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章 告白

纳兰述施施然向后退了几步,依着墙角,双手抱胸,等待着君珂同学爬旗杆。

君珂愣在当地,抬头看看旗杆,低头看看纳兰述,某人笑容如常,眼神平静,眼睛里和刚才对峙钟元易一样,写满四个字。

“绝不妥协。”

君珂吸吸鼻子,再垂头,求援而哀怜的目光转向幺鸡,幺鸡扭扭屁股,低头看脚边一摊水泊——咦,哥今天怎么又帅了?

上天入地求告无门的君珂,一转头,眼珠子瞪大了。

身后什么时候围了这么多人?还人人笑容暧昧、眼神兴奋、表情猥琐,你推我搡?

西康城的百姓是不是太闲了,八百年没见过八卦?

“爬!爬!爬!”人群里不知道哪家野小子来了劲,怪腔怪调地喊。

“爬!爬!爬!”一声出而千人应,声浪迭起,远处不知内情的人也涌来,伸头张望,“啥?啪啪啪的说啥?打老鼠?捉王八?”

君珂的脸黑了。

什么爬不爬?有这么难听么?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不得以为她沦落大街人人喊打?

再僵持下去,以百姓八卦讹传的能力,君珂估计到了明天,这所谓的爬旗杆告白就会变成“爬大街告白。”

再传传,变成“爬阴沟求饶”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脸丢不起啊,君珂仰天长叹。

对面那俩没良心的,一个一脸淡定,一个低头照影,一点都没有解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意思,君珂眼睛里飞出无数嗖嗖的小刀,刀刀向对面猛扎——无良啊,无耻啊,无德啊,刚才还慷慨激昂陈心剖析听得人热泪盈眶,转眼就强讨恶要威胁要挟逼得人爬墙,纳兰述,你个大忽悠!

不行!

她要向这些被蒙蔽的八卦百姓说清事情原委。

她要向对面那恶质小子表示她由衷的愤怒。

她要向隔岸观火的幺鸡进行长达一个月的爱主主义教育。

她要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铮铮风范。

她要向这朗朗青天呼号——

她要——

“嗖!”

一条纤细的白影突然掠过人群头顶,唰一下便越过屋脊,斜斜一个起落,已经攀上了那座高高的军营旗杆。

满地“爬爬爬”还没来得及停歇,百姓们一低头,发现人群中那“被爬爬”的白衣少年已经不见,再一抬头,咦,旗杆上蹲着的那个不就是?

百姓乐了。

刚才看那小子满脸悲愤目射凶光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还以为有场激愤斗殴可看,谁知道……切!

纳兰述抬起头,晶莹剔透的眼眸里笑意一闪,并无意外。

他就知道,这嘴硬脸狠的丫头,心其实软得不行。

幺鸡一溜烟地窜到旗杆下,蹲守着,准备君珂不喊完三声,它咬也要把她给咬回去继续吃风。

血烈军军营里,士兵看见旗杆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都惊诧地围拢来,看见幺鸡后倒放了心,刚才幺鸡那一吼,已经令它瞬间名闻三军,声名传播速度,比现在血烈军真正老大纳兰述还快。

君珂蹲在旗杆上,在冬日冷风里凄苦地对下面望,望得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尼玛!这么多人!

纳兰述你真狠!

姑娘我知道错了,不该多嘴、不该不捍卫你的心意、不该大方过分想将名分让出去、不该没和你一样坚决。姑娘我已经打算,在那啥花前月下、墙头马上、月上柳梢,大江东去……等等意境优美人迹罕至两两相对没人打扰的时候,来进行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讨。

你酱紫叫姑娘我以后怎么活?

纳兰述悠悠然坐到了军营的最高屋顶上,双手抱膝含笑看着她——姑娘,我倒是很想花前月下墙头马上月上柳梢大江东去,可你肯吗?一动真格的你就稀松,两年里几百次花前几百次月下,都被你睡觉睡没了。

被你逼了那么久,也该你尝尝被逼的滋味儿,你打算等心事烂出芽儿来,也不肯让我吃一口?那我就只好让全天下都来催肥。

“快点。”纳兰述微笑对旗杆上的那位招招手,“不然我又得忘记了,下次想起,不知道几个月后。”

君珂迎风落泪三秒,一仰头,拒绝面对底下黑压压的人群,蓦然大喊——

“君珂这辈子!”

“哗”地一声,人人伸长脖子如呆头鹅。

“抢定……”君珂闪电般对纳兰述一指,快到没人看清那动作还以为她搔痒,声音也瞬间小了N倍,“……纳兰述……”

“啥?”没一个人听见后面三个字,纷纷追问并互相询问,“刚才说的啥?”

“刚才有说话?”

“我看见嘴动了,不过没听见什么话。”

“抢定啥啊?兄台您好歹说完别吊胃口啊,你这么的我今晚睡得着么?”

