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被这样纠结在一起的人,却成了朋友,做了姐妹。”如茵慢慢坐了起来,双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她不是个爱哭的人,此刻仿佛把积攒了几年的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你第一次来瀛台时,我心里特别的紧张,我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换做谁也无法接受。”红颜无奈地一笑,“当时我想我是倒了什么霉呢,宫里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宫外头有要多一个你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可结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那么美丽高贵的你,有那么善良简单的心,像一道阳光出现在我眼前,看到你愿意亲近我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想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渐渐的我就把所有的防备都放下了。
红颜起身去取来手帕,让如茵擦去泪痕,她继续道:“甚至到现在,我依旧觉得你是不知道的,方才在长春仙馆看到你站在外头,我不知该怎么对你解释。不过现在你什么都说了,知道你心里是明白的,我也有句话要对你说。如茵,我对富察大人有感激之心,但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去年我说羡慕你,不是羡慕你嫁给了他,而是羡慕你过的日子,即便你的丈夫不是富察大人,我也会那样说。”
如茵呜咽着:“我知道,这么多年和姐姐在一起,就是知道你好,我才真心喜欢你。”
红颜何尝不喜欢如茵,靠上前抱着她道:“你能理解我,就足够了,我一直害怕有一天你知道了,会把我视为仇人。没想到你是知道了,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我没资格说那些话,可是如茵,不是别人恭维你,真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大人他在乎你爱你疼惜你,那些福晋夫人,哪一个不羡慕你?”
如茵靠在红颜的肩头哭道:“傅恒是真心待我好,可姐姐说被灌药是何其痛苦的事,对我而言,那年从春天等到秋天的痛苦,又怎么会忘记呢。并且很快我就知道他心里有了别的人,而那时候我还没感觉到他会如何真心待我,当时的心痛和无助,姐姐也无法体会。”
“是,你受委屈了。”红颜轻抚她的背脊,温柔地哄着,“不要哭了,明天我们顶着核桃似的眼睛去见皇后娘娘,要怎么解释呢?”
如茵渐渐平静,回想在长春仙馆听见的话,坐正了问红颜:“是因为皇后娘娘许诺了傅恒后,又把你送到皇上身边,所以不可以告诉傅恒吗?”
红颜拿过她擦眼泪的手帕,垂首小心翼翼叠起来,平静地说:“既然你什么都听见了,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你讲清楚才不会让你疑惑。但是如茵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告诉富察大人,已经过去的事,现在再提起来,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但若把它忘记,我有皇上爱着,你可以和大人相亲相爱,皇后娘娘依旧能得到弟弟的敬爱,一切都好不是吗?”
“我不告诉他,到现在我都没露出过一点我知道他心里有你的事。”如茵楚楚可怜模样,实在惹人心疼,她怯然问,“姐姐,皇后娘娘把你送去皇上身边,你当时没想过反抗吗?”
红颜眼圈儿一红,压下心头酸涩,将当年往事重新描述在眼前,如茵听说红颜是被下了药,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失了身,第二天还曾一心求死时,竟捂着嘴哭了出来。
更明白了傅恒为什么会那么痛苦,痛苦得不惜犯众怒一再拖延婚期,他不知道真相尚且如此,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期待的未来和人生是被姐姐亲手撕碎,且她明明曾许下诺言,纳兰如茵当年是不是就要成为弃妇了?
然而傅恒的悲剧没有发生,可红颜却一直承受着骂名羞辱,还有太后无时无刻不在施加的欺侮,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承担下了所有人的错。
“姐姐你好可怜,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如茵哭道,“要是皇上将来负了你,真是没良心了。”
红颜擦去如茵的眼泪,轻轻捂着她的嘴:“这话可不能说,且不说对皇上大不敬,他是我的丈夫呀,那护短的心你也明白,自己怎么嫌弃都成,但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是。”
如茵点头,比起红颜承受的一切,她这点委屈算什么呢,傅恒不曾负她,全心全意待她,她有什么可委屈的。而如茵当年虽然用尽所有耐心从春天等到秋天,但若是遇见红颜所经历的一切,她一定会疯的。她不敢想象被下药送上龙榻、被太后赐死、被赶出去、被嘲讽羞辱、被逼绝育……如茵心头一紧,还有眼门前的一件事,姐姐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太后伙同皇后喂了好几天的避孕之药。
红颜见如茵的神情,只当是为了自己心疼,拍拍她的脑袋说:“可皇上如今待我好,你看她们有多嫉妒,就是皇上对我有多好,我还有你能说心里话,能开解我体贴我,我还遇见太妃,得到了樱桃小灵子,现在我还有个小闺女养着。我过得多好呀,至于容不下我的人,每一天都辛苦地盯着我忌惮我,其实痛苦的是她们,放不下的也是她们,与我什么相干?”
