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还他自由

闵淳大步踏入房,突然间,一脚勾住房门,迅快关闭,一面以毒蛇信刺灭灯火。

褚扬大怒道:“你干什么?”举脚一踢,暴响之声起处,房门倒下。但房中一片漆黑,对方有毒蛇信在手,即使是辛黑姑也不敢闯入去。

而此时右边的博勒腾身向院墙跃去,左边的博勒乃辛黑姑假扮,她原可出手截下博勒,但又恐一旦出手,闵淳便得以趁机抱起裴淳逃走,所以又不敢追赶。这一迟疑,博勒已逃之夭夭。

辛黑姑实在想不通一件事,她在黑暗中迅即卸下假发和面具,甩掉脚下踩的高跷以及脱掉外衣,顿时回复黑衣装束的原形。

她所想不通的是:对方怎知裴淳还活着?要知若然对方不是知道裴淳还活着,则决计不会使用这等诡计,因为他们这样做法而裴淳却是已死的话,则当博勒逃走之时,她便不会怕失去裴淳而不出手邀截。纵然闵淳肯舍友独逃,博勒他焉肯自寻死路?何况他们早先都有逃走的机会,何须弄到这等只能逃得一人的地步才逃走呢?

因此,整个谜的关键,便在他们已知道裴淳还活着这一点之上,但他们怎能知道?她一面施展地听之法,查听着房内动静,得知闵淳尚在门后。一面细细推究这个谜底。

九洲笑星褚向来是重诺的人,眼见闵淳说话不算数,心中大为忿怒,喝道:“闵淳,你以为此举逃得出辛姑娘掌心么?真是可笑之至!”

闵淳深沉地道:“褚扬兄最好别揽风揽雨,否则兄弟只好拿令师妹出一口恶气!”

褚扬赶快闭嘴,辛黑姑冷冷道:“我已想出一点头绪啦,原来你发问之时,先指着我询问,分明其时已知道我是假扮的博勒,对不对?”

闵淳道:“姑娘聪慧过人,居然被你测透其中消息,在下自叹弗如。”

辛黑姑傲然微笑一下,又道:“我只想知道你凭什么辨出真假,是我扮相之中有破绽,抑是你一直都认准了我?”

闵淳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博勒前辈附耳交谈之时,便已跟他约好暗号,免得认不出来,以致被姑娘愚弄。当时还没有想到如何利用这一步棋,全是后来情势发展之下,才想到可以趁机问出裴淳的生死,以及如何抢制机先之法。要知我们当初虽是以为裴淳已死,但随即便恢复冷静,想到姑娘的心愿,是以又敢假定他还未死。”

辛黑姑道:“然则你有什么办法救他?”

闵淳道:“在下只好仗这毒蛇信坚守门户,最后守不住时,便与姑娘一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辛黑姑道:“这法子毫无高明之处,只不过使枉死城中多一名冤魂而已。”说时,已移步迫近房门。

闵淳冷冷道:“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还望姑娘记住在下手中有一把举世无匹的宝剑,还有一个人质。”

此时,褚扬在一旁不住地向辛黑姑打躬作揖,却不作声,暗下向辛黑姑求情,求她别硬闯入去,以致伤了师妹的性命。

辛黑姑向他点点头,表示允许他的求情,褚扬感激之极,一揖及地,心中恨不得跪下叩谢。

辛黑姑道:“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但接受不接受却由你。”

闵淳喜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辛黑姑道:“我进去把裴淳弄醒之后,我要他跪下,他敢不跪,就算你们羸了,尽管上路,再不拦阻。”

闵淳心想,我和博勒已猜出你是拿梁药王的制神丹给裴淳服下,而他已服过“破制神丹”。是故药性冲突,就像那路七一般,突然昏倒。你眼下这话证明我们的猜想不讹,你以为他一旦回醒,就会完全神智迷失,听从你的命令。这赌局我方已稳操胜算,当然可以答应啦!