百姓们愤怒了,大兵们愤怒了,一墙之隔的百姓纷纷投掷青菜叶山芋大白菜,墙内的士兵们转眼搜罗了一筐,准备晚上烧蔬菜汤。

有士兵开始蒙面踹旗杆,轮流踹,君珂死命抱住旗杆,摇摇晃晃,咬定青山不放松,继续完成任务,大喊前七个字,闪电般对纳兰述指了两指,再消音最后三个字,在百姓眼里,这货像在跳舞,盘腿绕钢管,出臂如抽筋。

君珂喊完三声,一脸轻松——姑娘我喊了啊,大喊啊!甚至还附加了指示动作,要求超额完成,该没意见了吧?

至于有几个字不清楚?啥?君珂侧侧耳朵——哦,没办法,前面几个字喊得太响,嗓子突然破了,最近吃得咸,喉咙不好,你懂的。

旗杆已经快被踹歪了,君珂唰一下撤退,奔到纳兰述身边,一把揪住他便越过人群,速度之快生平首次。

“我喊了。”奔过一个街角,眼看没人,君珂才放手,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记忆恢复了吗?”

“恢复了。”纳兰述倒没什么愤怒表情,瞥她一眼,淡淡答。

“真的真的?”君珂眉开眼笑,“我就知道我的诚意感天动地,你一定会顺利恢复记忆的,来吧,说吧,文吃货在哪里?”

“附耳过来。”

君珂挑眉——搞这么神秘?文臻下落对自己来说要紧,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吧?或者有什么不妥之处?她紧张起来,立即凑过去。

纳兰述笑吟吟靠近来,君珂耳朵贴在他颊边,突然耳垂一痛,她惊呼一声。

“别动……”纳兰述声音模模糊糊,因为含住了她的耳垂,他的舌尖将玉珠一般的耳垂轻拢慢捻,像一波温润的海水,将明月珍珠蕴在体内滋养,不断地冲刷包裹,起伏来去。

君珂低呼一声,耳垂上穴道分布密集,最是她的敏感带,她瞬间一颤,一波粉红迅速从脸颊散布到颈项,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可纳兰述就是那么可恶,一察觉到她有微动,立即便咬住她的耳垂,力度不重也不轻,让她不敢拉扯,她不动了,他便立即放开,吸吮挑逗,无所不用其极,君珂身子渐渐发软,不知不觉向后仰,纳兰将她一推,推靠在墙上,手已经紧紧揽住了她的肩,唇齿一滑,已经放过了她的耳垂,顺着颊侧精美细腻的弧线,快狠准地落在了她的唇。

两唇交接,君珂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带点无奈的意味——就知道这人,恶形恶状,得寸进尺,穷凶极恶,卑鄙无耻……

她脑子里混乱地骂,身子却在他越来越紧的相拥中越来越软,软如这一刻从头顶迤逦而过的云,纳兰述的气息凶猛地冲下来,连同他的唇齿,将她的天地全部卷掠干净,她下意识地斜身躲避,头越过了墙壁,身子弯折成一个柔韧的弧度,蓝得透明的天空从头顶冲下来,被四面青灰色的墙夹住,一朵云飘进了眼里,搅得意识越发的混乱绵缠,而他的容颜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扫着了眼下的肌肤,似乎扫到了心底,不知道哪里簌簌地痒,全身都起了颤栗和轻鸣,像灵魂发出欣喜的和声,转瞬便要自如涅槃,化为齑粉,她在那样的晕眩里,轻轻闭上眼睛。

天地明澈,冬日里开了芬芳的蔷薇,彼此的淡淡香气纠缠迤逦,她在一泊柔水般的荡漾里,忽然感觉他微微移开双唇,在她耳侧咕哝了几句什么,可此刻她极度敏感也极度迟钝,敏感他的气息和动作,迟钝一切外界的信息来源。还没来得及捕捉那些字眼,他的唇又不老实地移了回去,她轰然一声,再次被烧着,早已忘记离离原上,来者去者都何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那人轻笑一声,让开了身子,君珂迷迷蒙蒙睁开眼,天地在这一刻似乎还是嫣红轻紫的,柔软混乱成一团,她低低地喘息,偏过头去。

纳兰述俯首看她,眼神恋恋不舍,果然任何女子,都是在动情这一刻最为美丽,酡红轻软,一簇粉嫩的花瓣般盈盈,让人心头也似跟着发晕发软,想要化成饴糖,将对面可爱的人儿,包裹在自己的甜蜜里。

然而随即他便叹了口气——时日虽佳,心情也对,奈何不是地方啊!

“走吧。”他体贴地揽起她的腰,以免她等下发觉自己脚步虚浮会羞愤拿他开刀。

君珂这才微微清醒,一摸脸热得烫手,顿时大为恼恨——搞咩!咋就成了这样!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何况这猪肉好歹也吃过几回,怎么今儿这么失态!

恼羞成怒便要岔开话题,她清清嗓子,想到吃猪肉之前的事儿,立即问:“你说要告诉我文臻下落的呢?”

“我说了呀。”纳兰述一本正经,神情无辜,“就在刚才。”

“啊?”

