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胤禛便召见弘时,强忍着心底一片明了的厌恶,淡淡瞅了他几眼,道:“你的身子,可康复了?”
“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已经大好了”刺杀计划失败,此时又被传召,弘时心底没来由捏了一大把汗,跪在殿中如坐针毡,听胤禛开口只是问他的病情,心头立刻大松,脸上亦显出侥幸的神情。胤禛看在眼底,怒火更甚。
“那就好,”胤禛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朕正好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办。”
“是,请皇阿玛吩咐,儿臣一定尽力办好”弘时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原先的疑虑和忐忑顿时一扫而空。
胤禛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四弟回京途中遇刺之事你可知道?”
弘时悚然一惊,刚刚放下的心忍不住又提了起来,他悄悄瞟了胤禛一眼,小心翼翼道:“儿臣知道了,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真是,真是死有余辜……”
胤禛点了点头,随即用十分决断的语气重重道:“这事幕后主使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年羹尧那个混账东西”
“啊是,是他”弘时的心怦怦直跳,手握成拳,掌心一片湿冷,忍不住脸色大变,声音发抖。
“是啊,真是想不到,居然是他。”胤禛不紧不慢沉沉接口,深深的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接着吩咐道:“你马上带人秘密去一趟杭州,将年羹尧捉拿进京,朕要亲自审问记住,要快,不要走漏风声。”
“是,皇阿玛,儿臣马上就动身“弘时眼底闪过一丝暗喜的光芒,一扫方才的慌乱不安,立刻应声。
胤禛心中蓦然一黯,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叹息般道:“去吧,临行前,去你额娘那里辞个行”
弘时明显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亦不细想,恭声道:“是,儿臣明白”说着匆匆跪安,起身去了。
胤禛默默的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五味陈杂,又恨又痛,呆坐在御座半响作声不得。不用想他也知道弘时在打什么算盘,他想要杀人灭口,而他早已安排好,允祥已经先一步赶往杭州布置安排,弘时,定会被他抓个正着……
到这时候,他还不死心,还不肯主动坦白认罪,反而错上加错,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他了
胤禛苦苦一叹,他到底是他的儿子,他这一生,先是与亲兄弟们手足相残,到老来还要与亲生儿子骨肉相残,细想来,真乃人生第一等可悲可叹之无情事……
不出胤禛所料,弘时确实打定了主意杀人灭口、丢车保帅,他匆忙得连问也没问胤禛是怎么查到年羹尧头上便带上刑部差役及十来个心腹火速出京赶往杭州,年羹尧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得安生,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却不知,年羹尧倒霉之时正是他陷入万劫不复之日。杭州城里的允祥,万事俱备,只待他来自投罗网……
允祥毫不意外的将弘时逮了个正着,弘时目瞪口呆,脸色灰白,睁大着惊恐的眼,浑身抖个不住,哆嗦着苍白的唇,连一声“十三叔”都叫不出来。
允祥心中暗叹,并不打算向他问话,挥了挥手命人将他带了下去,打算回京之后将他直接交给胤禛。年羹尧就没那么好运了,尽完了诱饵的作用,一道圣旨,迫他自尽,验明正身之后,就地掩埋。好在胤禛总算记得对年佳仪的承诺,并未为难年家其他人。
允祥回京复旨,向胤禛详细说明了事情经过,胤禛的心一直沉痛难耐。虽然这是早就可以预见的结果,预见一旦变为现实,饶他心再冷再硬,也不能不无感触,怔了半响,也不知该把弘时怎么办。终于狠一狠心,道:“将他押在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探望,朕,要亲自审这个无可救药的逆子”
“皇上……臣弟遵旨。”允祥不便相劝,更不愿无端卷入此种纷争,咽下了喉头的话,默默退出。
一整天胤禛都闷闷不乐,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出事的是弘时,玉容也不便多说什么,能做的不过陪在他身边用旁的事情开解而已。
第二日一早,胤禛刚去上朝不久,小顺子突然慌慌张张来报:齐妃娘娘来了
玉容神色一滞,道:“你去告诉齐妃,皇上还没下朝,让她等会再来吧”
小顺子脚下动了动,一步也没挪,吞吞吐吐道:“姑姑,齐妃说,说是来找您的……”