如茵一下扑上来,抱着红颜,红颜哭笑不得:“我可不是富察大人,你抱着我做什么呀?”
如茵却说:“姐姐,我一直想要不要对你袒露心事,怕说出来了我们就没得做姐妹。可我是真心喜欢姐姐,不是为了讨傅恒欢心才对你好,你信我吗?”
红颜心中暖暖的,含泪笑道:“我们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两人依偎着度过一夜,敞开心扉后彼此贴得更近,像是前世就定下的缘分,今生注定要做姐妹。隔天早晨,幸好都没留下明显哭过的痕迹,稍稍用脂粉掩盖就看不见了,更要紧的事,姐妹俩如今心中透亮,心情好自然神采飞扬,谁还能看出她们昨夜哭过呢。
她们洗漱穿戴后,本要去长春仙馆继续向皇后解释昨天的事,但舒嫔竟然真的应了堂妹的话,破天荒的跑来了平湖秋月,美人儿诺诺地站在门外头,红颜带着如茵亲自迎出来,而如茵毫不掩饰私心地说:“会不会往后她黏上你,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在了。”
红颜却有信心道:“不会的,毕竟……皇上不会让别人没事黏上我的,如今连佛儿他都吃醋了。”
见如茵一脸坏笑,红颜白她了一眼,两人欢欢喜喜迎出来,舒嫔一见她们,也客气地一笑,不自然地说着:“平湖秋月好凉快,真是个好地方。”
红颜客气地说:“舒嫔姐姐若是喜欢,往后常来坐坐。”
一来一去说上话了,自然要请进门,昨天的事也重新被提起,红颜与如茵说尽好话,希望舒嫔能放下芥蒂,舒嫔也不傻,经历昨晚的事,看清了纯贵妃的嘴脸,她怎能不心寒。
她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堂妹早年就劝她与令嫔交好,她端着尊贵不愿意,如今吃过苦头受过委屈,那些该死的面子,是该放下了。
红颜和如茵的目的达到,必然要好好待舒嫔,好不容易把人拉回来,不能再把她推出去。如茵之后与舒嫔单独离去,也语重心长地对堂姐说,令嫔必然会真心待她,可是帝王恩宠这种事,不是谁能左右的。她们将来早晚会分个高下,舒嫔若不能放下,迟早走回老路。
不过这都是后话,今天是皇帝回京的日子,如茵之后再到长春仙馆做了个交代后,就匆匆离开了。
京城外,皇帝一行正不疾不徐地往城里赶,吴总管从快马而来的人那边听得一些事后,上御辇来向皇帝禀告,而皇后并没有将那薄荷膏的事告诉皇帝,皇帝还是先知道了。
听吴总管说着线报传来的话,他皱着眉头说:“皇后就把这件事算了?”
吴总管应道:“据说是所有人都没事离开了长春仙馆,纯贵妃和舒嫔娘娘有几句口舌之争,其他相安无事。看来娘娘是息事宁人了。”
弘历嗯了一声,似乎不大满意。
而吴总管又道:“另外一件事也有了结果,皇上听了怕是要动怒。”
弘历意识到了是什么,冷冷地道:“你且说,朕不会无端责怪你。”
吴总管便壮着胆子道:“皇上疑心令嫔娘娘吃的那些药的事,也查出来了,是太后派人在长春仙馆的小厨房里动了手脚,令嫔娘娘吃了好几天的都不是坐胎药而是避孕药,大概何太医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好让娘娘不再继续服药。”
“太后?”弘历冷冷一笑,“果然是皇额娘,不然谁能把手伸进长春仙馆……”
可弘历心里另有疑惑,他知道富察家的人为皇后筑起的“城墙”有多坚固,从来没有哪个人,可以伤害到皇后,太后若要把手伸进长春仙馆,要么是皇后疏忽了,要不就是她……
“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吴总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