“我还贴在你耳边说的呢,当时我离开你的唇……”

“停!”君珂大叫。恶狠狠瞪着纳兰述——无耻两个字,你字典里是不是根本没有?

“总之我说了。”纳兰述雍容微笑,“正如你轻轻地,宣告了我的名字,我也轻轻地,告诉了你文臻的下落。”

君珂:“……”

※※※

一场告白官司,君珂再次败北,咬牙切齿,指天誓日,终究没能让纳兰述让步,而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日子。

向正仪将在今天公祭并下葬。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决定反出大燕,就必须速战速决,昨日血烈军很多人已经看见了纳兰述一行,但钟元易并没有立即宣布归顺的命令,他需要一场祭祀,需要一场同仇敌忾的悲愤,来水到渠成地造反。

更巧的是,今日,原本也是向帅逝世十五周年的忌日。

一大早血烈军军营里,除了值守的军士,其余所有人都以白巾裹臂,在场中集合列队,准备早饭后去向帅墓地拜祭。

今天有点异常,所有士兵接到命令,起床后立即收起帐篷,备齐所有随身物件,血烈军一向令行禁止,动作迅速整理完毕,占据整座西康城一大半的军营,很快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时辰已经到了,负责带队的各级将官还没有来,集合完毕的士兵们开始有点焦躁,但依旧没人喧哗,静静等候。

这天早上,突然下了点小雪,北地干寒,雪并不很多,士兵们在雪中静候,冰凉的五角雪花落在眉梢,平息了有点烦躁的心情,却又多了点隐隐的不安,像是感觉有什么不祥的信息,如这突如其来的雪,即将无声逼近。

没多久,众人目光凝视处的中军主帐,不知何时帐前搭建了座高台,众人纷纷猜测,心想莫非近期西鄂又有异动?

主帐帐帘哗啦一掀,各级将官面色沉肃,按剑而出,雁列两侧,最后出来的是钟元易,一身披挂整齐,面沉如水。

士兵们感觉到众将官的异样,凛凛杀气,无声笼罩了整个军阵,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主官,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钟元易遥望着已经大开的营门口,手一挥。

一个副将上前一步,喝道:“五营第四队,左转!第五队,右转!全体,后退五步!”

哗啦两声,严密的阵列分开,空出中间可供四人并行的道路。

钟元易的目光,落在了道路尽头,营门口。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唰地落了过去,随即眼神一惊。

不知何时,空荡荡的营门口,突然多了一群人。

一群白衣如雪的男女,默然伫立于风雪之中,当先两人,手扶着以平车装载着的一具半透明的棺材。

飞雪与纸钱共舞,悠悠飘落那具也如冰雪铸成的玄冰棺。

众人看见这棺材,即使不知道里面是谁,心中也不禁一抽。

钟元易遥遥一躬,当先那对男女扶棺,缓缓走了进来。

在场军士,有部分人昨天见过他们,但更多人并不认识,他们愕然的眼眸,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都白衣如雪,身躯笔直,左侧男子,少见的明丽容颜,一双眸子明锐光艳,一掠间让人想起苍黑天际呼啸而过的星光,本来那般灵动的眸,会让人觉得不够沉稳,然而他周身的气质却令人丝毫兴不起这样的感触,那是一种淡淡的杀气,沉沉的凛冽,是经过雪历过霜迎过飓风挺过雷暴、至今载着皑皑大雪的绝崖青树,只是存在,便不可侵犯。

众人心中的感叹刚刚升起,便看见右边的少女,眼光也不禁一凝,少女不算绝色,却优雅超乎人上,飞雪里一张干净的脸,晶莹到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眸,也十分特别,偶有奇异金光一闪,但仔细捕捉时却又不见。

这少女身上也有和那男子近似的气质,稳而冷,百战铁血生死多舛方能磨练出来的凛冽和无惧。

两人扶棺缓缓行在十万以上顶盔贯甲,杀气难敛的将士之中,人人只要手中长枪向前一搠,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两人坦然行来,神情自如,从头到尾,就没看四周的巍巍铁军一眼。

久战将士,彪悍杀气自有其压力,人数一多那种威压更是恐怖,寻常高手在这样的情境下也难免警惕不安,动作失去自然,这两人却当真潇洒悠游,浑如逛自家后花园。

一出场,一面,一次心志定力的展示,已经令二十万血烈军心有所感,暗暗佩服。

钟元易在人群尽头眼神一闪——有意无意的考验,果然没能难得住他们。

他这么想的时候,对面纳兰述忽然一抬眼。

相隔还甚远,这一眼竟如闪电,刹那劈进,唰地劈进了老钟心底,如幽明烛照,瞬间将他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透彻!

钟元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头一跳,下意识腰背向下一弯。

四面将官愕然看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元易弯下腰便知道不对,一急之下也没法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立即沉声道:“西康血烈军帅钟元易,率麾下血烈军二十万,恭迎正仪公主灵柩!恭迎冀北纳兰公子!恭迎云雷君统领!”