他盘算至此,正要开口应允,但忽又想到一点,心道:“且慢,假如她已知道裴淳服过破制神丹,此举只不过骗过我踏入房内,得以夺回裴淳,那时我可真个束手无策了……”

这个破绽的发现,顿时使他无可适从,他沉吟好久,辛黑姑催道:“快点回答呀!”

闵淳咬咬牙,道:“好!在下倒要见识见识姑娘有什么魔力可以使裴淳跪下?”

他大步出来,把紫燕杨岚解下,交给褚扬,道:“多有得罪,褚兄莫怪。”伸手一掌拍去,隔被解开杨岚的穴道。

神木秀士郭隐农迅即冲到,忿忿道:“闵淳,可敢跟我决斗一场?”

闵淳道:“在下须得先见识辛姑娘的手段。”

郭隐农最近郁郁不得志,心情暴躁异常,褚扬刚刚开口,道:“师弟……”

他已接口喝道:“师兄别管我,我定要瞧瞧这厮有什么能耐?喂!你怎么说,等辛姑娘之事一了,咱们便到外面拼个死活如何?”

闵淳也泛起怒气,道:“郭兄须知在下不是怕你,而是瞧在令师兄的面子,不肯与你争斗。”

郭隐农骂道:“放狗屁,你敢就答应,不敢就求饶,哪有这许多废话。”

闵淳沉声道:“好,一定领教,我也不用毒蛇信。”

房内的辛黑姑道:“当然啦,把那剑还给我。”

闵淳迟疑一下,心想若不交还,她可就有借口先向我动手了。于是把细棒交给褚扬,褚扬接过,面色十分沉重,向辛黑姑说过。

过了一会,辛黑姑点上灯,褚扬、郭隐农、杨岚还有闵淳都踏入房内。

闵淳最紧张的是眼见辛黑姑纤手之中把玩着毒蛇信,倘使她突然用剑指住裴淳,便即是全盘惨败。

因此他显得很紧张,杨岚恨恨地注视着他,见他紧张不安,嘲道:“瞧你这脓包样子,哼!裴淳纵然被辛姐姐收服,你也最多不不过一死,何须如此惊恐。”

辛黑姑头也不回,道:“杨岚你说错了,他不是怕死之人,若是惊惶不安的话,不是装作,就是另有所惧。”

郭隐农道:“那是害怕败在我手下的耻辱吧?”

辛黑姑淡淡道:“我劝你最好别跟他动手。”

褚扬心头一震,惊想道:“你这哪里是劝他?分明是激他非动手不可!唉!师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将来如何向师尊交待?”

果然郭隐农忿然道:“只要姑娘不是下令,在下无论如何也得见识见识宇外五雄的本事。”

辛黑姑道:“你不听劝告,我也没有法子,我可懒得多管你们的闲事。”

地上的裴淳动弹一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辛黑姑突然用毒蛇信插在他后背与地面的缝隙,轻轻一掀,裴淳翻个身,变成面部朝下,背脊向天。

她微微弯腰,伸手向他后胸拍落。这一掌拍落之势,不快也不慢,令人但觉速度极是合适,手法佳妙无比。房内之人,无一不是武学名家,一望而知她这一掌精微奥妙之极,没有多年苦功,绝拍不出这么佳妙圆满的一掌。

但谁也不会为了这末的一掌而花费如许苦功,因而证明她这一掌大有妙用,决不是防身却敌的武功手法。

裴淳哼一声,缓缓抬头,睁大双眼。接着撑起身躯,呆木地向房内诸人瞧看。

辛黑姑道:“裴淳,你已经是我的奴仆,从今而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得有违。

听明白了没有?”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自信,极是有力。

裴淳点头道:“听明白啦!”

