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快马加鞭, 许不知一路忧心忡忡,马车一摇一晃,晃得她想吐。
伤口似乎也有些隐隐作痛, 许不知捂了捂胸口, 咳了两声, 头一晃一晃的, 还不忘问身边的小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小厮大抵也是被吓坏了, 重复来来去去那么几句,就说夙玉姑娘死了,蹊跷得很, 死相也吓人,当时发现的几个丫鬟, 吓得魂不守舍的。还是新萝反应快, 寻了辆快马, 让他来找许不知。
许不知苦笑了一声,雪华楼的人乱了手脚, 便还有个自己能找;而如果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该找谁?
许不知揉了揉止不住跳的眼皮,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城,许不知灵光一闪,推了推身旁的小厮, 又对马夫叫道:“停车!”
马车晃荡了一下, 马夫猛地一拉鞭子, 马儿抬脚长啸了一声, 许不知的脑袋又在车厢的木头上撞了一下, 撞得她头晕眼花,又急急地推了身旁的小厮一把:“你快下车, 去临沧王府寻储尚文,他时时在外晃悠,有人找他也不显眼。待寻到了他,再拜托储尚文储世子,让他联系一下储尚林,对于储尚林,别的不求,但求他,给雪华楼指条路!快去快去!”
小厮有点懵,回头看了许不知一眼,有些疑惑地问道:“许姑娘这是……”
许不知猛地把人推下了马车,急道:“你此刻磨蹭什么!快去!”
小厮刚离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摇摇晃晃的,还未拐进花楼街的那条道上,就又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马夫拍了拍车厢,道:“许小姐,你看这……”
许不知心中一跳,叹了口气,暗想,终于还是来了。
许不知掀开车帘,就见一中年男子,身穿官府,头戴乌纱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许不知,做了个揖,道:“许老板,你家雪华楼出了命案,还麻烦许老板跟我们走一趟。”
许不知冷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手抱着臂,淡淡道:“梁县令动作就是快,我也不过才收到消息,怎么的,就要把我收监了?”
名唤梁先的县令笑得温和:“许老板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不过就是配合一下调查嘛,我也不过一介芝麻官,还请许老板不要为难的好。”
许不知哼了一声,瞥了梁先一眼,冷笑道:“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想来县太爷自然是不把高位放眼里了。”
梁先笑容有点僵,道:“就不知许老板这话何意了。”
“我何意?”许不知走上前去,手往前伸着,哼了一声,道:“怎么,不该上那啥枷锁了么?梁县令,你把我都抓了,想来是雪华楼一人也没留了?怎么的,我雪华楼上上下下几十百把人,个个都有嫌疑?只是我家小本生意的,若是有人趁火打劫,我家东西都丢了,怕是三年都赚不回来呀!”
梁先忙道:“哎,上什么枷锁,许老板说笑了。”
许不知上前两步,贴得与梁先尤其近,冷笑道:“梁县令,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雪华楼,不知怎么还能得到梁县令那么高的惦记,死了一个,抓的人是一个都不留,现在连我也想抓了?呵,梁县令,你背后的人,可保得住你这乌纱帽?”
梁先回头饱含深意地看了许不知一眼,但还是慢腾腾地答道:“在下这是秉公执法……”又对身旁的两人使了个神色,两旁的官差上前,对着许不知道:“对不住了,许老板。”然后架上许不知的手,拖到梁先身后。
许不知掠过梁先那张长满肥膘的脸就又犯晕车症了,只想吐。但又不能不忍着,许不知很清楚,若是自己真就是个雪华楼老鸨的身份,倒也罢了,夙玉那事自己也确实不相干,进了官府,最多受几天罪,通通关系,也就出来了。
可这副身体是属于史遁空的,自己,其实是个朝廷钦犯。
许不知有些感慨,自己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到忘了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刀,随时会落下来。
许不知如今这个身份,都是黑市上买来的,不细查,查不出什么问题;关键就在于,这夙玉一死的背后,不知是何人,不知针对谁,许不知也不知道,自己若是进去了,还有没有出来的那一天。
而自己若是出不来,也就罢了——
可是连带着雪华楼众人,也估计要算个窝藏朝廷命犯的罪,日后不知怎么受苦。
雪华楼的姑娘,已经够苦了,许不知虽然不是圣母,但若是因着自己考虑不周全,连累了那么多条命……
她觉得自己负荷不来。
许不知眼睛闭了闭,又想起了林洵最后说的那句:“我知道你在利用我。”
她不想就那么走了,连句抱歉也说不上。
许不知想,过去的那二十多年,自己觉得自己一直是顶天立地的,问心无愧的。
而到了此处,她却觉得处处都亏欠别人。
难道是穿越的途中添加了玛丽苏属性?