WWW •тTk án •CΟ

轰然一声,训练有素的血烈军,瞬间也被这句话给震到忘记纪律。

大部分人忽略了后面的恭迎,都晴天霹雳般听见了“正仪公主灵柩”六个字。

众人本就在疑惑,能令这样一对超卓男女亲自扶棺到军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已经偷偷观望过,隔着半透明的棺盖,只隐约看出是个少女,但谁也没想到那是向正仪,向正仪已经离开血烈军十年,在众人的心中,向家唯一的血脉,正在燕京过着安乐平静的生活。

然而此刻,噩耗突临!

士兵们出现混乱,众将官无人喝止,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他们,热泪纵横,排成两列,咬牙迎上前来。

纳兰述和君珂,默默将棺木交付,钟元易亲自扶住棺木一角,看着玄冰棺里容颜如生的向正仪,发红的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欣慰。

老帅扒着棺木,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向正仪,目光落在向正仪颈侧一点小小的红色胎记上,半晌,仰天一声长叹。

“公主!十年前钟元易力排众议,送你远去燕京,当时你不过七岁,在车马上哭着向老夫挥手,老夫以为你此去海阔天空,一生富贵无忧,没想到,十年后你回来,竟已冰棺埋尸,沉默永生!”

一声嘶喊摧心裂肺,霎时也摧出了所有将士的悲声!

每个人眼中希望寂灭,换了浓浓绝望和极度悲恸。

原本还不敢相信,可如今老帅亲自辨认,当堂拜泣,还有什么假的?

数十万将士奔流的眼泪,压抑的哭号,腾腾卷过整座西康城,城墙都似在这样极度的悲恸之中微微颤抖,万民震慑,愕然抬头,看见风雪尽处,整座天际缓缓呈现一种死一般的铁青色。

“哭!你们就知道哭!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钟元易一个亲信部将上前一步,厉声大吼。

“对!公主怎么死的?谁能杀了她?”

“有我们在,什么人还敢对公主下手?”

“找出仇人,杀了他,杀了他!”

……

纳兰述缓缓上前一步,众人顿时住口,眼神急切地凝注在他身上。

君珂悄悄后退一步,向正仪的死,虽然她才是亲身参与者,但今天的一切举动,都必须要让纳兰述做出,二十万大军归心,一切只能掌握在他手中。

纳兰述立于风雪之中,一开口万军皆闻,将当日燕京之乱,向正仪身死的情形,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说到向正仪被朝廷以大军围困不得出府,血烈军一些脾气爆烈的已经开始痛骂。

说到向正仪不得不以巨木肥奴冲开道路,险些累死在朝廷围困中,人人都露出愤色。

待得听到向正仪因为那颗朝廷制作的假人头,冤死城门,全体将士浑身颤抖,眼睛里迸出血丝。

公主死得何其冤枉!

这叫人如何接受!

“兄弟们!”纳兰述一跃上了高台,“当日君统领城门一怒,杀伤陷阱布置者,拼命抢下了公主尸首,千里迢迢,随军转战,就是为了不愿将公主尸首,葬于那肮脏燕京!她应该回到血烈军身边,回到向帅身边!如今,她回来了!”

数十万将士嚓地一个转身,齐齐向君珂拜了下去。

“血烈军谢君统领云天高义!”

君珂跪下,含泪回礼,一言不发。

“若非君统领将公主遗体送回,我等便是发兵燕京,也必要抢回!公主遗体,怎么能至死不回家乡,怎么能留在那肮脏土地,由那肮脏朝廷看守!这要我等如何对得起向帅!”一个副将泪水纵横,久久向君珂躬身。

“份所当为。”君珂轻轻道,“她值得。”

淡淡一句,冲出了血烈军再也无法抑制的悲愤的热泪。

“儿郎们。”钟元易扶着棺木,颤巍巍转身,瞬间老态毕露,热泪滴在了胡须上,“多少年我们在边境,苦战西鄂羯胡,无数将士血洒疆土,身化白骨,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死亡,固有保家卫国的本义,但内心深处,也是为了公主,希望朝廷能看在我等的忠心份上,善待公主。”

人群在呜咽,低低沉沉,刮过幽幽的风。

“可是!朝廷给了我们什么?”钟元易霍然一指向正仪棺木,“给了我们一场猝不及防的死亡!给了我们全部希望的破灭!那群狼心狗肺的混账,用公主的棺木,告诉我们,我们这许多年的牺牲,从来空掷!”

呜咽声渐渐止住,经过一场发泄式痛哭的血烈军,悲伤过去,痛苦燃起,浑身血液都被这巨大刺激点燃,哧哧地将要冒出火花。

“十五年前向帅惨死于铁公岭,十五年后公主惨死于燕京;十五年前今日向帅临终托孤,十五年后今日钟某迎接了公主灵柩!”钟元易扑倒在棺木上,仰天长泣,“向门一脉,至此绝啊!”

至此绝至此绝至此绝……一声长啸,回声不绝,整个飞雪天地,都回荡着这一声悲愤的呼号。

“为公主报仇!”不知谁先喊出了这一句,顿时如火花燎原,整个军营都爆开。

“为公主报仇!”

