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涅的话音一落,其他三个人都把目光对准了罗开先。
无他,一路来的吃食甚至很多时候饮水都是罗某人负责解决的,眼下停驻在灵州,暂时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但是,如果食物不够吃,这十五万人怎么活?
饿死吗?那就是天大的灾难!
至少按照这时候人的理解来说,就是如此。
“米粮倒不足为虑,时下存粮仍够十五万人吃用一年半载……”一句话介绍了粮草概况,这个事情可是罗开先时刻关注的,他也没什么兴趣吊人胃口,接着说道:“但马匹冬季的饲草却已经不多,可有人懂得牧草冬储或者青储?”
四个人有些疑惑的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老杜讷开口说道:“听闻唐时曾有北方牧户秋季收割草料,挖土窖藏,冬季取出,喂养牛马,三郎说的可是此事?”
听到有人懂得冬储,老罗大为高兴,“哈,还是杜老博闻广识,我说的就是这个,还请杜老召集部民择地挖窖,嗯,轩兄挑选熟悉牛马饲草的人手,最好能在霜露之前储备足够过冬的饲草。”
被老罗提到的两个人顿时面露难色,杜讷说道:“三郎,挖窖和割草都是小事,怎样窖藏可没人懂得,昔年老夫还是垂髫小童时,曾听长辈言说,却从未见过……”
以为去了一块心事的罗某人随即恍然,他隐约记得青储饲料的事情应该是汉时就有,但是对于流落到中亚的安西军后裔来说,显然是很难维系这样的技术传承的,至于队伍里的那些中亚族类,不是老罗看不起人,而是他从不知道中亚存在过连贯的文明传承。
一路行来,老罗偶尔观察这时代的牧人水准,发现他们多数知道哪里的水草更丰美,然后把牛马羊骆驼驱赶过去然后再赶回畜栏就算完成任务,远没有后世的牧民那么劳累,甚至有的都不懂得收割牧草……
“是我忽略了……”老罗知道自己想把事情推出去的打算泡汤了,掐算了一下最近的时间安排之后说道:“营地北面有一块高坡地,我记得大概有三四百亩,杜老应该知道那里……嗯,明天您先找人挖坑,不要太深,齐腰深足矣,挖成一丈宽,十丈长的方坑,坑底要夯实,坑壁最好也修缮齐整,别有鼠洞之类……这样的坑窖需要挖至少百个……”
杜讷对罗开先信服得很,认真听他说了个详细,然后才问道:“三郎,只是这样就可以?”
“当然不成,后日我会过去看下,然后再和你老细说!”虽然没有亲手操作过,后世在自家兄长的牧场打混过的老罗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些把握的,虽说这时代没有用来密封的塑料膜之类,但是总能找到合适的替代品的。
听到能解决问题,李轩在一旁说道:“三郎,明日我就招人收割草料?”
“先选好草场再说,我们人手充足,明天挖窖,后天割草运回后就要马上添窖,然后要密封,否则就变成干草了,对了,还要多弄几把斩草料的铡刀到北面。”
“明白了,三郎。”
“嗯,草料只是第一件事……”老罗停止了关于青储的话题,接着说道:“兽皮和布匹没有不够用了,孛罗城接收的两万多人,还有今天在土城接收的五千人,他们可是没有过冬御寒的衣物的……现在去宋境购买布匹恐来不及,听说火州以南,有人种植白叠子织布,还请轩兄留意是否确有其事,如有商人往来交易,定要留货,不计代价。另外,如有北部草原部民过来售卖皮货,也要留下。”
“记得去岁,在库扎克曾经收买过很多皮货,消耗得竟如此快?”李轩不清楚库存的事情,随口问了一句。
老罗拍了拍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轩兄可知,皮料也会破损的,库扎克收获虽多,但沿途战损修补盔甲、皮囊、马具,哪一样不需要?更何况在库扎克我们只有十万人,如今却是十五万人了。”
“惭愧,叫三郎见笑了。”老罗的话说到一半,李轩就明白自己想错了,赶忙带着尴尬说道。
罗开先也不在意他的这点疏漏,其实说李轩大管家,老罗最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管家,多半的物资都在自己的空间里面存放着,李轩顶多是个内部人事多面手。
抓了抓自己杂乱的长发,老罗说道:“时下有十五万人,仅有半数是来自希尔凡,余者可说天南地北哪里的都有,诸事杂乱,也怪不得轩兄。某也经常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说得其实是给李轩台阶下的。
帐篷里也都是明白人,又怎会不懂?老李涅听了半天,放下手中杯子,抹了抹胡须说道:“三郎,今年不适合再添加人手了,需要整合人心……马上就是冬天,就像在库扎克做的那样最好……另外,管事的人手不足,老夫建议三郎给张家老儿安排些事做,以安其心。”
“世伯言之有理!”哪怕没理,老罗也要叫好,谁叫这是未来丈人发话呢?再者他目前再增加人手确实也不合适,一路行来的补给除了最早的收集,多数都是他作弊或者抢掠得来,如今,停下脚步休养生息的同时也意味着少了财货来源,人数再增加就会变成坐吃山空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想完了这些,老罗问道:“不过,世伯,张家老目前是何心思,罗三不甚了了,赵宋重文轻武,他不想去吗?”
