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然而终究阻挡不住春天的脚步,才几日的光景,春意更浓。绿树成荫,百花争艳,彩蝶蹁跹,完全找不到一点曾经白雪茫茫的痕迹,空气中充满着馥郁香甜的花香与清新的泥土的气息,使人的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对生命的热爱与向往之情,仿佛一切都是美好的、充满希望的。
四贝勒府中,叶愈绿,花愈红,越衬得人萧索凄凉,因为府中的小主人弘辉前几日因病去世了。满园的春光没有了他的笑声,青青的碧草地上不见了他的身影,显得寂寞了许多许多。那拉氏更是面色冷峻,双目空洞,形容枯槁,丢了魂一般整日不见一丝活气。
闻听四贝勒与玉容回府,她依然装扮齐整,穿戴得体的率领府中众人在门前迎接,淡淡施礼道:“爷回来了!”又向玉容扯出一丝笑容,柔柔道:“妹妹逢凶化吉,将来定是好福气!”
玉容望着双目凹陷、憔悴的不成样子的那拉氏,禁不住又滚下泪来,忙低头擦掉。想要说点什么又怕忍不住哭出声来反为不美,垂头勉强一笑,屈膝福了福,低声道:“谢福晋吉言。”
胤禛望了一眼依偎在李氏身旁三岁多的弘时,身子一僵,向那拉氏淡淡道:“你身子不舒服,别太操劳了,好好休息!”
那拉氏屈了一膝,柔顺的答应着,看不出是悲是喜抑或无悲无喜。
回到荷风苑,见了小山、云儿、雪儿,相互禁不住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短短的几天时间已是物是人非,弘辉去世了,玉容则在鬼门关溜了一圈。
“侧福晋,您慢点,奴婢已经让厨房准备了燕窝鸡丝粥和几样江南小菜,您看还要不要添点什么?”小山忙拿了靠垫替她放好,与云儿一块扶她坐下,雪儿替胤禛解下披风、斟上热茶,忙又拿了软缎拖鞋替玉容换上。
玉容瞧瞧紧闭的门窗,皱皱眉道:“小山,把窗户打开,也不嫌闷!”
“不行!”胤禛与小山同时说道。
“太医说了不能再受凉。你方才还说头晕呢,还敢开窗!对了,云儿,去传太医过来给侧福晋瞧瞧!”胤禛放下茶碗。
玉容本想阻止,见他蹙起的眉和板着的脸,只好闭了嘴。结果太医诊了好一阵,在胤禛炯炯的注视下又不敢说“确无大碍”,只得顺着胤禛的意思又开了一大通温补之药。胤禛便将药方递给小山:“赶紧叫人去抓药吧,记得让你主子按时服用!”
“是,奴婢这就去!”小山响亮的答应着,毫不犹豫的抬脚就去。玉容暗暗叫苦,好生后悔不该戏弄他。
忽见胤禛呆呆的望着平日里弘辉坐的椅子出神,玉容轻叹口气,握着他的手道:“爷,你,你到福晋那去吧,福晋她——需要你。”说完忙垂下头别过脸去。
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身边?想想都觉得难为情!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这么贤惠、这么三从四德的,天地良心!
胤禛怪怪的瞟了她一眼,反手将她的柔荑紧握,抬头长长舒了口气,淡淡道:“不必去了,爷还是留下来吧。这会子,福晋不想看到爷,爷也不想面对她。何况她,你放心吧,她自然明白自个的身份不仅仅是弘辉的额娘,也是四贝勒府的女主人,这道坎爷受下了,她自然也受得住。”
玉容黯然:原来他们都不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彼此相对,只能徒增伤感!福晋心底定是怨着他吧?他从前对她的宝贝儿子那么严厉……
胤禛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发呆了?”
玉容轻轻笑了笑,“我只是在想,世事果然无常啊,有的时候只需要几天时间,便可搅出天翻地覆的变化!”前世的她,一月之内失去最疼爱、呵护自己的祖父、母亲,受尽原先嫉妒自己的堂兄弟姊妹们的报复欺负,那时也是恨天无路的吧。“不过,天翻地覆不是凡人能控制的,怎么来,怎么受,爷,你说是吗?”玉容的语气竟不自觉含着忿忿的悲愤。
“容儿,”胤禛抬起吃惊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决然与痛楚,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仿佛有许多许多磨难与沧桑沉淀其中,虽然那表情一闪而过,可他依然看清了。胤禛情不自禁的有些害怕,怔了怔,皱着眉道:“容儿,爷不喜欢你说这种话,不喜欢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你别吓唬爷!”
听着他有些发颤的声音,玉容“嗤”的一笑,恢复了原先的云淡风轻,伸出手指轻轻抚着他皱起的眉,轻轻道:“爷不喜欢玉容以后不说便是!玉容笨嘴笨舌的,原先还想遵皇阿玛吩咐开解爷呢,哪知道越说倒越惹爷担心了!”
“皇阿玛让你开解爷?”胤禛嘴角扬起一缕讽刺和苦笑。他责备他办事不懂瞻前顾后、一味邀功不惜逼死人命倒是真的,他革了他的差事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也是真的,唯有他的开解他没听到!
听了玉容的话,胤禛原本愤懑的心有些释然了,他一向敬仰的父皇心中,终究还是有他这个儿子!
玉容见他的眼神飞快的闪过一丝欣喜安慰,心中一松,垂下眼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带着一只半透明润白的镯子,不觉一怔,诧异道:“爷,这是?”
胤禛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手腕与那镯子,轻轻道:“这是皇额娘贴身带着的冰玉镯,她临走前留给爷的。爷本想等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后来怕——”
“后来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是不是啊?”玉容笑着接口。
“不许胡说!”胤禛手一紧,竟含着恐惧,继而低低呓语般道:“先时皇额娘也是这么说,说等我长大,她便亲手将这镯子送给我心爱的女人,又自开玩笑说只怕等不到那一天……容儿,爷不许你也说这样的话!”
玉容好生抱歉,吐了吐舌头,笑道:“爷不要生气,我再不说了!”她垂首细细看那镯子,半透明纯净的莹白色,中有流云般的絮状丝物纠结交缠,最奇的是镯子中还有一颗黄豆大小血色的红点,十分夺目。“爷,这镯子很贵重吧?”
“爷只知道这是当年太宗皇帝赐予孝庄文皇后之物,本是一对,皇额娘手里有一只,额娘那里也有一只。”说了皇额娘又说额娘,他的语气里总有一丝别扭,在他的心里,亲母德妃终究不及养母佟贵妃来得亲近。
玉容“哦”了一声,不由举起手腕,眯着眼将那镯子转来转去的打量,她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咦”了一声,疑惑道:“爷,为何容儿总觉得这镯子有些怪怪的。”
“胡说八道!这是皇额娘的遗物,爷不许你如此无礼!”胤禛脸色一沉。
玉容吐了吐舌头,忙将镯子掩在袖子下,心中却仍存着疑惑,这个镯子,以她后世独到的鉴赏眼光来看,似乎……确实……有点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