“反出大燕!”

“打入燕京,揪了纳兰弘庆那老小子,问问他,对不对得起向帅!对不对得起公主!对不对得起我们!”

“反了!反了!”

钟元易霍然站起,众军士一昂头,充满希望的目光,盯住了他。

血烈军一向自认为是向帅嫡系,是那位千古一帅的私军,对朝廷的归属感,还不如对向帅的膜拜来得浓烈,此刻他们灼灼盯着钟元易,那目光不是在等候命令,而是要看老钟的表态。

如果钟元易此刻私心怯懦,二十万血烈军,很可能一怒散却军心!

钟元易看着这样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及不上他啊……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及得上他的军人……

“儿郎们。”他沉声道,“公主故去之前,对之后的事情,已经做了安排,血烈军,从来都属于公主,自钟某以下,对公主的军令,从无不遵。”

他举起那块向氏信物,淡银色的玉坠也如一片冰雪,飞进每个人的视野。

“公主有令。”他道,“复仇一事,交托冀北纳兰公子,众将自钟某以下,从此归冀北纳兰氏指挥,不得有违!”

四面一阵沉默,将士们也隐约知道向正仪对冀北纳兰述情有独钟,当初听说了,还各自私下欢喜议论,希望自家公主早日得成所愿,然而如今公主已经身死,诸般情意终将化灰,这二十万大军,由此交托外人,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不安。

“纳兰述原本不敢承公主厚意。”纳兰述上前一步,淡淡道,“但公主遗愿,纳兰述岂敢违背?深恩厚德,不敢稍忘——”

他铮然将昨日对钟元易的誓言,再次琅琅于万军之前复述,随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飞出,在指尖一抹而过,一溜艳红的血珠,洒落雪地。

“冀北纳兰,以血为誓!”

万军一刻静默,随即齐齐上前一步,轰然拜倒。

“见过大帅!”

二十万人如草偃伏,纷落肩头雪花,青色软甲一色连绵,覆盖苍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纳兰述高踞台上,对底下二十万俯首大军,张开双臂,如揽抱天下。

※※※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纳兰述在西康收服二十万血烈军,是日,当空飞雪,万军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仪遗体,激起了血烈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大不甘,二十万大军含泪相送,向正仪终归父亲怀抱。

当年向帅之死,万军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园离内里的陵墓所在还相差很远,如今向正仪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随后万军纵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间秘密的人回来指示,便是朝廷,也无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担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军出关之后,朝廷会不会迁怒向氏父女,毁坏他们安息之地,如今看来,血烈军早有准备。

从血烈军上层安葬向帅的举措来看,或者,向帅的死,在他们心里,也是有所疑惑,并因此防备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连绵起伏的将军山,这山原本不是这个名字,自从向帅葬于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顶一处陵园古木森森,巨大的汉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块淡青色的,形制较小一点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静静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现代风俗,送上一束花,静静默哀。

纳兰述却突然说话了。

“正仪。”他神情平静,却微微有些怅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暂一生里,无数次想听见他如此呼唤而不可得,如今他终于唤起,她却再也听不见。

“血烈军交给我,你放心,纳兰述永远不会亏待他们。”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愿你我擦肩而过。”

君珂转头看他。

“遇见我是她的劫数,一生之苦。”纳兰述轻轻道,“我无以为报,只望她下一世,遇见她爱,并且也爱她的男子,从容满足,平静到老。”

君珂眼神里微微怅惘,半晌勉强笑道:“我以为你会说,下一世给她。”

“不。”纳兰述转身,深深凝视着君珂,君珂在这样温润而包容的眼眸里,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去。

“下一世,依旧只能是你,”纳兰述一字字道,“不仅下一世,还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君珂眼底潮水涌动,雾气氤氲,湿润了这冬季干冷的天空。

他永远将心事坦然摊晒,珍重捧出,她因为羞涩而怀袖纳藏,不敢诉诸言语,然而内心深处,涛生云灭,迭起不休。

“下一世何其遥远,虚无缥缈。”半晌她微笑,“我们那里有一句话,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纳兰述微喟,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静默相依,听雪落无声,眼光悠悠,落在远山之外,西康。

那里,烟尘滚滚,大军出城。

※※※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血烈军拔营而去,西康瞬间成空城。

在拔营同时,血烈军和冀北铁军第一次合作,卷向丰集粮草军械总库,将总库里的粮草和军械一扫而空,带不走的东西一把火焚毁,顺便还和赶来的朱家军前锋部队短兵交接,大败朱家军后,潇洒地撕开未形成的合围圈,扬长而去。

众军合军至此已有三十万之数,并且全是强军,这批大军坦然自流花郡横穿而过,流花郡当地守军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随即做鸟兽散,将整个边境防线,袒露纳兰述大军之前。

流花郡本就是流花许氏的地盘,当初在燕京,承了君珂的天大人情,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许氏家族此次在君珂经过流花的时候,明里暗里,传递信息,很帮了一手。