辛黑姑道:“好,你站起身。”

裴淳如言起立,竟不晓得伸手拍掉身上的尘土。

闵淳心头大震,忖道:“糟了,我原以为梁药王的破制神丹一定有效,谁知她辅以极深奥的武功手法,使他脑子受到震荡,仍然能制住他的神智,这却如何是好?”

辛黑姑很有力地说道:“裴淳,你已是我的奴仆,须得奉命唯谨,现在,我命令你跪下。”

辛黑姑的命令发出之后,裴淳却有如不曾听闻一般,反而仰首望着屋顶,目光呆滞。

闵淳急得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裴淳如此表现,分明不曾完全受制辛黑姑,可是也非恢复神智倒像是脑部受到震荡而痴呆了。这可比受制于对方还要可怕,因为他若是受制听命,固然于大局影响至巨,然而将来有法子解开禁制,他仍不失是个正常健全之人,倘若从此痴呆,便将是无用的废人了。

辛黑姑微微一怔,测不透裴淳何以如此古怪?她吸一口气,又用坚强有力的口气说道:

“裴淳,我命令你立即跪下。”

裴淳鼻孔中含糊地应一声,缓缓屈下膝盖关节,辛黑姑不胜之喜,转头得意地瞅闵淳一眼。就在她转动目光之际,突然身子一麻,全身动弹不得。

闵淳呵呵大笑,道:“辛姑娘,裴淳没有被你制住,现在姑娘该死了这条心了吧?”

裴淳是在膝头堪堪沾地之时,实然出手,隔空点信辛黑姑的穴道,随即弹跃起身,道:

“小弟刚才心中迷迷糊糊,幸好终于记起博勒前辈拿药给我服食之事,顿时恢复神智,知道其实是她拿制神丹给我服食。”

他转到辛黑姑正面,露出十分歉疚的表情,道:“在下实在是不该暗袭姑娘,然而姑娘的才智武功,以及奇奇怪怪的本事,当真难以抵挡。若是错过了机会,此生恐怕难制住姑娘了。”

辛黑姑听他如此盛赞自己的绝技本领,心中愤怒略消。她虽是身躯被制,可是仍然能够开口说话。当下冷冷道:“你除非是立下毒手把我杀死,否则这场过节终必教你十倍偿还。”

九州笑星褚扬道:“裴淳你打算如何对付辛姑娘?”口气十分严重,一听而知他已下了某种决心。

裴淳拱手道:“褚大哥不用着急,你难道还不知道小弟的为人不成?”

褚扬透一口大气,道:“但望你肯放松一步,以免兄弟得罪出手。”

紫燕杨岚喝道:“姓裴的休得自夸,你算是什么好人,快快放开辛姐姐,如若不然……”

她话未说完,闵淳已接口哂道:“女口若不然,姑娘便待如何?”

杨岚恨恨地瞪他一眼,怒声道:“你们别自恃武功高强,以为我们就奈何你们不得。哼!

哼!云秋心的小命已捏在辛姐姐手中。”

闵淳大吃一惊,凝眸寻思,暗忖:普奇大哥他们数人护送云秋心上路,武功略差的人别想劫走云秋心,除非是慕容赤、路七二人合力出手,加上商公直和路兴二人才能成功。

他再算一算时间,上述这四人若是早就准备好快马,未尝不能赶上普奇他们,不禁大为焦虑,暗想:“普奇大哥他们定必全力护卫云秋心,很可能因此被对方杀死。”

他正在转念之时,裴淳已勃然大怒,瞪眼道:“辛姑娘,那杨姑娘的话可是当真?”

辛黑姑见这老实人赫然震怒,心中不知为何会生出惊恐的情绪,连忙定一定神,才道:

“真便如何?假又如何?”

