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龙门客栈(下)

酒足饭饱之后,当然就要思……考了!

如果我没幻听而且没精神分裂的话,我记那刚进这客栈时那群人在说,崔家五小姐在宴席上出现……难道正主回来了?

可是镜子里的,明明是崔淽若的脸,不是我自己的啊!

到底怎么一回事?

“剑鬼,你说说我们进来时在楼下听到的那些,是怎么一回事呀?”左瞅瞅,右瞅瞅……没变脸嘛……

“以崔家的势力和财力,找个相像的人来顶替并不难,再说见过你的人本来就不多。”剑鬼坐在那张红木靠背椅上,左手握着剑。

原来这样!听起来也蛮像那么一回事!

“你老是捏着剑干嘛?”还一副肌肉紧绷,随时应战的样子,“难道会有人来偷袭?!”经过昨天那场恶斗,我心有余悸,那可是真正的的血腥打斗啊!

“杀手与剑客,自是与剑为一体。”他抿了回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手里紧紧捏着的那本书;紧的程度,不亚于他捏他手里那把剑的力度。

囧。

我跟他多番纠缠,让他把这本书送给我,可他就是不肯。其实我想过看这本书的,可是费尽吃奶的力也打不开,该不会是用AA超能胶粘起来的吧?!

“老实说,真的不能让我往上面钻两个小洞穿根线?”老娘的命竟然比不上这本打不开的书?!

难道……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串联起来,再看看手里的书,茅塞顿开!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本我当时随手抓来救命的书,极有可能就是“缱绻心诀”嘛!不然剑鬼为什么这么紧张它?我要生要死的他都不肯给我。

“你真的想要?”他语气里似乎有点松动现象,态度也不再强硬。

我拼命点头,一双星星眼盯着他。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让我再想想。”他依然看着那本书,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还以为你会说‘好吧!它是你的了!’这类话呢,那多侠气啊!”大失所望,还以为肯给我了呢!算了,不就一本普通的书,唯一特别的就是它打不开而已……

他听了也只是笑了笑,清清爽爽的样子,满脸光华。如果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真正的脸上,而不是这张易过容的脸,相信会更好看吧。

“剑鬼,你戴着这假脸,洗脸的时候怎么办?”嘿嘿,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他失笑:“照平常那样洗。”他替我斟满茶,“你就喜欢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傻笑,我不知道怎么办和紧张的时候,就傻笑。

剑鬼偶尔会对我露出这种很干净的,毫无心机的表情,口气也轻轻的,不完全是毫无感情的,冷冰冰的回答;每当这个时候,我整个人就会被莫名地触动,好像被无边的宁静笼罩着……

洗澡的时候,我还在想着剑鬼那个笑容,久久不忘怀。能够经常看到那个笑容的人,很幸福吧。虽然他平时一身戾气,好像难以接近的样子,可是和他相处下来,觉得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疏离;只是他好像不太喜欢说话,惜字如金。

我把头浸到水里去,好让自己清醒一下,现在整个脑袋都是剑鬼的笑,丫个祸害!水里透着我熟悉的香……这香料,是我在崔家的时候常用的“兰蕊”……这里也有?!

洗完澡,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打算去问剑鬼香料的事。因为“兰蕊”是崔家命人特制的、加入上好的云锦中的香料,是不外传的……可是我让人进来搬走浴桶准备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不在门外……这家伙,刚才明明说帮我守门的!想想多危险啊!要是我洗着澡的时候有人冲进来怎么办?!我被人一剑砍了怎么办?!这个剑鬼,没良心的家伙!

我一肚子委屈无处可发,又不敢轻易下楼去,只好郁闷地去研究屏风上那幅梅花双面绣,竟然两面都看不到线头,厉害!不过这里一般女子都会,就我学不会,所以才觉得厉害……越想越郁闷!

这个剑鬼死哪里去?!研究完屏风,我又去研究那个镂空雕花的窗子。我用手戳一下那个窗纸,嘿,竟然没有烂!以前没怎么留意过,现在才发现它的韧性这么强大!

反正现在这里没人,我决定猥琐点,用食指沾了点口水又去戳,还是戳不开,这窗纸还有够神奇的!再沾多点试试看……还是戳不烂?!这塑料做的吧?唬弄我来着?!

累死我了!真悲哀,我竟然无聊到去玩窗纸……

囧!

“剑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转身看到坐在桌旁的剑鬼,我心跳漏了好几拍。

剑鬼看着我,表情有点怪,该不会刚才我那些猥琐的行为,全被他看到了吧?!妈妈咪呀!千万不要啊!!!