十二月二十四,大军穿越国境,进入西鄂地域。

自此,纳兰述和君珂,终于摆脱了大燕的制约和阴影,两人率军越过国境线的时候,心有灵犀,齐齐勒马回望。

燕地苍茫,笼罩在无涯的风雪里。

大燕。

今日我带伤、镂血、损兵、失地,不得不远离故土,丢弃所有,绝然而去。

然而仇恨的种子洒于旧土,从不曾有一日忘却萌发。

终有一日,我会回来。

※※※

十二月二十七,西鄂南境,宝梵城外。

“这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西鄂军队干涉,有点不对劲。”马上,纳兰述遥望着前方一座特别翠绿的山,眼神深思。

“你在大军过境前,已经和对方边境军城发了照会。”君珂道,“说明了只是借道,对西鄂分毫不扰,西鄂虽然好战,但兵力也是有限,还得和大燕羯胡纠缠不休,还来管你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还得走快些,在西鄂羯胡没法以战养战,现有军粮也就够吃一个月,总不能饿着肚子进尧国吧。”

君珂望了望西边的方向,那里传来的风带着水汽,那是一片海,隔开了西鄂和尧国,本来可以走海路,但纳兰述手下军力都不擅长水战,所以纳兰述思考再三,还是没有选择从海路进尧国,以免被尧国水军所趁,宁可绕路,先经过西鄂,再进入羯胡,从羯胡直取尧国国都。

“军粮不够还不简单。”纳兰述想也不想,唤来铁钧晏希和钟元易,道,“西鄂穷山恶水,各处山头都有自己的势力,你们从今天开始,沿路清剿。抓到的人,一律不杀,扔在路边,缴获的各类物资,取七成,剩下三成也扔在路边,各军每次出两百人队,缴获的物资和战功都算你们自己的。”

几位主将刚刚露出喜色,纳兰述竖起一根手指,“我还没说完,各军的剿匪队伍,完事后比一比战绩,输的那队,给赢的那队洗七天裤衩,好了,就这样,去吧。”

主将们,“……”

君珂,“……”

半晌便听见队伍里一阵嗷嗷乱叫,有人大喊着:“不想洗裤衩的跟我来!”唰一下就冲出去了。

君珂扶额——纳兰述你太恶毒了,你这是逼人家往死里抢人啊,这些满身肌肉乱抖,从来都眼高于顶的骄傲大爷们,宁可死也不会肯输了洗裤衩吧?

不过雷归雷,君珂倒是佩服纳兰述这一手,不仅练了兵,还补充了粮食,因为不是彻底掳掠,也不会引起西鄂反感,更重要的是,轻描淡写就挑起了竞争,三大合军,都自负精锐不甘人后,给纳兰述这么一挑,日后更得拼了命地争军功。

君珂可以肯定,血烈军惨了,同等数量,他们一定玩不过尧羽,哥们,等着洗裤衩吧……

“在西鄂剿匪,虽说不伤西鄂兵民,不过也怕西鄂有些势力会不满吧?”君珂提出疑问。

“那简单。”纳兰述还是那个无所谓语气,“我客客气气借道,还沿路送礼,他们要再不识好歹,打就是,正好给我练练兵,抢官府粮库,可比抢土匪粮库痛快得多,我正愁没理由呢!”

君珂:“……”

果然,纳兰述的裤衩战术十分有用,士兵们打劫是勇猛的,情绪是高昂的,战果是丰硕的,裤衩洗得是要哭的,血烈军洗完七天裤衩后,下次剿匪是不要命的。

一路挺进,十二月二十九,进入西鄂天南州,这州占地广阔,山脉尤其多,士兵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看见山就进去翻。

翻啊翻,翻啊翻,居然没翻到土匪,好容易碰见一小撮布片遮不住三点的破烂“疑似土匪”,血烈军抢先嗷嗷叫着冲上去,一个照面便把人掀翻在地,冀北铁军尧羽和云雷都慢了一步,为此再次大打出手。

这群人掀翻之后,翻遍老巢不过找到几件破褂子,干粮那是连块饼屑子都没看见,血烈军勃然大怒,踩着“土匪”的背逼问:“粮食!哪里的!交出来!”

君珂远远地翻白眼——亲,是不是天下的抢匪都是一家?这台词听起来怎么恁熟?和那一世某个专喜欢到人家里烧杀掳掠的变态种族,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大王爷爷!”那群“土匪”痛哭流涕,拼命求饶,“我们不是山大王,我们只是在这翠屏山里,给天南王挖‘断魂红缨’的山客啊!”

“管你妈的断魂还是掉命,土匪怎么可以没粮食!”血烈军士兵还在嗷嗷叫,一边的柳杏林突然喃喃道:“断魂红缨?”

“怎么?”君珂问他,“名贵草药?”

柳杏林啊了一声,脸很奇异地泛了红,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呃,名贵是名贵,可是用途……用途……”

“用途怎么了?”一旁听得不耐烦的柳咬咬,伸手就来拧他耳朵,“你吭哧吭哧啥呢?有啥不好出口的?难不成是壮阳?”