裴淳咬牙道:“云秋心命在垂危,纵然是一路平安无事地赶到江南,见到梁药王,也不晓得能不能活命。但你仍然如此狠心,多方阻截。我只好废去你一身武功,免得你将来又加害别人。”

他迫近一步,褚扬大喝一声,挥掌劈去。一股强劲的力道排空生啸,直向裴淳背后涌袭,他一掌劈出,跟着向前疾跃。然而刀光一闪,横袭而至,势道凌厉之极,褚扬迫得一面挥掌封架,一面侧避。

杨岚和郭隐农一齐挥动兵器,向闵淳夹攻过去。闵淳占得地利,挥刀斫劈,但见电光寒芒,形成一道坚壁,把他们三人全都拦住。要知在室内格斗,利于独战,所以褚扬这一方人数虽多,却无法攻破闵淳这一关。

裴淳举起手掌,正要向辛黑姑身上大穴拍落,废去她的一身武功。

然而他这一掌竟然迟迟无法落下。一则辛黑姑面上居然流露出哀求幽怨的神情,二则他陡然触忆起师父所做过的一件事,正与目前情况相似。

室内的苦斗,顿时停止,辛黑姑又道:“从现在起,我宣布把自由还给你们。”

裴淳道:“须得包括不在场之人在内。”辛黑姑如言说了,褚扬长长叹一口气,退出房外。

杨岚跃到辛黑姑身边,向裴淳瞪眼道:“你还不解开辛姐姐的穴道禁制?”

裴淳向她身上虚印三掌,顺手把她手中的毒蛇信取过来,递给闵淳。

辛黑姑颓然地退到床边,乏力地坐下。

裴淳、闵淳二人迅即出室,他们不约而同地打算尽快赶去瞧瞧云秋心的情形。说不定半路碰见南奸、北恶这一伙人。

他们出城之时,天色己明,才驰出城外,便见博勒策马道旁等候。三人会合,不暇说话,催马飞驰而去。

中午时分,到达临城,找了一家饭馆打尖喂马。刚刚吃完,闵淳一碰裴淳,道:“好像是南奸商公直他们走过门口。”

裴淳跳起身,闵淳却端坐如故,道:“倘若没有看错,便可证明他们不曾截住云姑娘。”

裴淳顿时松一口气,奔出门外一瞧,回头道:“果然是他们四人。”

闵淳起身走过去,道:“你独自追上去,把辛黑姑解除誓言约束之事,告诉他们,他们更不会再回去见辛黑姑,你的话他们必定相信。”

裴淳便赶上去,叫道:“路七兄……”

那四人听见裴淳的声音,都急忙转身,慕容赤双眼一瞪,握紧拳头,裴淳向他摇手道:

“我可不是找你们打架动手来的。”

慕容赤放下拳头,裂开大嘴,笑道:“这敢情好,不瞒你说,咱全身骨头酸痛,动手的话绝打不赢你这小子。”

裴淳讶道:“敢是已经跟别人动过手来?”

商公直道:“不错,刚刚才罢手的,若不是我老奸智计甚多,这浑汉和路七兄已死在魏一峰和朴日升两人手底了。”

裴淳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现身拦阻,你们才无法追上云秋心,是也不是?”

商公直道:“不错,你叫住我们有什么话说?”

裴淳道:“辛姑娘当着褚扬兄等数人面前,亲口答应解除你们的誓言,还以自由。”

商公直一怔,道:“是你迫她答应的么?”

裴淳点头,商公直摇头嗟叹,道:“我老奸平生自诩才智过人,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但对你这傻小子可当真服气啦!当真是服气啦!”

路七道:“那么我们都得向裴兄道谢啦!大咱们是一径回家,抑是还去找辛姑娘?”

路兴道:“当然回家为上,等她再使手段之时,我们再见机行事。”

这对兄弟向裴淳等告辞过,径自走了。北恶慕容赤乃是辛黑姑的奴仆,唯命是从。是以独独他去找辛黑姑会合,剩下商公直一个人,他跟着裴淳,道:“咱们当真交个朋友如何?”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行,你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仇家无数,即使是小弟也受托取你性命,若是交了朋友,我便非帮你的忙不可。”

商公直怅然道:“这样说来,我老奸纵然诡诈多智,举世无匹,但到头来仍死于非命!”

