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上层, 离地不过三四丈,楼内的□□虽已坍塌,这般高度却难不住楼中人, 大家纷纷纵身跃上, 由楼窗向外探看, 就闻磬声愈近, 每一声磬音后, 必有‘沙沙’踏步行走之声相继传来,似乎有许多人在乘夜赶路一般。
夤夜之时敢于野行,必非常人!众人凝神戒备之余, 心中均想:“莫非我们形迹暴露,被魔教寻到了?”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见黑暗中一团儿惨碧色的光晕儿, 宛如鬼火, 忽忽悠悠,飘飘而来。
‘鬼!’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这个字眼儿。
凝神细辨下, 方看出那带着七分鬼气、透出三分邪气的光晕儿,是一盏灯笼,灯影掩映着一条朦朦胧胧的白影儿,悠悠荡荡,飘忽而近。那错落有致的脚步声, 紧随白影之后, 离破庙愈来愈近。
辛觉见这般阵仗, 情知有异, 低声嘱咐众人道:“这虽不是鬼, 也绝非善类,十有八九是魔教中人, 大家小心提防,先不要动手,摸清底细,看他动静再作打算,万不可打草惊蛇。”
话音刚落,就见黑暗中走来一行人,为首二个头戴竹笠,身穿白袍,依稀可见白袍上用红线绣着三朵飞腾的火焰,其中一人手提一盏灯笼,碧荧荧一点儿灯火,邪气十足,连那夜风均吹它不动。
这两名白袍客双足浑不着地,轻飘飘、忽悠悠、当先而行。后面跟随之人,约莫二三十个,一样的白袍竹笠,两人一排,排成两列,不过这些人走起路来,却是跳跃而行,这一跃的距离足有丈余,纵上落下,膝盖却连弯也不弯,一路行来,尘沙激扬,远远望去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诸少年目睹异状,不禁又惊又奇,暗想:“魔教中如何尽多诡异之士?这一拨儿,不知又是魔教的哪一路人马?”
辛觉却想起昔年自己剑术初成,下山积修外功,在湘西山野间遇到的道士赶尸的一幕,与此如出一辙,不禁忖思道:“茅山一派最擅驱尸之术,江湖中素有‘南毛北马’之称。不过北派马氏一脉式微,不现江湖久矣,而茅山南宗流布江南湘鄂一带,势力甚大,但自第七十六代传人毛晓风过世后,此术后继无人,据闻也已失传。再者,茅山派受三甲符箓、炼上清三洞妙法,飞云走雾、驱神役鬼,虽非上乘,门中人却自视甚高,人人秘技自珍,师弟相授不入六耳,既不会轻传,更不会外传,并且门规素严,交接匪人乃是重罪,轻则废去道术,重则清理门户,如何能与魔教瓜葛不清,将赶尸术传入魔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思忖间,白袍客赶着群尸,已然越过破庙,顺着野径走到一座山丘附近。忽然群尸立定,既不跃起,更不前行。白袍客逸出数丈之外,察觉有异,回头却见群尸在远处犹如被人定身一般,心底不由一惊,疾忙返回,那提灯的白袍客口诵咒语,一指灯焰,光焰登时大盛,群尸在原地蹦蹦跳跳起来。
那白袍客见群尸响应,显然自己的法术并未失灵,方才放下心来。随又敕令前进,谁料群尸依旧不听号令,逡巡不前。空手的白袍客见状大怒,从怀中取出一只摄魂铃,急促的摇动起来。
铃声入耳,群尸身躯抖颤,随着铃声,勉强又向前跃出两小步,便又止步不前,任凭白袍客将铜铃摇的震耳欲聋,群尸只在原地蹦来跳去,越跳越高,却绝不前行半步。
那提灯的白袍客得了茅山道术的真传,这时见群尸如此异常,心中一动,料定左近必有活尸克星,于是默诵真言,一指灯焰,那一点豆大的碧绿灯焰忽然暴涨起来。那白袍客信手分出一股儿焰火,抛向空中。那一道碧火灵蛇一般钻入地中,倏忽间又在丈余外地面上露出头来,如此忽上忽下,不过片刻已钻到山脚下,闪了一闪,就此不见了。
白袍客见状相对大惊,一齐纵身跃到光焰消失之处。空手那人俯身抓起一把沙土,放在鼻端,一阵大嗅,突然怪笑起来,欢喜道:“赵师兄,此处尸气极重,地下定有僵尸潜伏。怪不得那些活尸不敢前进,原来这里有他们的祖宗。”
提灯人闻言双眉紧皱,不无忧虑的说道:“崔师弟,这僵尸连引路鬼焰都不怕,一口将灯焰吸了去,恐怕非同小可。咱们……”他话未说完,已被师弟的笑声打断。
崔无神道:“辰门中,谁不知催命鬼赵无命是捉僵尸的高手,今日怎么也怕了?”赵无命听他言语相激,不由火往上撞,冷哼一声,说道:“我虽然不怕僵尸,但是跟你这个倒霉鬼出门,这一路上从没顺过,连门主定下的常例,也无法凑足。更不该听了你的鬼话,将乌奴的手下杀了两个凑数,害得我连日赶路,连觉都睡不安稳。”
崔无神见他生气,嬉皮笑脸道:“师兄,那乌奴不过是地神子手下五牧之一,论地位也就与咱们弟兄平起平坐,你怕他何来!再说咱们不过杀了他两个手下,又不是他爹娘,有什么大不了!凭咱们辰门在教中的地位,他巴结还来不及呢,又敢如何!偏你小心过分,硬要连夜赶路,我就不信乌奴这厮敢追来寻咱们的晦气!”
赵无命轻叹一声,说道:“你休看教中人表面上对咱们黑狱恭敬之极,暗地里还不知如何恨入骨髓。平常之辈受了咱们欺负,倒是不敢如何?但这地神子乃是天子门生,教主嫡系,位列四大法王之首,如今正是红得发紫的时候,咱们打狗也要看主人!那地神子素来护短,若是闹将起来,告到教主座前,便是咱们门主也未必能讨的好去。唉,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怎能听你的教唆,杀了穿山神君的人,事后想起,后悔不迭,若再不连夜逃出他的辖区,那乌奴道术武功,虽然未必赢得了我,但仗着人多势众,混战起来,咱们绝讨不到半点便宜,不走难道还等死么!”
崔无神知他天性谨慎,之所以取名‘无命’,正是为了时时提醒自己安全第一!但崔无神却是素来胆大,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更不惜赔上旁人的性命,也要赌上一把。他知道门主正在训练尸兵,而这凶戾的僵尸,实乃尸中首选,十分罕见难得。这一次若将僵尸带回去,讨的门主欢心,自己的前途自然一片光明。
只是他自忖道术不及赵无命甚多,若不能将他说动,自己如何敢独自捉尸,于是鼓动如簧之舌,花言巧语,连哄带骗道:“师兄,责备的甚是。不过木已成舟,后悔又有何用!眼下活尸不敢前进,若是僵持下去,乌奴趁机寻来,只怕大大不妙。不如我们合力先收了僵尸,一来可以继续赶路,避免与乌奴冲突。二来么,师兄将僵尸献与门主,立下大功。这西北一路空缺的招魂使者,必非师兄莫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