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 执事的沙弥将一道道精美的素斋不断端来,这紫竹精舍距离香积厨少说也有半里路,天气已凉, 热菜片刻即冷, 精舍中的四名沙弥犹如走马灯一般奔波往返, 取菜布菜, 不一会便将四凉、四热、汤羹、点心、米饭、银丝卷摆满了一桌。
众人皆知少林寺以禅法、武功扬名天下, 却不知这素斋之精美,实不在两者之下。昔年自诩十全老人的大清皇帝乾隆六下江南,尝到寺中斋菜, 不禁流连忘返,他盘桓寺中多日, 将精品一一尝遍, 犹不满足, 又将寺中珍藏的食谱,誊录一份儿带回宫中, 教御厨作给他吃,却始终不得其味,每每回想齿颊流芳的韵致,常以皇宫大内的御厨比不上一个少林寺的香积厨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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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香积厨选送的斋菜俱是经典中的经典,不但色香味俱佳, 而且匠心独运, 每一款菜式依据不同的特点, 造型各不相同, 美食再配以美器, 与其说是饭菜,倒不如说是艺术品, 让人一见之下,不忍下箸。
广慧见所上诸菜,俱是平日难得一见之物,平常人不仅是吃所未吃,只怕也是闻所未闻,便是自己也是久闻其名,而未尝其味,今日沾了诸侠的光,可以大快朵颐,如此福缘可谓难逢难遇,若是说将出去,岂非羡煞同门!
他指着绿玉盘上一道形如葡萄的菜肴介绍道:“这道‘紫玉葡萄’乃是昔年款待乾隆帝的御菜之一,选取上品紫糯米为原料,放在冷泉之中浸泡,然后加入花生舂细、蒸熟,再加入香菇、酸菜、姜末、龙眼肉制成的菜馅,制成葡萄形状,再蒸熟,乘盘后,又用青萝卜雕叶,衬托主菜。吃起来酸甜适口,又香又糯,滋味绝佳。”
赵如意将面前的瓷盅揭开,见那温润如玉的白瓷盅中放置一只雪梨,广慧笑道:“此梨乃山中异种,最能润肺降火。”说着,他揭开面前瓷盅,伸出两指捏住梨梗,轻轻一揭,顿时清香四溢,众人但见梨子中间已被剜空,梨肉熬成浓汁,其白如乳,上面还漂浮着一只樱桃,这般‘色香’爽人眼鼻,光是观赏、闻嗅,便已火气全消,何况喝到口中,怎不令人拍案称绝。
说话之时,旁边侍立的白衣沙弥见主菜已齐,便用乌木筷子分拣菜品,放在青花瓷盘上,摆到各人面前。
广慧忙要起身帮忙,那沙弥低声笑道:“小师叔快坐,万万不可坏了规矩,累我受责。”说着,又向里间丢了个眼色,广慧顿时会意,晓得天严禅师是出了名的眼中不揉沙子,也就作罢,他轻声谦谢道:“让你受累了。”那沙弥微笑道:“你师傅真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小师叔呢。”他一边说,一边布菜,手脚麻利之极,分明武功不弱。
广慧介绍罢“罗汉豆腐”“苦尽甘来”“花开见佛 ”,特意指着那道‘踏雪寻梅’道:“这道菜中所用的莲藕,极不寻常,乃是本寺方丈十年前从北天山绝顶天池中得到的一支异种雪藕,移栽于峻极峰寒泉中,此藕生长极慢,日前方才成熟,今日特意做来款待贵客。”
闪闪诸人听说此藕产自天山,均自留心,见雪藕已被切碎,细如雪末,又如一碗冰沙,其上点缀话梅,樱桃做成梅花之状,也不知如何烹制而成,但闻一股冷香沁人心脾,令人不由神清气爽。
只听龙胜禅师笑道:“婆婆,老衲年轻时有缘在归相兄的冰火岛小住,见岛上奇花异草,遍植灵药,一时动心,便向归兄讨教了不少种植、提炼、制药的方法。后来行脚天下,每遇珍奇的药草,便都移回少林栽培。为此天严师叔责我玩物丧志,罚我面壁七日。不过老衲是积习难改,虽知师叔苦口婆心,然而见猎心喜,每逢机缘,依旧犯了贪戒,师叔见我如此不堪教化,虽然恨铁不成钢,日子一久,也只好听之任之啦。“
龙慧禅师笑道:“方丈师兄言重了。师叔初时因爱惜师兄而加薄责,后来见师兄采集灵药是为了合寺僧人治病疗伤,师叔嘴上不说,心中对师兄慈悲之心也是赞赏有加,如何还能怪责师兄呢?”
那天严禅师一直沉默不语,这时闻言微微嗯了一声,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辛觉尝了一口儿‘踏雪寻梅’,顿被勾起旧日记忆,他轻叹一声道:“此藕果然是天山异种,老朽离山日久,已经多年未曾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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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胜禅师笑道:“十年前老衲偶游天山,于天池巧遇四位异人,大家相谈甚欢,临别相赠一节雪藕,说此物乃是天府异种,生长于极寒之地,其性清凉,既解热毒,又可疗伤,比起天山雪莲还要珍贵难得。”
辛觉闻言心中一动,忙问道:“方丈大师,可知道这四人的名姓?”龙胜禅师说道:“老衲当时也曾请教,那四位异人只笑答‘天山野人’,我知高人皆有特性,既不愿说,也就作罢。”
辛觉略作沉吟,想道:“天山绝顶气候严寒,空气稀薄,鸟兽几乎绝迹,能在此居住必非常人。若非同门在彼隐居,换作旁人居此苦寒之地,只怕居心叵测!”于是问道:“方丈大师可否记得四人的相貌?”
龙慧禅师笑道:“辛老剑客莫非以为这四位异人乃是天山十七侠中人物?”辛觉点头笑道:“禅师一语中的,老朽心中确有此想,只因昔年天山同门皆受教祖遗敕,分散各地,各有使命,多年来不通音讯,生死未卜,怎不教人挂念!”
达摩堂首座龙象禅师对龙胜禅师笑道:“辛老剑客同门情深,方丈师兄若不能尽释其疑,恐怕珍馐在前,老剑客也是难以下咽了。”
诸位少年听闻谈话,心中都动了好奇之念,一个个竖起耳朵,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