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轻响突然破空而来,马上的黑影微微一震,一个弯腰,堪堪躲过一击。
一把柳叶飞刀去势不减,越过骑手,一直栽进另一边的官道尘土中,入土三分,兀自长吟。
银牙一咬,瘦弱的人影换左手抓牢缰绳,右手在腰间一摸,“铮!”一声龙吟,一把秋水长剑已经在手。此时,一柄弯刀已经攻上,直取骑手首级。
紫云一闪,挡住攻势。叮叮当当之声,传播开来。竟意外的引出一声哨音。
不好!
一眼瞅见前方不远处林地中又跃出两人,抖开一条长索,拦在两旁。心中一凛,实在是舍不得这匹刚买得骏马。一闪神,不知从哪里又飞出一柄柳叶刀,再次向马上的瘦弱黑影袭来。
这次,那飞刀竟似无声无息,一直飞到近前,缠斗中的两人才发觉。骑手虽然没有慌张,脸上的神色,确实凝重起来,左手也送开缰绳,和右手一起,握在剑柄之上。顿了顿,却又松开。改左手为掌,配合右手的剑,一起攻向弯刀。
足下,却也没有怠慢,甩脱蹬子,轻轻一点,飞跃起来。刚好,便躲过那飞刀。
只是,刚刚的一顿,却让“他”一不小心中了持弯刀人一刀。右肩的黑衫被划开一尺长的血口,雪白的肌肤就这样坦露出来。光看这肌肤,肯定不会有人怀疑这骑手,实际上是一个女子。
持弯刀人脸上狞笑着,一柄诡异的刀法看似平常,却是另辟蹊径,不待招式用老,立刻在中途转向,划出令人疯狂的轨迹,每一次,都刚好在对方的剑刺来之前,又砍向另一处弱点。
骑手虽然弃马,却也丝毫占不到好处。一时抓不住弯刀轨迹,被那弯刀逼的节节后退。一声悲鸣萧瑟,两个拿套马索埋伏的人,料理了那马,旋即也攻了上来。骑手受了伤,也顾不上处理,只能勉强应敌。
“他”知道,道边树林之中,还有另外的两人藏身,其中一人便是那使飞刀的高手,另一人虽不知武功如何,光听那气息,相比武功也不弱。倘若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引出这另两人。五人一起,恐怕“他”……
但是,她又令“他”发下毒誓,今生除非她允许,绝对不可以使用那绝技。“他”又怎么能……
这也就是“他”刚才之所以犹豫的原因。
唉……
恐怕要有一场苦斗。“他”叹口气,同时应对三人。一边,却还有提防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飞刀。
“唔!……”
突然,受伤的右肩剧痛,“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入目处却是诡异的紫色磷光!有毒!那弯刀竟是淬了毒的!
“他”急忙猛刺出几剑,抽身退出几步,趁隙封住伤口周边几处大穴。那三人此刻倒也不再追击,都住了手,狰狞的笑着。
那持弯刀的高瘦汉子,脸上最是得意,轻轻的念着:“倒!倒!倒!……”
那语气,仿佛正在念着的,是一首最单纯的儿歌,却又是那么的残忍。
“他”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睛里是刻骨的恨,四肢颤抖,努力站直身子,挣了几秒,扑通倒地。
宽大的衣裳花朵般绽开,拂开厚厚的一层灰尘。那露出破处的白皙肌肤,此刻已经完全被染成深紫色泽。瘦小的身子裹在那纯黑色的衣襟里,是那么的单薄,那么的无助。一双深邃的眼睛,躲在那道边密林之中,一直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此刻,竟有些不忍。原本,他只是有点累,来这里偷懒睡个午觉,怎么就刚好遇到这种事。
凌厉的目光一转,不出几秒,已经找到刚才微微晃动,发出柳叶刀的树枝。一个黑衣男子,正鬼祟的躲在那里。他看看那男子,脸上浅浅浮上一丝顽皮的笑意。
官道之上,安静了一刻,持弯刀的汉子,终于说话:“哼,什么千金客,不过尔尔。老三也太看的起他了,非要我用上这最毒的紫衣密罗。根本是浪费!老三,出来吧,人都已经躺了,你还躲什么?”
树林中一片静谧。
“老三,出来。干完了我们早点回去复命。”另外两人看这躲在林里的老三故意不为所动,也有些焦躁。此时,拿弯刀的汉子已经走过去,在地上的那堆宽大黑衣边,不客气的题上一脚。衣堆一震,又恢复原型。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说明这人现在还活着。“不过,看这家伙的身手,还真是看不出是一个女人。不知道,这么细嫩的身子,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哈哈哈哈……”“老大,你要喜欢,我们可以把她带回去试试,说不定味道很好哦!”另两个人哈哈大笑,附和着自己的老大。三个人说笑了一会儿。林子里竟然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一刻。
“老三,快出来。”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
其中一人干脆走向树林,打算亲自去看看那老三是不是刚才高兴过了头,还没有清醒。
一阵风轻轻吹过,整个树林微微的晃了晃。一丝血腥的气息,随着这微风,吹入弯刀客的鼻孔。他眼睛突然圆睁,想到了什么。
“小四,回来!”