裴淳这时可就记起师父的用心,忙道:“这也不然,你还有一条路即将功赎罪,纵使不能使你的仇家都放过你,但小弟却可以为你出力。”

商公直瞠目道:“你越来越使人莫测高深了,请问哪一条路能够将功赎罪?”

裴淳道:“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兴风作浪,愚弄武林之人,同时全心全力把你的才智用在对付元廷,使他们互相倾轧争斗,自相残杀,我汉族因此有机会揭竿而起,恢复自由的话,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商公直初则惊讶,继而黯然长叹,道:“我老奸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唉!你说得不错,元人蹂躏中原数十年,苛政暴虐如虎,我老奸如何不把这份才智用在对付他们上面呢?”

裴淳凛然道:“商大哥若肯为天下苍生出力,小弟先此拜谢,并且听任商大哥差遣。”

商公直从他立即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商大哥这一点,深感这个责任果然崇高伟大,沉吟片刻,仰天长笑道:“老奸生平除了善事之外,无所不为,但今日却破例要做些受人尊崇敬重之事啦!”

他四顾一眼,查看不时走过他们身边的路人,认为没有可疑人物,这才低声道:“这件事,你目下万万不可泄露,我这就开始进行,以各种诡诈手段,挑拨元廷王室争权残杀,假使你走漏消息,我老奸不但难以立功,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不过将来你必须为我老奸洗刷罪嫌!因为我行事之际,说不定会有教唆元廷亲贵迫害人民之嫌,然而我的目的却是要倾覆元廷的根本。为了这个目的,有时不免要牺牲一些人……”

他苦笑一下,又道:“但愿你能够相信我这一次。”

裴淳道:“小弟深信不疑,将来一定为商大哥辨明一切。”

商公直点点头,欣然一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当即转身迅快走开。

裴淳回到饭馆,果然不提商公直之事,只说他们得知恢复自由之后,各自远走高飞,当下动身上路。黄昏时候,终于在徐州找到云秋心和普奇等四人。

原来普奇等四人,一直轮流派出一人在客店外等候。裴淳、博勒见到了阮兴,都十分欢喜。

裴淳问候过普奇等人都安然元恙,才道:“云秋心也在店内吧?”

阮兴道:“在,在,但好像有点不妙。”

裴淳大吃一惊,相偕入店,普奇闻在声出来。一把抓住裴淳,道:“糟透了,云姑娘气息奄奄,面色坏极,可把我们都几乎急死。”

博勒道:“她莫非断了毒粮?”

普奇道:“不,她还有不少五毒瓜子和其他的果饼,但她连张口咀嚼之力力也没有。”

裴淳道:“咱们进去瞧瞧。”

漆黑缠首的马加出来接口道:“刚刚朴日升才走开,他说要为云姑娘准备后事。”

他们带领裴淳、博勒走入一座静院中,上房内透射出灯光,普奇指了一指,裴淳便掀帘而入。

博勒随后跟进,只见内间也是灯光明亮,榻上卧着一个女子,长眉深锁,双眸半开半闭,表现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凄艳之美。

裴淳细察之下,见她果然奄奄一息,已是油枯灯尽之象,不由得一阵心酸,涌出热泪。

博勒伸手在她鼻孔之下轻轻弹一下指甲,似是把一些瞧不见的毒力送入她鼻中,然后柔声道:“孩子……”

云秋心舒一口气,眼皮睁开,眸子中露出一点神气,博勒又道:“你定神瞧瞧,为父和裴淳都在此处。”

她啊了一声,眼中射出光采,裴淳伸手握住她的纤掌,道:“你现下觉得怎样了?”

云秋心道:“我饿坏啦!”