“怎么可能!”柳杏林大惊失色,急忙反驳,“是滋阴!是助长女性那个……”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皱眉教训柳咬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姑娘家该说的?”

“啊呸!”柳咬咬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扬长而去,柳杏林愤然跟在后面,叨叨地道:“咬咬你不能这样……”

两支柳叽叽咕咕远去,这边君珂纳兰述,似笑非笑,听着那群可怜的“土匪”哭诉。

“天南大王好色!这断魂红缨其实也叫**红缨,据说女性用久了,自生媚力,且体质异于常人。”

“天南大王是西鄂五州第一富,名下资产无数。”

“天南大王不允许境内有任何反对她的势力,哪怕一支土匪,她也要杀得干净。”

“大王最讨厌夫子和读书人,最讨厌书,不允许平民读书,谁家私藏书籍都要罚钱,超过三本就砍头,每年她都要搜一批书公开焚毁,烧死一批丑陋的夫子和书生!”

“西鄂五州,只有天南州,各处都是关口,过路都要收钱,所以天南的百姓,很多人连村都一辈子没出过。”

“据说天南大王连大君的命令都敢违抗,她有四十万私军!大君有个随从十分美貌,她看中了,便抢了去,大君向她要回,她二话不说就拉出阵势,最后还是大君让步!”

“天南大王驭使民夫三十万,给她修建‘天下藏娇第一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据说连便池都是白玉造成,全部都是美少年形状,大王在天南州乃至全国搜罗美少年,第一宫内据说最差的姿色,出去都是少见美男子!有给她送美男子或者提供美男子消息的,也有重赏!”说话的人一边口沫横飞,一边拿眼觑纳兰述,觑柳杏林,觑晏希,连病歪歪的钟情和冷着脸大步而过的铁钧都没放过,那眼神,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银子,大批大批移动的银子,尤其纳兰述——金山!

“等等!”君珂先是诧异这世上还有这么彪悍的人,活脱脱焚书坑儒暴君嘛,随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开口打断了那群汉子的哭诉,“天南大王,是女的?”

“是啊。五州大王里,唯一一个女的,却也是最厉害的。”说话的人似乎压抑久了,忍不住滔滔不休,“大王会跳艳舞,王宫里有朵巨大的红色妖花,大王抱着花蕊在其上跳舞,看见的少年,都会立刻爱上她!”

已经听腻了这位大王英雄事迹,准备走开的君珂,突然停住脚步。

跳舞?艳舞?抱着花蕊?

是不是钢管舞?

这位天南大王,好美色、好享受、会跳舞、爱钱、不爱读书、作风彪悍……君珂迅速在心底做了个总结,越想眼光越亮。

怎么这么像景大波哪!

虽然更像是升级版景横波,大波虽然嚣张,似乎还没嚣张到这地步,但话也难说,毕竟做了穿越客,脱离了当初研究所单纯的环境,人是会变的。

她君珂,不也在传说里,率军杀了燕京十五万人?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

“这位天南大王,以前一点没听说过。”她问那些汉子,“她是王族世袭的王爷吗?”

“她出身可下贱了。”那些汉子纷纷撇嘴,“西鄂的王不是世袭制,也是论功分封的,天南这块地方是西鄂最富庶的地方,这里的大王从来做不长,都是谁有本事谁来抢,现在的女大王不过是原来天南王宠爱的舞姬,凭媚功杀了大王夺了权,不知怎的还控制了当初大王的文武双相,将军政大权都稳定地抓在自己手中,咱们都以为这么个低贱女子,怎么可能坐稳王位?谁知道她竟然越坐越稳,连大君,都不得不承认了她。”

君珂越听越觉得心痒,挥手命血烈军放了这批倒霉的“伪土匪”,一边思索着回到队伍里,纳兰述看看她神不守舍的模样,笑了笑,没说话。

随即队伍行没多久,忽然听见前方喧哗,君珂挑起眉毛,有点诧异——大军虽然是合军,但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从不会无事喧哗,这是怎么了?

“报主上!”一个冀北军士兵策马而来,向纳兰述施礼,“前方有路阻!”

等纳兰述和君珂赶到队伍前列,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喧哗。

这“路阻”,太大,太夸张了!

前方必经之道上,整整一条路被挖断,一个宽达数丈,长达数十丈的深沟横亘路中,沟中蓄满了水,沟边布满荆棘,水是黑的,荆棘是蓝的。

对面有人持弓骑马,游走梭巡,哈哈大笑,示威地将手中弓箭虚指。

还有人在撤木板和浮布,看出来这沟原本做了掩饰撒了浮土,等人撞入便齐齐塌陷,刚才就是一个冀北军探路斥候,无意中踩塌沟边落了下去,这人还算机灵,扒着沟边荆棘没落下去,但双手已经鲜血淋漓,整个手臂发黑发紫,被其余士兵抢上来,送到柳杏林处救治。

一看这情形,纳兰述脸色微沉,君珂也露出怒色。

这天南王好不讲情理!