“刚进来。”他缓缓地道。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那应该没看到。

“从你开始走到窗边的时候我就进来了。”他接着说。

囧!我那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天啊,你让我直接晕过去吧!不然让我穿多一次,就穿到我去到窗边之前行了……

没了没了,我的形象全毁了!我不断地说服自己,其实刚才把食指伸进嘴里沾口水那个举动也没那么猥琐,可是越想心里就越发虚!那不是猥琐,那是极端猥琐啊!!!

我尴尬地走到桌边,刚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古怪的气氛,剑鬼就把一个纸袋递到我面前。

牛皮纸色的纸袋,袋口处被他抓得有点皱,表面有几点湿,似乎是里面有什么液体渗透出来的感觉……这是什么?是给我的吗?我在纸袋与剑鬼之间来回打量,始终不敢伸手去接。

他看着我,眼神柔和,柔得似是清莹的湖水,微笑道:“给你的。”

我压抑着加快的心跳接过来,打开一看,有点被唬住。

里面是一个琥珀色的小糖人,我拿起串着它的木笺,一股甜甜的香气便蔓延开来。我噎住了,眼热热的。在现代的时候,我妈就老是说我眼浅,动不动就哭,那时我还跟我妈掰得天昏地暗,势要推翻她的说词。可现在看来,我的确是个眼浅的人。

“冰糖葫芦我没找着,这个糖人你就将就一下吧。”

我几乎哽咽不能语,剑鬼,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我心里开始愧疚起来,刚才我还怨他不给我看门……

“谢、谢谢。”我小口小口地吮着那个糖人,它的甜味瞬间钻进我的舌尖,渗了开去,那是一种无法名状的甜蜜。我想起沐浴时水里的“兰蕊”,嘴里的甜味便越发浓郁起来,“还有,谢谢你帮我带了‘兰蕊’出来。”

剑鬼怔了一下,随即整张脸都冷下来,不发一言。

我看得心惊肉跳,怎么前后的不到一秒,剑鬼的表情变化就这么大?

“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他的语气又变回了我熟悉的冷冰冰,我听得心神为之一颤。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人就已经到了门边,我只来得及听见关门的声音,那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来不及问。

被他这样唬一下,我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不停地回想我到底说错了什么,想了很久都得不出个答案,直到手中的糖人被我吃完,我还是毫无头绪。

而剑鬼,也一直没有回来。

我捏紧手里那本疑似被不知名物体粘死了的,剑鬼一直不肯给我的书,提心吊胆地坐着等他。楼下的人声渐渐变小,酒客应该开始慢慢散去了吧。夜风凉得有点过份……我开始害怕起来,剑鬼不在,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我就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脚麻了好几次。到剑鬼回来时,我还是坐着,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进房,然后在铺着薄被的长椅上平躺下去,手不离剑。

我盯着闭上眼睛的他,一口气涌上心间,他这忽冷忽热的算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等着他开口,然而最终他只是硬邦邦地丢出一句:“早点睡,明天早起启程。”就继续闭上眼睛。

好你个剑鬼!我气得一拍桌子,掉头就冲去床上放下帷帐躺下,躺下的时候头还在床头磕了下,痛得我咧牙咧嘴,果然是祸不单行么?真是欲哭无泪!

人家说火气攻心会导致睡眠不稳,这可不是说假的。我睡着之后就不停地作恶梦,梦里全是些被人追杀的场面。几百号黑衣人挥着剑要来砍我,我拼命跑,眼看着那帮人追上我了,剑鬼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走过,我喊他都不理我,然后我看见有人一剑向我刺来……我大叫一声被活生生地吓醒。

剑鬼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手僵在半空,我和他四目相对,他立刻看向别处。

“你做梦乱说话,吵得我睡不着。”

我想哭,但忍住了,冷笑着说:“你点我穴不就结了,你不是最惯这一招?”

他拿着湿布的手紧了紧,不说话。

我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才听到他小声的说:“对不起。”

我不说话,干脆地闭上眼睛。剑鬼,你对不起我什么?你这种变幻莫测的态度比砍我一刀还难受,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开始忐忑不安,什么时候起,剑鬼的一举一动都可以令我心情起伏了呢……

他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离开时衣服磨擦床帘的声音。

我鼻头一酸,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剑鬼,你再多说几句,我就妥协了,你连多说几只字都嫌麻烦吗?

我的心情像蹦极那样又气又恼反反复复了无数次,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睡到什么时候,耳边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然而又听不清.

我分不清是梦还是剑鬼在我床边说话,吃力地去听,只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里还带点责问。

他说:“淽若,你忘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