博勒一笑,道:“你不该对我们没有信心,快快吃下这块枣泥饼,喝点水,我叫伙计烧点稀饭让你吃。”

她顺从地接过食物,由裴淳扶起她,慢慢地吃。这块饼中蕴藏剧毒,不论是人兽咬上一口,就得立时毙命,然而云秋心却越吃越有精神。

博勒离开房间,只剩下裴淳陪她。裴淳道:“你原本还好好的,何以突然变成如此?”

云秋心怯怯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别责怪我。”

裴淳道:“我几时责怪过你?告诉我吧!”

云秋心道:“我窥见普奇他们神色中很是担忧,所以认为你们都遇险遭难,因此我不愿活下去,我不进食,希望很快就死去……”

裴淳无话可说,紧紧握住她的手。云秋心幽幽微笑道:“义父责备得对,我不该对你们如此缺乏信心。”

他们唧唧哝哝地谈了一会,忽听普奇洪亮的声昔说道:“国舅爷来得正好,博勒老师刚刚赶到。”

裴淳便即松手起身,云秋心悄悄道:“你为何怕他瞧见?”

裴淳道:“我不是怕,但他对你确实很好,所以我不愿意伤他的心。”

云秋心道:“我也知道你是这么想,而我也很可怜他,可是现在我却恨他。”

裴淳讶道:“为什么?”她道:“因为我只想跟你说话,他却把我们拆散。”

她用“拆散”两字,使裴淳无端端感到一阵阴影袭上心头,好像感到不吉利的预兆。

这时,朴日升在外面跟闵淳、博勒寒喧过,便大声向房内说道:“云秋心,我可以进来么?”云秋心的声音传出房外,他便掀帘而入。

院中的闵淳向其他的人翘一下大拇指道:“要得,他不须询问便知云姑娘已恢复……”

房内的朴日升抑制住满胸妒火毒念,斯斯文文地跟裴淳见过礼,然后向云秋心道:“你有此转机,真是令人十分快慰,唉!刚才我差点急死了。”

云秋心向他凝望,面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可怜的神情。裴淳想道:“她虽然恨他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可是见他竟情不自禁地当着我说出心中的话,所以着实怜惜他。唉!像朴日升这等英雄人物,居然如此可怜。我且到外面一会,让他好好地跟秋心谈一谈。”

他决定之后,便移步向房门走去。朴日升头也不回,道:“裴兄,你是不高兴而拂袖而去,抑是有心回避?”

云秋心道:“他的心情跟我一般,所以特意回避。”

朴日升嗯一声,苦笑道:“你倒是裴淳兄的真正知己,我还记得那一日杨岚挟持着你之时,举座高手无计可施。但裴淳及时赶到,出声制止杨岚,那时候,权军师和薛飞光各逞智计,诸般猜测,都没有猜出裴淳的法子。反而你一口道破。我猜当时不但是我一个,恐怕连薛飞光他们也感到你才是裴淳的知己。”

他的话声中有点苦涩,云秋心但觉心中一软,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朴日升道:“你这样不怕惹恼裴淳?”

云秋心道:“他不是这种人。”

裴淳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朴日升俊逸的面上流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他一方面无法自拔地热爱着这个女孩子。但另一方面又知道应当决断地挥慧剑斩情丝,才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内心正在挣扎交战之时,云秋心无限怜悯地柔声问道:“你怎么啦?”

这句话本来纯是出于好意,但钻入朴日升耳中,却不啻这一段爱情的丧钟。

他暗自想道:“裴淳的心意她不猜而知,而我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痛苦,她却毫不了解。

罢!罢!罢!我朴日升只好向命运之神低头认输啦!”

他挺胸站起,微笑道:“我得走啦!”

云秋心和裴淳一齐讶道:“什么?”

裴淳旋即明白,心中涌起钦佩之情,忖道:“他到底是大智大勇之士,竟能仗慧剑斩开情关。”

朴日升又道:“你们想必可以安抵江南,我身边还有一点事情,恐怕无法远送了。”

他向云秋心投以最后一瞥,转过身子,又向裴淳拱拱手,便大步走出,心中却不禁忖道:

“我朴日升一生高傲自负,却不料在她身上付出真情,更想不到结局如斯!”