“三郎休出此言!”李涅没好气的瞪了罗某人一眼,对这个未来女婿他是百分百满意,但却又搞不懂看不明白这个后生晚辈,只有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这个未来女婿十分排斥酸腐文人!
在他看来,罗某人对待优越感良好的文人非常苛刻,尤其是对张家人,老李涅认为罗某人至今还没有遗忘当初唐人营议事堂的那次争议,作为准长辈,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于是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老李涅接着说道:“三郎,张家人只是清高了些,并不是出卖自己人的蠢货。赵宋或许是重文轻武,但千万里回归的张家人仍旧是外人,即便找到范阳亦或洛阳的同族,又能如何?没有田产,没有财货,张家人到了赵宋仍旧不过外户而已。”
罗某人并非独断专行的性子,老人说的有理,他听得也是非常认真。
“自孛罗城外,三郎你驳斥张家老那次之后,张家人改变了许多,甚至放下了他们骨子里的清高……三郎,老夫所言你可明白?”
罗开先不得不承认这位很少开口的准岳丈很有一套,至少这番话很有说服力,“世伯所言极是,罗三受教了!不知世伯认为张家人可作何差使?”
“军伍自然不成……”李涅明白得很,确定老罗口风改变之后也很高兴,一口否定了老罗最忌讳别人插手的军队,然后说道:“张家人精通文事,三郎寻觅一二闲职安排给张家人参与。”
“一二闲职?”老罗摇了摇头,“无论军营和民营,今后都不会有闲职,张家人若想做事,可。昔日大唐有礼部构设,张家人若有兴趣,某欲设一礼官,责今后祭祀、宣教之事,时下十五万人,有半数不懂东方礼仪,张家人负责此事最好……还请世伯传话给张家老,罗三不会亏待尽责之人!”
“好!不愧是英武果决的罗三郎!”面对罗开先的改口,李涅大为高兴,开口就是赞叹,英武果决这话可不是他最早说的,而是队伍中的很多老人的评语,包括很少露面的最年长的老头子李坦。
旁听的杜讷、窦铣和李轩也都是同样振奋的表情。
老罗本人却没什么表情,被人夸奖的次数太多,他早就不在意了,众人的反应他看在心里,却不露声色。让张家人动起来,是应有之义,至于张家人是否会从一而贯之,实在是个很难推算的事情。
对老罗来说,文人政客的嘴巴是最不能相信的,这是他在后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这个时代,或有不同?
老罗可不清楚,不过兵权在握,他并不担心文人的口舌能够翻天。
说过了的事情就没必要再去考量,他很快就换了关注点,“世伯,张家人之事不必再提。罗三叫几位留下,可不仅仅是这几件事情……”
“三郎请说!”李涅收拢了笑容,正色说道。
提起装马奶的锡壶给众人的碗里一一斟上,老罗才比划着手指说道:“主要的事情还有两件,一是择地构建过冬房屋,二是罗三想拆分工坊!”
头一件事并没有出乎众人预料,眼看天气转凉,重置房屋是应有之事,但是第二件事就需要仔细思量了。
尤其是老罗的准丈人李涅,工坊可是他的心头肉,连续两年大量人手指挥在握,磨合得刚刚好,一旦拆分……这女儿还没有嫁过门,女婿就想拿自己这准丈人开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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