱上你?

这是你唯一一件,对不起我的事,伊苏。

还记得那时,无色必须迅速成名,我们两个开始商议拿哪个江湖中的成名之士,开这个刀。因为,我们罗生门的势力,已经遍布朝廷内外,只要无色再拿到天下第一杀手的名誉,我们便可以立刻开始策划举事,改朝换代。

我和无色在一起,想了整整一个晚上,选择了你娘,苏默娘。虽然当时,她退出罗生门时,无色还没有入会。但是,她毕竟也算无色的前辈,无色为此,也是苦恼很久。直到最后,我躺在他的怀里问他,凭什么,他认为自己该当是天下第一,却连一个退出江湖许久的传说,都没有胆量去打破?

我的激将法,果然成功。很快,无色便告诉我。他已经约下苏默娘,在断肠崖生死一战。

我当然知道,无色的弱点。一个和我同床共枕10载的男子,一个在我的怀里由少年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的姬无色,我怎么可能还不了解他?男人,也许在和一个女人上过很多次床之后,还不了解一个女人。但是,一个女人没有理由不会了解这个男人。这是我们女人的特点。也是我们的财富。

所以,你也许不应该怨恨无色,他虽然亲手杀了你的母亲,其实,那也不该算是他故意所为,他不过是想试一试,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很多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像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总是需要我去帮助他,包容他,扶持他。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概,罗生门不会发展如此迅速。虽然,师父将罗生门留给无色,其实,他内心里,是希望我可以成为罗生门的支柱。无色太过于单纯,有时,你根本不敢相信,这么样一个人,竟然会成为一个杀手,一个江湖最大杀手帮派的总管。

不过,我想,若不是因为他隐藏着的皇子的身份,使他为此忿忿不平,受尽屈辱,大概,他真的只会是江湖人人称赞的济世神医,姬无色。而不是那个乖戾自负的杀手,无色不欢。

无欢与苏默娘的决战,很快就有了结果。可是,得胜归来的他,始终也还是有一点闷闷不乐。就连晚上将我抱在怀里,和我缠绵悱恻的时候,眼睛里,空茫茫的,似乎也还藏着些别样的东西。

很快,我便听说,他虽然杀了苏默娘,却又为她制备好棺木,放在一间小镇的小小客栈里。又亲手写了那么些奠字,亲手画了两副画像,亲手,为她布置灵堂。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我。我也不能再问他。只是担心着,怕他会很快离我而去。

虽然我和无色,同床共枕八载有余,始终也不曾触摸到他心底的柔软。他是那么的寂寞,那么的孤独,又那么的高傲,仿佛是永远都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只能触的到他的身体,不是心。

我和无色从苏州逃出的那一晚,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告诉我。他对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那个故事里,为了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孩子,委曲求全,苟且偷生的女子,她可怜的身世,惹出我流个不停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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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直到这时,才彻底明白一切。原来,这一切的阴谋背后,竟是如此简单明白。所有的事,只是起源于一个少年的不幸。

在信中,嫣然把那个无色告诉她的故事娓娓道来,使我,竟如亲眼所见一般。

二十多年前,姬若愚在宫中初崭头角,得到先帝重用。姬夫人——正是那位我从未谋面的无色的亲生母亲——也因夫得贵,频繁出入皇城。那时,姬夫人和姬若愚刚刚成亲两年,夫唱妇随,夫妇和谐,举案齐眉。不幸的是,先帝**,贪恋姬夫人美貌,设计得到了她。姬夫人本欲一死,但是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身怀有孕,毕竟,胎儿是没有任何罪过的。所以,姬夫人最终还是打消了以死维护自己清白的念头,十月怀胎,生下无色。姬若愚对此,一直一无所知。但无色十岁那年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至此一直屈辱难抒。

无色十岁之后,开始随父学医,偶尔也出入宫中。在皇帝的面前出现的多了,那皇帝不知怎么又想起当年之事,心中愧疚,对无色甚是爱惜。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得知无色竟是己出,六年后,先帝驾崩之时,留下的遗旨中竟然提及无色,虽然没有说出当年自己所做的无耻之事,但是却也许他半壁江山,当作补偿。众人只当先帝临终迷乱,不知其故。又因为原先的姬夫人在忍辱十年后,在无色十岁时已经去世。现在的皇帝,虽然对当年的事知道一二,自然也不肯立异性为王,逼迫姬家立誓,世代为臣。

无色不服,内心郁结难解,立誓报仇。不久,又凑巧得遇其师——原随云——罗生门当时的总管。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原随云的有意安排下,竟拜他为师,从此踏入罗生门,成为一名杀手。

所以,才有了杀手无色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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