他沉重地长叹一声,步出房时,院中已寂然无人,他也懒得去找普奇等人道别,一径越墙而去。

四月之后,裴淳等一行八人终于抵达三和镇,到达大门之时,众人都感到很紧张,不知道那药王梁康是不是还在此地?

敲门之后,一阵步声传来,接着大门呀地打开,门内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白发红面的老人。

博勒和裴淳都啊了一声,裴淳躬身行礼,道:“师叔在上,小侄有礼。”

博勒也抱拳道:“李二侠还识得某家么?”

普奇等人一一上前以后辈之礼见过,他们听得李星桥说闻名已久,心中极为兴奋。

李星桥目光落在云秋心面上,道:“你就是云秋心?老夫前日曾苦苦挽留梁康兄,但他坚持要走。”

他说到此处,裴淳如被轰雷击中,脑海中一阵昏眩。

云秋心一面向李星桥点头苦笑,一面伸手抓住裴淳的手臂,表示慰解之意。

她不必瞧看,便知裴淳的变化,李星桥瞧在眼中,不禁轻叹一声,忖道:“我心中疼爱飞光,所以很想设法玉成裴淳和飞光的婚事,可是看这等情形,云秋心果真是他的知心人,淳儿的一举一动她都能预先知道,而又不必着急推测。”

李星桥本来一点也不知道师侄近日之事,更不晓得师侄跟这些女孩子的交道,甚且宇外五雄的名声他也从未听闻过,这都是前日他忽然接到由穷家帮以飞鸽传出来的讯息,是薛飞光的手函,才得悉一切。薛飞光还说明云秋心是裴淳第一个知己,用意是希望李星桥全力帮忙云秋心,求梁康挽救生命。

他呵呵一笑,道:“孩子别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裴淳精神一振,急急道:“莫非梁药王前辈终于被师叔您老挽留住了?”

李星桥道:“正是如此,大伙儿进来屋里坐吧!”

众人一齐进去,重新行过礼落座。因屋里没有佣人,裴淳便赶快烹茶待客,云秋心也跟他忙碌,显然很乐意为大家做些事。

李星桥对他们说道:“梁药王两日前已开始准备各种应用药物,他今日一早就去采药,预计黄昏前可以回来。”

裴淳端茶奉客,李星桥又笑道:“梁兄有两个助手,除了看炉炼药之外,还做些杂务。

今日他把助手都带去了,据说有些药马上就得烹炼。”

博勒舒一口大气,道:“梁药王胸中所学,前无古人,后元来者,真可以当得上‘药王’二字。某家以前不自量力,妄想以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真是大不智之事。”

李星桥道:“我听梁兄说,博勒兄的毒技已当得上宗师的地位,也是宇内古今绝响,他可当真极为尊崇你呢?”

博勒不禁掀髯大笑,欢喜无比。

普奇等他们说话告一段落,才道:“前此听闻老前辈玉体违和,但今日拜瞻丰采,且喜已经恢复。”

李星桥道:“老夫到底年纪老大,筋骨衰退,要想回复旧观,可真不容易,还须一段时间苦修。”

他沉吟一下,才道:“因此,这一次梁兄医治秋心,说不定会有些波折,还须诸位拔刀相助呢!”

普奇应声道:“晚辈弟兄五人愿竭力候前辈驱策。”

博勒讶道:“还有波折?会是谁呢?”