“找我?”玉容话音刚落,齐妃已经又哭又闹着闯了进来,一进门便放声大哭扑着跪了过来,磕头叫了一声“容姐姐”声泪俱下,哀哀切切的发誓诅咒,恳求她救弘时一命。宫女太监们见状吓了一大跳,慌忙都退避了开去。
玉容也吓了一跳,忙下炕扶着她,急道:“齐妃你快起来,这叫人看见了怎么好”
齐妃哭得云鬓松散,满脸是泪,抵死不肯起身,眼巴巴望着她只是哭道:“姐姐,除非姐姐你答应我饶了弘时,或者,或者让我替他去死,不然我是不会起来的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去争去抢,姐姐,我好悔,好悔那求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从今往后,妹妹日日吃斋念佛,替皇上和姐姐祈福,姐姐,求姐姐开恩”说着不住的磕下头去。
玉容大急,被她牵扯拖拉着,居然使不上劲拉她起来,听她说这些话,又伤感又可气又滑稽,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齐妃娘娘,你先起来,这事,这事回头您跟皇上说才是——”
“不,只要你答应皇上一定不会拒绝的,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求皇上呢”
“齐妃娘娘,”玉容被她搓揉得手足无措,听她语带哀切,一声比一声凄惨惶然,心底不由乱如麻。
“姐姐,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多事,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娘娘”玉容一惊,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听齐妃话里话外,仿佛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玉容实在不愿意卷入这些无谓的是非。外人不知,她们这些府邸旧人都一清二楚,她是弘历的亲额娘,倘若卷入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对她,对弘历都不是好事,稍有不慎还会叫胤禛难为一想到此,玉容当机立断,断然决然道:“齐妃,你在养心殿大哭小叫成何体统,你是皇上府邸的旧人,这点规矩还不懂么?若是皇上知道了,别说替弘时求情,就连你也有不是你快起来罢,等皇上回来了,你有多少委屈不能诉”
齐妃被她徒然一喝,怔神之间被她拉起,却一把抓着她的胳膊,依然哀哀欲绝哽咽着苦求,玉容不愿再听,下劲挣脱她的手,皱眉道:“你不要再说了,齐妃娘娘,有什么话你跟皇上说去吧跟我说有什么用”
齐妃直愣愣的瞅着她,见她丝毫没有通融的样子,心底一股气血直往脑门上冲,脑子一阵眩晕,徒然挥舞着双臂仰天狂笑,尖锐的声音凄厉而起,回荡在养心殿中。她发了狂似的向玉容猛扑过去,没头没脑的抓着打着,口内“狐狸精”、“妖孽”、“不得好死”语无伦次恨骂不绝,玉容吓了一跳,狼狈躲避不已饶是身怀武功,也禁不住泼妇的架势,踉跄之间早挨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胳膊也被她扭了好几下。外殿雪儿、秀清等人见势不妙,慌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拉拉扯扯,口内“姑姑”、“娘娘”叫个不住,养心殿里一时乱作一团。
正乱得不可开交,下朝回来的胤禛已到殿外,见状吃惊的瞪大了眼,扬眉怒喝一声:“大胆都给朕住手”众人一怔,蓦地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好得很,把朕的养心殿当成什么地方了”胤禛怒目一扫,气急败坏踏进殿来。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下,伏地请罪。齐妃忍不住又大哭起来,扑倒在胤禛面前,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哀哀求道:“皇上,皇上您饶了弘时吧,他可是您的儿子啊,皇上”
玉容不禁暗叫不好,心道李氏跟在胤禛身边大半辈子了却不了解他的为人,胤禛最痛恨就是自己有这样的儿子,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胤禛阴沉沉哼了一声,一脚踹开李氏,冷笑道:“朕没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教出这样的儿子,亏你还有脸说你今日才知道他是朕的儿子?你教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时怎么不想想他是朕的儿子?闹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你咎由自取,快滚,朕不想再见到你”
“皇上”李氏凄惨闷喝一声,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