正当许不知脑海中乱七八糟各种念头乱串时,却听见一声大喝:“梁县令止步!”
许不知顿时风中凌乱宽面条泪——
尼玛我女主光环终于要开启了吗!
尼玛现在是刀下留人的节奏嘛!
许不知满怀希望的扭过头去,想着大话西游中那句:“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来娶我!”
然后她看到了流年那张有点怯弱的脸,举着一个长木盒,白皙的脸上满头大汗,道:“见尚方宝剑者如见当今圣上!”
……
顿时刷刷刷周围一众人等,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许不知识相地也跟着跪了,只敢偷瞄。
但许不知心中真是……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那种操蛋的心情。
我了个大草。
流年才是大boss吗!
尚方宝剑!
怎么会在流年手中!
流年难道不是斜对面小倌馆的吗,那家小倌馆难道是皇家御用的?
这不就是雪华楼的奋斗目标么……
许不知偷偷看了眼流年,见他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身旁的晓寻捅了捅他,他才知道继续往下说话,三下五除二,便让梁先把许不知放了。
许不知此时才稍微反应过来一点,明白这尚方宝剑必然不是流年的,而是他那个烧包主人林洵的。
待得梁先愤愤然看了许不知一眼,挥了挥袖子,离开后,许不知方才拉过流年,小声附耳道:“你这尚方宝剑是真的么?不是临时拿来充数的吧?”
流年对许不知翻了个白眼:“许姑娘,这伪造尚方宝剑的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
许不知心想,哎呦,流年胆肥了嘛,当初见着自己还抖活抖活的,现在就敢翻自己白眼了。
不过鉴于毕竟人家救了自己,许不知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张望了一下,笑道:“诶,你家公子呢?”
流年伸手指了指:“公子说此处人多,风尘大,所以在茶楼上呢。”
许不知扬起了头,却只见对面茶楼原本开着的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
许不知嘻嘻笑了一下,对着流年道:“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这灰尘扬起来了,三楼的灰更大呢。还有,”许不知顿了顿,又对流年道,“谢谢你家公子。”然后转身便走。
流年看了看许不知,眉头皱了皱,张了张嘴,忍不住道:“许姑娘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么?”
许不知回头看了流年一眼,而晓寻则手肘捅了捅流年,流年有些不忿,回头亦瞪了晓寻一眼。许不知笑笑,对流年道:“其他的话,等我这段时间忙过了,再来亲自跟你家公子说。”
流年似乎是暗暗松了口气,又做了个揖,再立在原地目送许不知离开。
许不知上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又往雪华楼赶。许不知甩甩脑袋,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认真思考,夙玉到底是为何人所杀。
是自杀还是他杀?是雪华楼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凶手的目的在何处?
回到雪华楼,早已空空荡荡,地上桌子椅子乱七八糟的,晚风吹来,徒留一股悲凉的气氛。
许不知一人想着还是有些胆怯,便求了马夫,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夙玉的房里看看。
夙玉的房间摆设甚多,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床边有白色的珠帘,上面染着血,已经发黑。而顺着珠帘往下,则是床单上的血和流淌在地上的血了。
许不知打量了一下,又比划了一下珠帘的高度,正是手撑着头嘴巴对着的高度。
也就是说,夙玉是手撑着头,像半夜要喝水一样,喝下了那杯□□。
若是深夜,加了毒在手边的茶杯里,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夙玉自己吞下□□。
许不知环视了一下发现,发现一旁梳妆台上,竟然还放着一本书,《三字经》。
夙玉入雪华楼入得早,不怎么识字,而这三字经,则是给小儿读书入门的……
许不知又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房间的花瓶里还插着栀子花,想来也刚摘没两天,还鲜白鲜白的,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许不知推门走出房间,手敲了敲窗台,窗户上还贴着窗花。
这么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这样的房间的主人,怎么可能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