闵淳道:“恐怕正是那两批宿仇旧敌,一是辛姑娘,二是朴日升。”

博勒道:“辛姑娘生事尚有说话,朴国舅恐怕不会吧?”

wωw¸ Tтkǎ n¸ c○

闵淳道:“朴日升乃是一代枭雄,平生为所欲为,没有一件事不在他智勇之下解决。独独裴淳屡屡与他为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其次,他始终赢不得云姑娘芳心,妒怒之下,也会使手段侵扰梁药王,使云姑娘无法得救,来个一拍两散。”

博勒听他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不由得大为忧虑,忖道:“单是辛姑娘这一路,就使人很难应付了,何况加上朴日升这一路高手,那神魔手魏一峰厉害无比,只怕无人抵挡得住。”

众人也都陷入沉思之中,李星桥也深知情势十分危险不利,这一回对方若是两路夹攻,不但妨碍梁药王的施救,甚至在座之人,都很难逃过大劫。

他离座而起,走出院子,仰头望住天空,凝眸沉思计策。

过了片刻,李星桥和博勒一齐发出啊的一声,显然他们都想出了计策。

博勒请李星桥先谈,李星桥站在厅门口大声说道:“老夫有个计策,虽然只能略为增强咱们实力,但也远胜于束手无策,是以心中暗暗高兴。”

博勒忙道:“某家也是这样。”

闵淳道:“说不定两位前辈的计策合起来实力就增强数倍,可以抵挡得住敌人也未可料。”

李星桥道:“对啊,我的计策须得借重你们宇外五雄之力。”

博勒笑道:“某家却是要借重裴淳之力。”

李星桥道:“这就最好不过了,目下便请五雄到外边来一下。”

宇外五雄走出去,等候吩咐。李星桥道:“老夫打算在武功上出奇制胜,现在须得先瞧瞧诸位的武功手法路数,哪一位先演练拿手绝艺?”

五人一听,暗暗大喜,想不到得此机缘,让这位举世无双的高手指点武功。

第九章 以怨报德第九章 以怨报德第十六章 黑狱游魂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第五十章 亦悲亦喜第二十八章 换血救命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三十一章 人间地狱第七章 生离死别第三章 飞天夜叉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第二章 江湖历练第四十九章 又爱又很第四章 穷家五老第三十六章 风云变色第五十三章 苦尽甘来第三十九章 还他自由第九章 以怨报德第四十三章 斗智斗力第二十五章 芳心难测第三十五章 化敌为友第三十九章 还他自由第十九章 飞车救美第四十四章 用计用情第四十六章 爱恨是痴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狱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义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五章 芳心两半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虑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义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虑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狱第五章 芳心两半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恶第十三章 神火炼魂第三十五章 化敌为友第二十章 琵琶惊魂第四十四章 用计用情第二十三章 两个心愿第四十五章 一百万两第三十七章 英雄弹泪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二十六章 侠义本色第五十二章 彩凤随雅第十七章 疑云重重第十章 巧计妙策第十六章 黑狱游魂第五十二章 彩凤随雅第四十五章 一百万两第五十三章 苦尽甘来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十九章 飞车救美第六章 药王梁康第二十六章 侠义本色第十八章 鬼斧神工第十二章 古洞惊魂第二十四章 一网打尽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十章 巧计妙策第一章 异士奇行第三十三章 智勇双全第二十章 琵琶惊魂第七章 生离死别第五十五章 以杀止杀第十四章 悬崖明志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义第二十九章 福大命大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二十三章 两个心愿第四十六章 爱恨是痴第四十二章 千变万化第三十章 智计百出第五十五章 以杀止杀第三章 飞天夜叉第一章 异士奇行第十七章 疑云重重第四十七章 仙子驾到第二十三章 两个心愿第三十七章 英雄弹泪第四十七章 仙子驾到第三十八章 大仁大义第二十一章 智者千虑第十二章 古洞惊魂第十二章 古洞惊魂第十二章 古洞惊魂第三章 飞天夜叉第二十七章 南奸北恶第十九章 飞车救美第十三章 神火炼魂第二十章 琵琶惊魂第四十八章 四美倾心第三十九章 还他自由第十四章 悬崖明志第五十一章 借酒消愁第四十四章 用计用情