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璋和顾阳的老家都在张家界风景区的边缘,离着猎狩者一族的领域只有那么几百里路。十几年前,这里的旅游开发远远不如现在的程度,所以,当顾阳带着张璋下了长途车之后,张璋几乎看不到一点当年的样子了。
“还找得到我家吗?”顾阳难得畅快的笑着。
张璋向四周张望了几眼,苦笑摇头道:“当年可没这么多旅馆,就算有,也没这么高档。”
顾阳笑了:“这也叫高档?咱村子发展的还是慢了些,回头我带你去风景区看看,那边好几家五星级宾馆呢。”
张璋摇头道:“宾馆再高级,也没家里好。”
顾阳神色一暗,郑重道:“张璋,我家就是你家。”
“当然了,我这不就是回家来了。”张璋笑着提起行李,算着方向往北走去。
顾阳看着张璋拎着的大包小包,想起这小子临回来前那场疯狂的大采购,恨不得把商店所有的好东西都带回来的那傻样子,禁不住宽慰的笑了笑。带他回老家来果然是对的!抓怪物他管不了,可绝对不能和那帮毒品贩子沾上边,那些毒贩子都是不要命的。你再能抓怪物,也不能刀枪不入不是。
还有那个沈曦…….最好让张璋再也不要跟那个人见面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一切问题都出在小时候那场事故里。
自小失去父母,离开家乡,缺乏亲情,那么,他就帮他补回来!如果这世上还有他所关心的人,他应该会更加珍惜自己一些。
拐过两个路口后,张璋的脚步开始加快,穿过喧嚣的商铺,远离了浮躁的街边,那一栋栋不起眼的小平房看起来虽然略显破旧,可却越发的熟悉,一步步走来,归乡之情油然而生,可张璋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近乡情怯,他这十几年来,从来不敢让自己肆意回想往昔,即便是数次出山执行任务,他也从没绕回家里去看看。
成为猎狩者,便如两世为人。他不愿让人同情,也不想给村子带去危险,最重要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关爱自己的人。
但他还是回来了,为了顾阳,也为了能从这里悄悄的潜回族里。大师兄的所作所为,师傅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他很担心师傅现在的状况。
“怎么不走了?马上到了。”顾阳放下手里两个提包,抹了把汗,真是远道无轻负,那小子咋就这么大劲,拿的比他多,走得却比他快。
张璋看着前面高台上那个洋灰小院,还有那爬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楼,深吸一口气,笑道:“是啊,马上就到家了!大哥,我们走!”
农村里,街坊邻居的中午都喜欢串个门子,磕磕牙,打打牌。顾阳也有两年没回老家了,进屋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后,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的父母,只好让张璋坐在客厅,自己生疏的找着杯子和暖水壶。
“真是的,告诉她们今天回来的,这是上哪串门去了。”顾阳埋怨着在屋里瞎翻,好不容易找到了水壶,却怎么也找不到茶叶,只好倒了杯白开水给张璋。
“急什么,我正好适应适应。别说,十几年没见顾叔和顾婶了,还真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瞧瞧,连儿子回来都不知道在家等着。”说完,又气恼道:“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在家老老实实睡个午觉。”
张璋呵的一声笑出来,却又有一丝黯然。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自己是不是也会这样一边惦念着,一边却又像个孩子般的埋怨?
看着顾阳上蹿下跳的给他拿水果,拿点心,好像就怕让他觉得受到冷落一样,张璋忍不住笑道:“你别忙叨了,这门都没锁,叔叔和婶婶应该没走远的。”
“锁什么门啊,这破房子里还能有啥值钱东西。”顾阳说着一屁股坐下,呵呵笑道:“就说让你别买那么多东西,你看看,待会我还得给他们配把锁。”
“大哥,你也忒小气了吧?”张璋笑道:“一把锁才多少钱啊。”
“你错了,买锁容易,让他们记得锁门可是要浪费我不少长途电话费的。”顾阳挑了挑眉:“所以我决定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便紧紧的盯着张璋,那架势,仿佛张璋要是拒绝,他就一口吞了他是的。
张璋一愣,看着顾阳摇头道:“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若我今日回来反而会让叔叔和婶婶惦记,那我不如现在就离开。”
顾阳对于这个话题似乎很是在意,此刻到了家,听张璋还是这样的口气,不觉有些急躁道:“我的父母就是你的亲人,他们惦记你是应该的。张璋,我不求你远离你的世界,可请你不要拒绝别人的关心。”
张璋苦笑道:“大哥,不是我拒绝,而是我不想让两个老人再伤心。”
“你会让他们伤心吗?”
张璋叹了口气道:“你若这么问,我们便把话说透了吧。我是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人,两位老人好不容易平复心绪,你忍心再让他们伤心一次吗?”
顾阳急道:“就是因为你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我才放不下心,你要珍惜自己。你不是说,只要准备充分,那些玄生并不危险吗?”
靠,那不是为了骗你嘛!张璋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苦笑道:“我的敌人不光是玄生。”
顾阳冷哼道:“你不要再帮警方做事了!你又不是警察!”
张璋摇头道:“不是跟你说过了,猎狩者和警方一向互相配合行动的。我们需要警方对外隐藏某些真相,才能不引起人们的恐慌。”
…….
顾阳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虽然不甘心,可他也知道张璋说的是实话,自己的父母也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了。
两人正沉默着,外面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两个老人互相埋怨的声音:“死老头子,叫你买条鱼这么会功夫,你还去打两圈,不知道儿子今回来啊。”
“啊呀,春芬她爹非要拉着我,我这不是磨不开面子嘛。”
“哼,等他家春芬嫁了人,回门子的时候,我也拉着他打牌。”
说话间已到了门前,和正从里面赶出来的顾阳差点撞在一起。
顾阳之前颇多不满,见到两位老人苍老的面容,眼圈子一红,就只剩这一句话:“爸,妈,我回来了!”