话还没有说完,那刚踏入树林的男子,便像被风吹倒一样,一声不坑,安安静静的倒下了。“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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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刀客大叫,急步飞起,冲入树林,另一个兄弟,一脸阴沉,紧跟在他身后,也追了进去。
又是一刻的安静,树林再次微微晃动一次,也平定下来。
不一会儿,树林中懒洋洋的走出一个穿着官靴的青衫男子。他有一张俊朗的脸,顽皮的笑容,不羁的气质。背后背着一把长剑,剑鞘处是一个一看就知是女子巧手编织的剑穗,盘成一朵四喜结的红绒。如果仔细看,也能看的出,男子所背的那柄长剑剑鞘正面之上,用篆体刻着两个字“穿云”。
男子痞痞的笑着,径直走到“他”面前,站定,看了一眼。
“姑娘,不是柳某冒犯,实在是你伤势太重,必须要立刻敷药才可阻止毒药的扩散。还请见谅,不要责怪小生唐突。”
说完,等了几秒,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他自嘲的笑笑,弯下身抱住“他”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托住她后颈,刚要站起,眼前一花,竟然出现一支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柳叶刀,锋利的刀身,正在轻柔的抚摸他的颈项。
男子困难的保持着弯身的姿势,抱着佳人,不知道该不该放开。“姑娘,刚才柳某已经说过,不是柳某故意要唐突佳人,实在是形势所迫……”
“闭嘴!”低低哑哑的声音,是故意装成的男音。“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我……柳某可是一个捕头,遇上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怎能不管?”
“柳……”“他”的眼睛在他身上快速的扫了一眼。“原来是捕头!那么,你只能怪你自己救错人了。”
男子瞪大眼,看着那危险的柳叶刀片,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好。唉,早知道救人会落到如此下场,他一定会乖乖的,看这名不知道是何人的女子任人欺辱,也绝对不会再动一跟手指。
突然,蜡黄的脸皮之上,精灵的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竟是将那柳叶刀收了回去。
“姑娘!”男子大喜,还来不及道谢,一只纤纤玉手已经狠狠的砍在他颈项之上,男子“咕咚”翻倒,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正好就压在那女子身上,女子叫骂半天,终于推开压倒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无赖。
喘着气站定,“他”一时恨不得干脆将他杀了省事。想到毕竟这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摇摇头还是做罢。转身从马背上拿回自己的包裹,也来不及换身衣裳,草草收拾一下,找到那几名杀手的马匹,绝尘而去。
她不会知道,在她背后,那名捕头很快便站了起来,身手敏捷,浑然不似一个刚刚被击晕的人。看着绝尘而去的潇洒黑影,那张俊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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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遥远官道之上,一个黑衣的柔弱人影,乘一匹同样是黑色的骏马,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掣马狂奔,身后,扬起一人高的黄色烟尘。
那个人,便是昨夜刚刚在京城之中杀了人,乘着夜色,潜出城外,又摆脱层层追兵的埋伏,此刻已经逃逸到千里之外的我——苏负梅。
骄矜的脸上,此刻虽然满是沙尘,那抹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不能被黄沙轻易遮掩。
右肩之上的伤口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很小的时候,就被金艳天训练到百毒不侵,曲曲西域密毒——紫衣密罗又能耐我何?那伤,当然不在话下了。唯一让人气氛的是被那多管闲事的捕头搅了一局,还要给他机会做我的救命恩人,想到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不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救我?
甩甩头,将这些混乱的思绪甩出去。不想再深究。毕竟,和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很快,我就可以带着身后绑在马上的那颗头颅,回去梅园,向默娘交差了。还是这件事,更让我愿意去考虑一点。
她说过,只要我拿下苏百福的人头,我就可以轻易名列杀手榜前十名之位,离她为我定下的天下第一杀手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十八年了,为了这目标,我已经活了十八年。
我出入江湖,一直以男装打扮。一律的宽大男装和一张黄脸麻子的人皮面具。默娘令我发下毒誓,若非她允许,不可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脸,不然,我就只有两个选择,杀人,或者自杀。所以,除了默娘没有人知道我是女子。偶尔有人看到我的脸,下一秒他已身首异处。
默娘说,我要杀人,不停的杀人,等我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我就能知道自己是谁,我父母是谁,为何默娘要我杀人。
有时候,看着手中那把没有沾染上丝毫血迹,像是刚出炉一般纯净的紫云剑身,我恍然清醒,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偏偏却能轻易决断别人的生命,何其可笑?我为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而杀人,明白身世之后,才知道为什么杀人。兜来转去,不过还是两个字——杀人。
两个看似简单却是血淋淋的大字,简简单单,指挥着我的手、我的剑,夺走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他们何其可怜,被这样一个可笑至极,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所杀。而我,又何尝不可怜呢?不过,是一个没有目标的杀人凶器罢了,日复一日,重复着昨天,没有方向。而真正的明天,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