事先有了照会,一路上也未曾侵扰百姓,西鄂大君已经默认,你天南王也没有提出反对,却在这必经之道,默不作声来上这一手!

现在这女大王不惜自己城中人行路不便,也要挖坑阻挡外军,大军中很多骑兵,要过去必须搭桥,可这四面的树,竟然已经被砍光了。

绕路倒是可以,但面对这样的挑衅,一旦绕路,后面的路怎么走?

“来呀,有种过来呀!”对面的人哈哈大笑,“宝梵城名花美酒,西鄂第一富饶,怎么能给你们这些外邦蛮子的臭脚站脏了?今天先给你们一个教训,让你们知道,我们西鄂天南,谁说了都不算,只有大王说了算!大王不高兴看见你们,你们就乖乖地,都!给!我!滚!”

“主上!”老而弥辣的钟元易胡子飞飞,就要上前请战,“一群化外野民,竟敢挡我道路,让末将教训他们!一轮箭便射死他们算完!”

纳兰述虚虚一拦。

“急什么。”他看看天色,闲闲道,“和这群蝼蚁较真很有面子么?对方占据地利,可能还有后手,我们不熟悉地形和前方情形,天晚也不宜夜战,明日再说。”

君珂在一旁默不作声,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愤怒不甘的各军,在各大将领命令下,努力压制怒气,后退扎营休息,对面那批人还在挑衅吵嚷不绝,所有人都闷声不吭,当作没听见。

合军士兵,都是百战百胜的强军,战场上纵横捭阖,从未受过今日的闲气,一时都有些愤然不甘,尤其血烈军,在西康做老大做惯了,都觉得新主上太懦弱了些,要不是钟元易拦着,一些脾气大爱冲动的将领,就要冲进纳兰述帐中责问了。

纳兰述倒一直神色不动,注视对面远远城池的阴影,默然不语。

夜色深浓,对面的人也骂累了,后退休整,帐篷里的灯火,一盏盏灭去。

没有人看见对面土岗高处,有人默然伫立,衣袂飘飘,看着西鄂那边松散的阵型,破绽处处的守卫,眼底露出讥诮的笑意。

随即,一声低笑,几条人影纵身而起,如一抹极光闪电,刹那穿透夜色,没入远山阴影之下的,宝梵城方向。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七章 两美争一男?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真相(二)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六章 姑娘请你温柔一点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章 你可以去死了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章 烛影摇红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六章 登基第四十一章 扬名第四十三章 小姐归来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六章 唯我云雷!第十六章 胸罩荷包第八章 相救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一章 智斗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二章 绝对性胜利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八章 愿你安好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七章 交心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五章 双修?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六章 会师!第三十二章 两大谢礼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二章 美人鱼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章 皮影戏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七章 你穿内裤了吗?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六章 谁予簪花第五十二章 祝你送死愉快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章 燕京绝灭夜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九章 镇服!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七章 禁恋小白兔第十五章 苏菲“定情”第五十四章 渔网装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章 烛影摇红第三卷第十一章 降猫十八掌第三十二章 两大谢礼第六十三章 如此情敌第三卷第十三章 共浴第十七章 惊变第十七章 惊变第四十六章 谁是25!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八章 风云燕京第三卷第四十三章 神一样的皇后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四章 除夕心事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八章 愿你安好第三十八章 伴龙携凤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六章 一怒冲冠(二)第十一章 让我抱紧你第三卷第十五章 独孤求败第十七章 惊变第四十七章 明珠暗投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五章 反击一句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老友信来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章 告白第三十八章 强势宣告第二十六章 迷魂套第二十六章 迷魂套第三卷第二十章 妙礼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一章 智斗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一章 凌云壮志第一吻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一章 春梦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一章 春梦第三卷第四十八章 亲自操刀第三十二章 两大谢礼第三十四章 强势回归(第一更)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八章 吃醋与争吵第七章 人心之险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八章 燕京盛事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凤求凰第七章 人心之险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二章 窗前明月光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七章 选择第八章 相救第十六章 胸罩荷包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一章 凌云壮志第一吻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章 告白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七章 戏桃第五十九章 请“君”入坑第三十四章 被逐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二章 贞洁?第二章 神秘的“被小姐”第三卷第十九章 烈焰红唇第三卷第三十一章 炸陵第三卷第四十章 贼夫妻第九章 报复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二章 贞洁?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章 燕京绝灭夜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五章 我愿意!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十八章 爱杀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九章 兔子军团第六十四章 罚你亲我一下第二章 神秘的“被小姐”第三十二章 两大谢礼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二章 争夺第三卷第二十四章 惊心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九章 胭脂巷里最风情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八章 正妻之争!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章 同在第三十九章 病人凶猛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四章 一吻心劫第五十八章 雄“鸡”威武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七章 神秘的夺吻者第五十二章 祝你送死愉快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四章 除夕心事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一章 凌云壮志第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