“啊呀!”老太太吓了一跳之后,便是大喜,一把抓住顾阳,眼圈子也红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拉着顾阳的手,看不够的笑。
还是老爷子‘镇定’,拍了拍顾阳的肩膀,笑道:“别站门口,快进去吧。我孙子孙女还有儿媳妇呢?”说着便往里走。
张璋早已站起来,看着两位老人熟悉却苍老的面容,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可老爷子的话却让他又是后悔又是愧疚。此番回来,自己虽是为了老人着想不愿亮明身份,却恐怕会让两位老人伤心了。
老爷子70了,可常年生活在山里,腿脚好使的很,几步便跨过门槛,眼睛微微适应了光线变化后,便看到有些尴尬的站在桌旁的张璋。老爷子愣了愣,又看了看左右,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无礼,连忙笑着问道:“是顾阳的朋友吧?”
张璋笑了笑道:“是啊,您叫我小武就行了。”
“好,好。”老爷子点着头,回头看向跟着老太太走进来的顾阳道:“两孩子呢?”
老太太进来见有外人,也是愣了愣,听老爷子问,忙往其他屋里看去,满脸的期待。
顾阳苦笑道:“不年不节的,两孩子要上学,怎么来的了。”
两位老人哦了一声,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老太太不禁埋怨道:“你这日子回来,是不是到了放假就不打算带孩子回来了?”
“瞧您说的。”顾阳无奈的道:“我多回来一趟,您不高兴啊?”
老太太一听,立刻又高兴了:“今年过节还回来?”
顾阳看着老太太,心里软软的,不由郑重道:“回来,今年一定回来。”
老太太这才满意,然后立刻便想起这还一个外人,连忙放开顾阳的手,笑道:“你朋友来了,怎么就倒了杯白开水,真不懂事!”
顾阳苦笑:“我倒想沏茶呢,哪找得到啊。我说妈,那么多破烂还留着,干什么用啊?”
“谁说没用,有的是用得上的地方。”
这边老太太一边叨叨一边沏茶,老爷子已经招呼张璋道:“小五,坐,坐,自己家,别客气!”
张璋心里一暖,却不坐下,拖来大包小包道:“叔叔婶婶,第一次来,给两位带了些小东西。”说着,便把什么羊绒衫、登山服、耐克鞋什么什么的一个一个往外拿。
两位老人有点手足无措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哪行,这哪行。”
张璋笑道:“大部分都是顾阳买的,我就给您二老买了个小玩意,赶明让顾阳去给家里报个网装上,拿着这个啊,就能和您孙子孙女视频通话了。”
顾阳回头一看,见张璋拿出两个ipad,不由吓了一跳,啥时候买的?……
老太太一听可高兴了:“能看见?”
“能。”
“能说话?”
“比电话还清楚。”
“啊呀,现在好东西都没听说过,老林家那电脑不是就能看见人?这东西可比电脑灵巧多了。”
顾阳点点头,心道:也贵多了。
张璋见老人高兴,方才的那一点点懊悔才送算散去,然后,便热闹着教两个老人怎么使,老太太还一个劲的催顾阳去装网,恨不得现在就能使。
顾阳又好笑又无奈,可看到张璋和两位老人时而大笑时而微笑的热闹样,眼眶不知怎的便有些湿乎乎的,连忙拿着鱼躲到厨房去干活。
不一会,老太太跟了进来,嘴角笑得都合不拢:“你这朋友真是不错,比你还懂得哄人。”
顾阳笑道:“是,他是我最好的兄弟,跟我弟弟似的,自然也把您和我爸当成亲人哄着。”
老太太看了顾阳一眼,突然道“顾阳啊,我咋看着你这朋友这么脸熟呢?”
顾阳一惊,模糊道:“大众脸吧,再说,他这么哄你们,你们是觉得亲近才觉得眼熟。”
老太太犹豫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你这孩子,咋就洗了一条鱼,剩下那三条留给我洗啊?”
“吃不了。”
“谁说的!”老太太一瞪眼:“你不爱吃,小武爱吃,一条怎么够!”
顾阳好笑道:“您怎么知道他爱吃鱼?”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璋璋小时候就爱吃鱼,这么多年,你没带过外人回来,刚才,我是差点就以为是……唉,我瞧着他就觉得亲近,璋璋要还在,可不也得这么大了,也该说媳妇成家了。我这心里啊……”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下去了,只抹了把眼泪。
顾阳长叹一口,蹲到老太太面前,柔声道:“妈,这么多年了,别老想了,您要愿意,就把我这兄弟收了当干儿子吧。”
老太太啐了一口:“别胡说,让人听了为难。”
“不会的。”顾阳认真道:“他自幼父母双亡,挺苦的。这次带他回来,就是想让他多份亲情,收不收干儿子不过是个说法,但他肯定会把你们当自己的亲人的。”
老太太一听,眼圈又红了:“这孩子,也是苦命。”说着便往后门走。
顾阳连忙拉住老太太道:“您干嘛去啊?”
“我去买个红包,你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还让人买这么多东西。”
“那不都是我买的。”
“我还没老糊涂!你买的你不拿出来?那孩子不是那种把别人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的人。”
顾阳忍不住笑道:“这刚见了多会儿啊,您就这么了解他了?”
“我看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什么人没见过!”老太太拍开顾阳要过来扶她的手:“满手鱼腥子,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